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抉擇
“我聽錯了嗎?瑞弗克的主人?”
“是的,主人,我親愛的亡靈先生。”
“哈哈哈!!!”藏書室里回蕩着華服骷髏刻意收斂的大笑,眸子中冰冷的光芒閃爍着摩擦出溫度,布拉德它得體衣袍中每一塊的骨骼都在歡快地顫動。
“你?瑞弗克的主人?我真的三百年沒聽到這麼有趣的事情了。”
華服骷髏上前幾步,像觀察什麼稀有物種般打量着眼前這個自命不凡卻神情自若的年輕人。
“瑞弗克的主人只能是雅寧斯,你是雅寧斯嗎?”
“我的名字是內維爾·雅寧斯。”
“你從哪繼承這個姓氏的?”
“來自我的父親,艾薩克·雅寧斯。”
“那你知道你父親從哪繼承這個姓氏的?”
“我的祖父,皮埃爾·雅寧斯。”
“那你知道你祖父從哪繼承這個姓氏的?”
“呃……”內維爾陷入了語塞。
“那我告訴你,他的姓氏繼承自你的曾祖父埃爾里奇,再上是弗拉克斯,而至此上溯至三百年前,就是我們,其中就有這座要塞真正的主人——戈洛布特·雅寧斯。”
“你怎麼知道他們的名字?”
“因為每一代雅寧斯都會回歸家族的懷抱。”骷髏說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
“那你是我的在歷史中的消逝的先輩?還有,為什麼你現在還覺得掌管要塞的主人是戈洛布特,難道?”
“呵呵。”華服骷髏的上下頜玩味地碰撞敲擊,內維爾看見無數光絲在骷髏的顱中碰撞,編織。
“是誰告訴你雅寧斯伯爵倒在了戰火或者歲月中?”
“是謊言還是臆想?是揣測還是假設?雅寧斯的後輩,我對你很失望。”骷髏眼中的火焰熊熊燃燒。
“戈洛布特,我們中的佼佼者,他沒有變成像我這樣缺少樂趣的形態,反而陷入了邁向更高層次的長眠。他才是瑞弗克永遠的主人,孩子。”
內維爾的表情在錯愕和震驚中轉換,不久又變為那番沉靜和含蓄。
“我所學的法術不足以讓我辨別一具骷髏所說的話的真偽,但我相信你,並把您”
尊為先祖之列——但我仍有疑惑。”布拉德見到內維爾抬起了帶着【造門者】的右手向骷髏展示。
“我想知道我的父親艾薩克,他經歷了什麼?”
“哦,這隻手套啊,我好像有點印象,一個有挺毅力的後輩,可惜沒有通過我的試煉,沉眠在了瑞弗克的某個地方。怎麼,還有問題嗎?”
“沒有了。”內維爾搖搖頭。
“你也可以像他一樣擔保一個人,快做決定吧。”華服骷髏指了指薩利巴和西爾維婭兩個人,示意內維爾在布拉德和小隊長中做出選擇。
布拉德的心在那一刻綳得筆直,他沒有薩利巴那樣不可思議的實力,也不是雅寧斯的後裔,如果內維沒有選擇擔保它,自己很可能成為不了瑞弗克的“客人”。
任何不是客人的外來者都會被瑞弗克施以惡意,這是骷髏之前明確提到的,想到已經在甬道倒下的幾位士兵,布拉德不覺得自己會有什麼好下場。
“唔,我選……”
內維爾這時也開始焦慮起來,兩邊都是自己帶進來有用的人才,他不希望失去其中任何一個。如果可以,他會找出選項之外的答案,但……
沒有如果。
沉吟片刻,內維爾艱難地看了看布拉德,又看了看小隊長。在兩者充滿懇求的眼光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把臉龐轉向他左手邊的布拉德。
小隊長發出一聲絕望的嘆息。那種無助讓布拉德為之悲傷。
像是認命一般,他收回了拔出的劍,手又緊緊地握住劍柄,雙目直直地瞪着幾步外的骷髏,準備面對它的詰難,折磨又或不可避免的死亡。
他從沒有覺得自己能被這個骯髒,醜惡的不死生物看重,也並不覺得自己可以活着走出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牢。他像個勇士,準備迎接自身最終的命運,進而擁抱無可奈何的死亡。
就在這時,黑髮的學者開口了:
“對不起,偵察兵先生,相比於你,這個隊伍里更需要訓練有素的士兵。”
!!!
布拉德透出一絲竊喜的臉龐霎時變得慘白,他愣愣地站在那裏,好像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之前對小隊長的同情與對自己得以保全的慶幸化為了無與倫比的悔恨與嘲弄,像毒蛇一般噬咬着他的心靈。
就好像一個至高至貴的國王淪為了至微至陋的乞丐,不,這比那更痛苦,天使墮入地獄都未必能如此折磨,他的生路被剝奪了。
狂喜從小隊長臉上每一道褶皺中透出,他緊緊握拳,又發瘋是的大笑。
“長者,我選擇這位士兵。”內維爾彷彿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
“應允。”
骷髏還是用那種骨骼摩擦的音調,但在布拉德耳中就彷彿宣判他死刑,
不會錯的,只要那個自稱雅寧斯先輩的骨頭架子一聲令下,它身後無數骨骸就會淹沒我瘦弱的身形。
躲過一劫的小隊長還在興奮地揮舞着雙臂,但當他和布拉德的目光對上之後就笑不出來了。
萬事萬物皆有代價,有人替他支付了代價,那個人也就十死無生。
我很抱歉。他用眼神告訴了布拉德他的情緒。
我不接受。布拉德直接看向內維爾,他竭力讓自己的灰色的瞳仁里只倒影出那個身影。
黑髮的年輕學者不敢看布拉德怨念的目光,微微低着頭。
確實,吟遊詩人的作用在進入遺迹里就大大削弱了,他甚至很驚訝這個吟遊詩人的運氣,但嚴謹的學者不能依靠運氣。
雖然很羞恥,但無論如何選擇這都只是一道單選題,必然會有人犧牲。
是的,必然的,內維爾,你要承認。
骷髏在一邊歪着頭看着幾人的表現,似乎很高興自己營造出了這樣有趣矛盾的場面。似乎通過生者的痛苦,他也能找回一點活着時的情緒。
【切記,有時犧牲是必要的,尤其是在在面對無法理解和無法抵擋之物上。】
布拉德記着薩利巴對他說的話,沒想到那麼快就應驗了。
他成了被犧牲的那隻羔羊。
他沒有打算把乞求的目光對向薩利巴,他知道強如對方可能也沒有辦法說服這個疑似要塞代理人的亡靈。
他對你從來都沒有懷着真誠的善意,他曾給你的知識可能帶着惡毒的詛咒。
他來過這,卻不肯與你分享真正的情報。
他還是與阿方索背道而馳的邪教徒,他絕對絕對不可信,他也不可能挽救你。布拉德告誡自己。
但……他還是這麼做了,用一種包含渴望的眼神。
得到的是薩利巴闔上的雙眼。彷彿在說:“抱歉,我也愛莫能助。”
鑽心剜骨的痛處傳達到布拉德的腦海里,巨大的羞愧,悔恨,絕望讓他感覺自己被洞開了,不是因為沒有獲得幫助,也不是因為內維爾的放棄。
而是因為他為了活下去,放下了的自己的尊嚴,抱有不可能的妄想,去乞求,去掙扎,去違背原則。
他感到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