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罪域 (19)
第五章罪域(19)
張文鐸繼續在家休養,為了儘快恢復體能和心情,雖然已到冬日,但也仍常去海邊跑步,有時會約陸小溪,陸小溪不是說忙,就是說起不來。張文鐸感覺到,這段時間陸小溪對他的態度,明顯有了變化,似乎是在冷落和疏遠他。雖然打電話陸小溪還是會接,也與張文鐸一起吃飯,但吃飯時陸小溪總是心不在焉的神情,使張文鐸覺得是在敷衍。張文鐸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雖然多次捨命相救,但陸小溪或許還對他曾騙過她的事,心存芥蒂。又想到如他媽所說,陸小溪是富家千金,和他交往,只是一時“新鮮”,那個新鮮勁過了,二人的熱度下來了,二人身份之間的差異便顯現出來,尤其是“三觀”的差距。張文鐸雖然戀愛經驗不算豐富,但也知道凡事不可強求,尤其是愛情,見陸小溪對自己冷落,就抱着順其自然的態度,期待着轉機或是結果。
張文鐸約不到陸小溪跑步,便約黃麗澄,黃麗澄工作不忙的時候,與張文鐸一起沿着堤岸慢跑了幾次。黃麗澄感覺到隨着年齡的增長,不僅臉上的皺紋多了些,身體機能也大不如前,年輕時跑“半馬”都不覺得累,現在跑三、五公里,還是在經常鍛煉的情況下,就時常氣喘吁吁。在二人又一次慢跑后,二人坐在河堤上的椅子上休息,海面上貨輪駛過,汽笛聲、海鳥的叫聲,海浪聲交織在一起。
看着遠處的貨輪,黃麗澄忽然想起了什麼,問:“潛艇好玩嘛?”
張文鐸愣了愣,反問:“啥潛艇?”
黃麗澄說:“你不是上了外國的潛艇嘛?”
張文鐸反問:“你咋知道的?”
黃麗澄說:“老呂重新梳理案件,覺得你被人從船上扔海里還能活着太扯了,就跟海事部門溝通了一下,經過上級部門的批准,老呂拿到了海事部門對那起案件的調查卷宗。梳理案情的時候,我也看了,——你還真是命大!”
張文鐸說:“是海事部門讓我保密,我當時才沒說。既然你都知道了,說明保密層級沒那麼高了。”
黃麗澄問:“你還跟誰說起過?”
張文鐸說:“跟陸小溪也說過,可她不信,一直覺得我是在忽悠她。”
黃麗澄笑着說:“不光她不信,要不是看了卷宗,我也不信。”
張文鐸說:“和我們國家關係友好的外國的潛艇,在漁船到之前,就已經停在海底了,漁船在海面上停着不走,潛艇里的人覺得可疑,就派潛水員出去看看,然後我就被人從船上扔海里去了,然後潛水員就把我救了,把我救到潛艇里,我把情況跟他們說了。雖然外國和我們國家關係友好,但潛艇也不想暴露位置,不想管閑事,向我們國家海事部門通報后,就要開走。讓我先跟着他們一起去國外,我拒絕,要上去救人。他們商量后,給了我一把刀,一個氧氣瓶,把我從潛艇里放出去,之後就走了。我本來想在漁船周圍守着,等中國的海警船來了,再上去救人,可看到王家睦在甲板上搞事情,他一脫褲子,我就猜到他可能要幹嘛,想着救援船都要來了,王家睦一個人肯定干不過船上的那些船員,在船來之前死船上,就太冤了。儘管不願意,但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就還是摸了上去,還挨了幾刀,相比王家睦,我更冤,……我被救下船后,海事部門的領導先在醫院找到我,問了我潛艇的事,我照實說了,海事部門的領導讓我先將這事保密,跟任何人都不要說,包括警察。我怎麼說也是當過兵的,這點覺悟還是有的,所以就跟你們扯淡來着。”
黃麗澄說:“那你就不怕告訴陸大小姐了,會把她牽扯進去?”
張文鐸說:“我說了,她也不信啊!”
黃麗澄捶了捶腿,問:“最近那個你心心念念的陸總,沒再找你,是不是覺得你沒有啥利用價值了,就懶得搭理你了?”
張文鐸說:“你管得着嘛!”
黃麗澄戲謔着說:“可惜啊,你為人家拚命,人家卻當你是寵物,喜歡的時候就逗逗,煩了就扔一邊。”
張文鐸憤懣地說:“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黃麗澄笑了笑,說:“想聽好聽的你得給錢啊!你山裡救了她一次,海上救了她一次,天上又救了她一次,海陸空都佔全了,也不容易啊!”
張文鐸想了想,說:“陸小溪,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她要是你說的那種人,我也不會幾次三番的拚命去救她。”
黃麗澄說:“那她是哪種人?那個陸總,雖然說不上好,但也不壞。在那個汽車修理廠,王家睦拿槍指着我,你能把陸小溪交出去救我,但你沒有,……還是陸總自己冒出來,算是救了我。”
張文鐸想了想,問:“你怪我當時不救你?”
