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三章
在安予灼的強烈要求下,浴.室最後只剩下他和陸余兩個幼崽。
陸余仍有些局促,抱着安謹的舊衣服,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最後才放在換洗台上,而安予灼小朋友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自力更生脫秋衣時,腦袋卡住了。
卡……住……了。
就很丟臉。
安予灼不好意思把媽媽再叫進來,兩隻小短手默默努力拽!
臉都憋紅了!
“我小時候頭有這麼大嗎?”小安總無聲地發出靈魂拷問。
就在他奮力和秋衣作鬥爭時,忽然感到一雙大一些的手握住他的小手手,聽到陸余的聲音:“不能硬拽,我來幫你。”
安予灼不動了。
陸余熟練地解開領子上的按扣,然後輕鬆地把衣服拽掉,解釋說:“得先把這顆扣子解開才行。”
原來,小孩子頭身比和成年人不一樣,嬰幼兒的衣服通常都有衣領扣。安予灼活了二十幾年,早就忘了還有這種構造,作為單身狗,更沒怎麼接觸過幼崽。
完全是知識盲區。
安予灼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忍不住問:“哥哥,你怎麼知道的呀?”
陸余很自然地蹲下,幫他脫.褲子,說:“我經常在別人家裏借住,照顧過像你這麼大的小孩。”
安予灼再次陷入沉默。
陸余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麼照顧孩子?不過是寄人籬下不得已罷了。
而自己是抱着抱大.腿的心態,才找上他。善良一旦加了砝碼,就變了味道,小安總忽然覺得良心難安,為自己的不磊落而煎熬。
與此同時,浴.室門口的郭琳,慢慢把門合上,悄悄退出去。
她根本不放心讓兒子自己洗澡,本來打算等他求助就進去的,沒想到陸余竟然那麼會照顧人。
那孩子顯然吃過不少苦,卻那麼溫柔細心,郭琳對陸余的好感度直線上升,她願意讓灼寶多和心地善良的小夥伴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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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光瞥見漸漸合上的門縫,陸余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這樣的話,安夫人應該會讓他多留幾天吧。
他遭過太多嫌棄和欺凌,早早就學會察言觀色,懂得怎麼讓人喜歡自己,這是他的生存之道。
陸余認認真真地給安予灼脫好衣服,發現小東西不但臉長得好看,小胳膊小.腿也跟藕節似的,整個崽又白又嫩,像動畫片里的人蔘娃娃。
洗澡水是已經準備好的,溫度適宜,還飄着小黃鴨玩具。
陸余將安予灼抱進兒童浴缸,便三下五除二脫掉自己的衣服,也邁了進去。
浴缸很大,裝下兩個小朋友也不成問題。
可陸余剛進去,安予灼就睜大眼睛望着他。
陸余:“……要不,我出去?”
安予灼:“哥哥,你身上怎麼這麼多傷?”
陸余個子在同齡人中算高的,卻很瘦,正面隱隱可見肋骨的輪廓,身上數不清的新舊淤傷,不像是一次打架弄出來的。
陸余好像鬆了口氣,輕描淡寫地說:“舅媽嫌我吃得多……沒事,經常這樣,我媽也打我。”
安予灼抓.住陸余的手:“那這裏呢?”
“這是凍瘡,”陸余強調,“不傳染。”
然後,就見灼寶扁了扁嘴,忽然借力起身,給了他個熊抱。
被濺了一身水的陸余:“?”
安予灼用小短手拍拍陸余瘦骨伶仃的背:“放心,以後我罩你。”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人人都說小安總是個沒人情味的工作機器,但他只是對安家人沒好感罷了,沒人知道他匿名資助了多少山區孩子,捐過多少款。
安予灼是個成功的商人,也有一副柔軟心腸,見到可憐人總願意慷慨解囊,這其實和對方有沒有利用價值無關。
“既然遇到了,就幫人幫到底,怎麼也要把你從惡毒養母手裏解救出來。”小安總心裏對眼前的孩子生出憐惜,無聲地做出決定。
陸余拍拍他肉嘟嘟的小屁.股,“謝謝灼寶,先鬆開,我給你洗澡?”
安予灼:“……”
安予灼囧囧地縮回兒童浴缸里:“好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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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余雖說也是個小孩子,但意外地會照顧人,給安予灼洗澡居然洗得像模像樣,郭琳中間過來又看了兩次,不由得嘖嘖稱奇,這麼大的孩子,本來該在父母懷裏撒嬌,竟然這麼能幹?這就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嗎?
