第一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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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是普北城特別舒服的日子,這座靠海的城市,在六月份的時候,已經是綠意盎然。白天的時候不會太熱,晚上的時候又不會很涼,海風吹過,大半個城市都能聞到海洋的味道。和其他很多城市一樣,在六月初這種季節交替的時候,有人已經提前過起了夏天,穿着短褲短裙逛街,有人還在過春天,甚至是冬天,在夜裏的時候還要套上長袖,有些在晚上擺攤的小販,還會套上羽絨服。
張文鐸自幼在這座城市長大,聞慣了海風的味道,也幾乎熟悉城裏的每一條主要街道。張文鐸退伍后回到老家,先幫着他媽打理了半年的店鋪,同時也在備考公務員。張文鐸的夢想就是當警察,高考的時候填報的也是相關院校,可惜成績相差較大,未能被入取。張文鐸的高考成績,夠上三本,但他覺得沒有意義,又在街道主任和母親的連番思想工作下,報名參軍。在部隊待了五年後,復原回到老家。報考了一次公務員,同樣是因為成績較差,未能如願。張文鐸想着邊找工作邊繼續備考,張母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消息,得知街道正在招聘輔警。張母便再次找到街道主任,了解了當輔警的各種福利待遇后,勸張文鐸去當輔警。張文鐸想着當輔警或許可以為自己將來當警察積累經驗,便去街道報名。張文鐸經過筆試、面試及體能測試后,正式成為了一名輔警。到六月初的時候,剛上班還不到不到半年,還在試用期。
張文鐸“因公負傷”,雖然傷得不重,但也想多休息兩天,向所長請示,很快得到了批准。雖然休息,張文鐸也沒閑着,先去醫院看了老王,老王受傷比張文鐸重,還得在醫院康復一段時間。張文鐸隨後又來到武連勝所在的醫院,見到了在醫院ICU門口守候着的武連勝的父母和親戚,打聽到武連勝還未脫離生命危險,但情況已經有所好轉,生命體征基本平穩,但人還處於昏迷狀態。得知武連勝情況好轉,張文鐸心情輕鬆了些。張文鐸安慰了武連勝父母一番,在聊天中得知武連勝父母,目前並不知道武連勝是為了救他才被蛇咬了。這事,張文鐸只對老王提起過,想來老王也沒有向上級彙報,也沒對旁人說起。張文鐸想跟武連勝父母說武連勝是為了救他才被蛇咬傷的,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不是不敢承認,而是還沒想好承認了后,該怎樣面對武連勝的父母。雖說武連勝已經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見到哭紅眼圈的武連勝父母,張文鐸心裏還是不是滋味。張文鐸心情低落,想留下來陪着武連勝父母,但又不敢多留,接到所里打來的電話,讓張文鐸回派出所,刑警隊要提取他的足跡做比對。張文鐸讓武連勝父母有事就給他打電話,之後就匆匆離去。回到所里,有兩名警察問了張文鐸一些問題,張文鐸如實回答,之後又提取了張文鐸的鞋印。
配合完刑警隊提取足跡,張文鐸跟指導員打了聲招呼,便騎着電動車回家了。張文鐸家就在他上班的派出所的轄區里,騎電動車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小區。先到小區臨街的鋪面,跟正忙乎的母親打個招呼。張文鐸在十幾歲的時候,父親因公死亡,是母親陳敏霞獨自將張文鐸拉扯成人。陳敏霞之前在工廠上班,跟着師父學了裁縫的手藝,下崗后,租賃了小區臨街的一家商鋪,開了一家乾洗店,日常也就是陳敏霞和張文鐸的舅媽徐娟倆人在忙活。除了洗衣服,陳敏霞還接一些扦褲腳,縫紉床單被罩,換里襯、改衣服等縫紉活。由於手藝好,小店在社區里頗受歡迎,開了十幾年,周圍的商家換了幾岔,陳敏霞的乾洗店卻一直在開着。
張文鐸在母親的店門口停好車,衝著裏面喊:“媽,晚上吃啥?”