黃麗澄說:“哪敢啊,你是陸總的小情人,當然得救陸總了,我這小警察,哪兒值得你救。”
張文鐸說:“那不還是在怪我嘛?當時的情況你也知道,我沒得選擇。”
黃麗澄問:“如果再讓你選一次,還是在那種情況下,救我,陸小溪就有危險;不救我,我就會死,你會選擇誰?”
張文鐸說:“別總讓我做這種選擇,我討厭這種選擇。”
黃麗澄追問:“如果我讓你必須選擇呢?”
張文鐸望着海面,沉默不語,黃麗澄想了想,說:“還是會救陸小溪吧?”
張文鐸答應了一聲,隨後說:“都知道了還問。”
黃麗澄頗為失望地自嘲着說:“看來我們兩家幾十年的交情,還是不如你所謂的,短暫的,幾個月的愛情。”
張文鐸說:“不是愛情的事,就算是陸小溪只是普通人,你和她之間只能救一個的話,我還是會救陸小溪?”
黃麗澄又問:“為什麼?”
張文鐸說:“因為你是警察,——你應該知道,當你穿上警服的那天起,你的職責和使命就是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況且你還是刑警,我知道你已經有了隨時都可能犧牲的準備。如果我有一天,也當上警察,也遇見你這種情況,如果你有選擇的機會,我也希望在我和普通人之間,你會選擇救普通人。”
黃麗澄望着張文鐸,太陽冉冉升起,張文鐸的身體擋住晨光,泛起一圈光暈,黃麗澄沒想到一向嬉皮笑臉的張文鐸,居然有如此的覺悟,嘆了口氣,說:“你還想當警察啊?跟着陸大小姐混不好嘛?輕鬆賺錢又多,當警察你也應該知道,尤其是刑警,幾乎每天都面臨著危險。”
張文鐸望着波光粼粼地海面,說:“說的那麼玄乎,那麼危險,那你為什麼還當刑警?”
黃麗澄想了又想,覺得理想、信仰、家族傳承等等,都是她選擇當警察的理由,卻又都不完全是,想了半天,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或許,……就是命中注定吧!”
張文鐸笑了笑,說:“你都是分局刑警隊的副隊長了,按級別,夠副科級了吧?怎麼還搞封建迷信?還命中注定?你是啥命?你找人算過嘛?是金命還是木命,還是大海水命?你生下來就知道你將來能當警察嘛?”
黃麗澄氣惱,罵了兩句,隨後問:“那你未來有什麼打算?是跟陸大小姐混?還是回派出所當小輔警?還是想干點別的?”
張文鐸撿起一塊石子,用“打水漂”的手法,用力的扔向海里,看着跳躍的石子,說:“未來的事,未來再說吧,現在我想的就是先把覺睡足,先把酒喝夠,先把身體養好。”忽然想起一事,又問:“我聽人說,是你在機場開槍打死了尚坤?”
黃麗澄問:“你聽誰說的啊?”
張文鐸笑了笑,說:“我在韓國也有朋友的,機場那麼多人,很多人都看到你開槍。”
黃麗澄說:“當時情況複雜,我也是想救人。”
張文鐸又問:“以尚坤為首的幾人,是殺害韓隊的兇手,你親手擊斃了尚坤,也算是給韓隊報仇了,警隊沒給你個嘉獎啥的?”
黃麗澄苦笑着說:“嘉獎啥啊?差點受處分。我是中國警察,在韓國沒有執法權,當時是為了救人才開槍,也擊斃了尚坤,但還是受到韓國方面的審查,還好,市裏面跟韓國方面溝通了多次,由於尚坤是國際通緝犯,韓國警方也沒為難我,算我是正當防衛,履行了手續,跟他們交接完案情后,我就回來了。”
張文鐸又問:“那回國之後,也沒有啥獎勵嘛?”
黃麗澄正要說什麼,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接電話,臉色遽變,說著:“好,我馬上回去。”
張文鐸問:“怎麼了?”
黃麗澄想了想,說:“原科平,那個大夫,越獄了。在去醫院治療期間,在同夥的幫助下越獄。是你壞了他的好事,還把他打傷。王家睦已經死了,他的仇人就剩你了。他還有同夥,幫他越獄,所以,……你要小心了。”
說完話站起身,披上外衣,跑向路邊,張文鐸想了想,緊追上去,邊跑邊問:“怎麼就越獄了?他不是重刑犯嘛?怎麼還能越獄呢?你們抓了他沒審嘛?就沒審出來他還有同夥?”
黃麗澄不耐煩地說:“我也是剛知道的,——等我有消息了再告訴你,你先小心點就是了。”
黃麗澄在路邊攔車,一輛出租車在路邊停了下來,黃麗澄上車離去。張文鐸看着遠去的車燈,心底再泛起波瀾,不知道這是否是有一場風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