正在做縫紉活的陳敏霞抬起頭來,衝著外面吼:“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我這忙活的連水都沒時間喝,你這浪完回來了,啥也幫不上,一天到晚還就知道吃,你看我能吃不?你吃了我得了。”
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十幾年,陳敏霞性格較為潑辣,在張文鐸居住的小區和她的手藝一樣,都頗有名聲。張文鐸卻知道,母親的潑辣三分之一是與生俱來,三分之一是開店十幾年磨鍊的,還是三分之一是偽裝的。女人開店做生意,不潑一些,辣一些,會被閑人欺負。陳敏霞開了十幾年乾洗店,也會和一些胡攪蠻纏的客人發生衝突。有理的時候,陳敏霞分毫不讓;沒理的時候,裝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最後只為少賠些錢。
張文鐸又問:“那你晚上吃啥?”
陳敏霞說:“你自己愛買點啥就買點啥吧,我和你舅媽也就對付一口中午的剩飯。”
張文鐸說:“沒錢。”
陳敏霞吼着:“沒錢就餓着。”
張文鐸知道母親並未做飯,便發動摩托車離去,張家的房子在小區里,張文鐸先騎着摩托車,到超市買了幾瓶啤酒,拎着啤酒上樓,打開冰箱瞅了瞅,見還有昨天吃剩下的香腸和醬雞架,張文鐸拿出香腸和雞架,也沒加熱,放在茶几上,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邊看電視邊喝着啤酒,啃着雞架,借酒消愁。喝了幾口酒,忽然想起一事,翻箱倒櫃,找出一本相冊,翻了半天,翻到一張合影,盯着合影看了半天,之後又拿出手機,給朋友發信息:老魏,你記不記得,初中我班有個叫易玲的女孩?
又等了好一會兒,老魏才回:有點印象,長得一般,家裏有錢,當時就有好幾個人追她,後來轉學走了。你見到她了?
張文鐸回復:好多年沒見了,變化挺大,不敢肯定是不是,就是聽人家叫她易玲,姓易的人不多,又在一個城市,就覺得或許是吧?剛才找出我班的大合影比對了一下,看不出來。
老魏回復:那你沒過去問問?
張文鐸回復:辦案子呢,沒來得及。
又等了會兒,老魏回復:有聯繫方式嗎?先確定一下,如果是,哪天約出來,喝點酒,聚聚。
張文鐸回復:就算是易玲,……人家是富二代,能願意跟咱聚嘛?
老魏長時間未回復,張文鐸猜測老魏是在忙,也就沒再問這事。看電視到晚上十點,陳敏霞才回來,到家之後又是衝著張文鐸一通吵,說張文鐸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屋裏亂也不知道收拾,這麼老大個人了,連個對象都沒有。張文鐸不願聽母親的訓斥,去衛生間洗了個澡,就回屋躺着去了。打了會遊戲,猛然想起一事,來到書架前,看着書架上的幾本書,想着該拿哪本。張文鐸書架上擺着三排書,都是跟“刑偵”有關的書籍,有《法醫昆蟲學》、《刑事偵查學》、《足跡學》、《法醫鑒定實用全書》、《FBI案件分析》、《犯罪心理》、《心理學》、《變態心理學》、《邏輯學》等等。張文鐸自幼就有當警察的夢想,復原回來后,想着通過“考公務員”的機會,成為警察。想着當上警察后,萬一碰上案子,不能讓人笑話,便利用業餘時間,沒事的時候就翻幾頁。像“法醫類”和化學類的書籍,涉及到很多專業名詞和分析實驗,張文鐸既看不懂,也沒有專研的決心,只是抱着了解的心態,大概知道遇見類似的問題,該怎麼做。
張文鐸回想今天的案件,想着查一查武連勝是被哪種毒蛇咬傷的,翻了半天書,沒找到確切的答案,又上網查了會資料,各種說法都有,也沒找到準確的答覆。在網上無意見看到了一個帖子,說是東南亞一帶,有一種習俗,家裏會在門上掛一種鏤空的風鈴,風鈴里是特製的香料,用來驅趕蚊蟲和各種蛇類。張文鐸猛然想起,父親留給他的那個鈴鐺,翻箱倒櫃的找了一番,在柜子裏找出父親留給他的鈴鐺。
張文鐸的父親張偉鐸在張文鐸十二歲的時候去世,生前是一家工廠的保衛科長。在工作中身亡,算是工傷。張文鐸小時候就時常見有時是爺爺,有時是父親,搖起這個鈴鐺。張文鐸爺爺還活着的時候,曾跟張文鐸說起過這個鈴鐺是先秦的,是祖上傳下來的,並告訴張文鐸,張家世代都做着“偵緝”、“探案”之類的工作,在漢朝的時候做過“司隸校尉”、在唐朝的時候做過“不良人”、在宋朝的時候做過“皇城司”、在明朝的時候做過“錦衣衛”、在清朝的時候,甚至還在“粘桿處”任職。張文鐸的爺爺張雲鐸說這個鈴鐺,有一種神奇的功能,每當他陷入困惑,理不清案件的頭緒的時候,搖起這個鈴鐺,鈴鐺略顯沉悶的聲響,都會給他帶來破案的思路。鈴鐺在古代,也被稱為“鐸”,張家人名字中世代都有個“鐸”字,也是來源於此。
張文鐸覺得爺爺所說,與其是鈴鐺的作用,倒不如是心理作用。張雲鐸還說這個鈴鐺,有驅散邪祟的作用,很是靈驗。對於驅鬼辟邪之所,張文鐸小時候是信的,隨着年齡漸長,“信”的程度越低。張雲鐸還活着的時候,常會坐在搖椅上,讓張文鐸給他捶腿,代價是跟張文鐸講他年輕時辦過的案子,有民國時期的,有日偽時期的,也有建國后的。有的案件在張雲鐸口中說出,頗為“靈異”,張雲鐸說起過他在民國的時候,曾在一個山區的縣城裏見過能夠飛的狗和長着六條胳膊的人等等,張文鐸覺得是無稽之談,懷疑他爺爺年輕的時候可能是“說書”的。張文鐸並不願意聽爺爺講故事,更想出去玩,可在爺爺活着的時候,如果不聽爺爺的話,又會遭到父母的訓斥,無奈之下,只好硬着頭皮聽爺爺講故事。常常是講着講着,爺孫二人都睡著了,爺孫二人彼此的呼嚕聲將對方吵醒,都是睡眼稀鬆地看着對方,問:講到哪兒了?
張文鐸也陷入困惑,也學着父親的樣子,搖起了鈴鐺,鈴鐺十厘米左右的高度,幾厘米的寬度,倒是頗適合被握在手裏。略顯沉悶的“鐺鐺”聲,並未給張文鐸帶來新的思路或靈感,反倒是讓張文鐸有些心煩。張文鐸又打量了這個鈴鐺幾眼,見鈴鐺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紋,四個方向分別鐫刻着每排四字,共十六字的篆書,分別是:驅邪避凶、鎮妖伏魔、鬼祟勿近、福禍相依。張文鐸看不懂篆書,這幾個字是父親告訴他的。他還知道,這鈴鐺的裏面,也鐫刻着“篆書”,不過他父親就不知道裏面的篆書寫的是啥,他自然也就不知道。鈴鐺通體成墨綠色,由於時常被把玩,鈴鐺上面還有了些許的包漿,使得鈴鐺本身的光澤又暗淡了許多。張文鐸並不信牛鬼神蛇之說,想着如果結婚的時候彩禮不夠,就把這鈴鐺賣了換錢。張文鐸搖了會兒鈴鐺,困意來襲,就躺在床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