桂阿姨是生活保姆,主要負責做飯打掃衛生,專門照顧灼寶的育兒嫂幾個月前辭職回家養老,郭琳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新阿姨,有些糾結要不要乾脆自己帶——畢竟4歲半的小朋友已經有一定的自理能力——又怕萬一回去工作,灼寶沒人管。
現在看着耐心給自家兒子穿衣服的陸余,郭琳竟然生出種離譜的想法:讓陸余陪着灼寶好像也不錯?
不過她很快否定。
就算陸余是保姆的兒子,也不能真把他留下給小少爺當“伴讀書童”,又不是古代。人家也六歲半了,總要回去上學的。
而且小孩子善變,說不定過幾天灼寶就厭煩了這個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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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陸余安安穩穩地住了一個多星期,倆小夥伴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陸余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至今還偶爾懷疑自己是不是再做夢——他打從記事起,就沒過過這麼好的日子。
吃得飽,穿得暖,不必遭嫌惡,不用挨打,不用被熊孩子們嘲笑“你是有媽生沒媽養的野孩子”……而且走哪兒都跟着個奶乎乎的漂亮跟屁蟲。
跟屁蟲盡職盡責,尤其是桂阿姨支使陸余幹活的時候,必定要跳出來阻撓,好像生怕他再被虐.待,時不時還要扯着嗓子吼一下,試圖引起郭琳或者安致遠的注意。
譬如現在,桂阿姨讓陸余擦地,安予灼一臉嚴肅地揣着小手手,吸氣運氣,準備喊媽媽,結果被陸餘一把捂住嘴。
“唔——?”
陸余順勢揉揉安予灼肥嚕嚕的小.臉蛋,小聲說:“別喊,在家裏大喊大叫,你.媽媽又要揍你了。”
安予灼被捏成了金魚嘴,含糊地說:“闊素(可是)我媽看見里(你)幹活,會管的!”
郭琳並不想雇傭“童工”,只把陸余當做兒子的小客人,而桂阿姨又怕陸余白吃白喝會連累她扣工資,又不甘心自己幹活而陸餘閒着:他又不是大少爺,怎麼配讓自己伺候?
陸余:“不用擔心我,別墅里沒什麼重活,只是擦擦地,沒關係的,你回去玩吧。”
“……那我在這兒看着你叭。”安予灼不想回房間,郭琳又不准他看電視,而玩玩具什麼的,剛重生的時候還蠻新鮮,現在早就玩膩了。
殼子裏成年人的靈魂,讓他很難對塑料小汽車和遙控小飛機產生興趣!更別提會發聲的音樂字母表!
當幼崽有點無聊啊,好想出去玩!
安予灼坐在實木樓梯台階上,百無聊賴地托腮看着陸余幹活,別看陸余年紀小,還瘦巴巴的,但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那麼一大桶水,輕易就抬起來,拿着比他個子還高的拖把,熟練地投洗,擦地也擦得像模像樣。
陸余邊擦地,邊用餘光看蹲成小小一團的安予灼,心裏生出種不真實的幸福感:如果他真是他弟弟就好了。
被小奶糰子追着叫哥哥的這幾天,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陸余漸漸從一開始的拘謹,變得開朗,也會主動逗安予灼:“灼寶,叫聲哥哥,哥一會兒帶你去院子裏打雪仗,好不好?”
安予灼眼睛一亮,超大聲:“好!那我去拿衣服!”
他憋得無聊,正有此意,而且有陸余帶着,郭琳放心,說不定今天還能晚點學英語。
陸余擦好一樓的客廳,洗乾淨拖把,倒掉水,卻聽到開門聲,伴着小男孩的說話聲,是更大一些的男孩,不像是安予灼。
他擦乾淨手,好奇地探頭出去,結果正看到安致遠笑呵呵地裹着一身寒氣進來,身後跟着個十歲左右、臭着臉的男孩。
“你能提前回家,爸爸很高興,今晚想吃什麼?”安致遠柔聲問。
這時候,安予灼正好捧着厚衣服跑回來。
安予灼小朋友個子矮,懷裏的厚衣服擋住視線,沒看到提前回家的大哥安謹,兀自扯着小奶音叫:“哥哥!拿來惹!幫我穿衣服叭!”
——短短一星期,他已經習慣了讓陸余哥哥給穿衣服。
結果沒得到回應。
安予灼努力抬起小下巴,費力地把厚衣服向下壓了壓,然後正好撞上他親.哥安謹的視線。
安謹正用一種“你沒事吧,竟敢讓我給你穿衣服??”的眼神瞪着他。
“……”安予灼心裏比他還嫌棄。
嘖,十歲的他哥。
竟然還是那麼討厭。
安予灼乾脆放下厚衣服,四處找陸余的身影。
陸余躲在衛生間沒出來,雙腳生了根一樣,攥着拖把的指節發白,耳朵不受控制地漸漸漲紅,為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尷尬。
灼寶是有哥哥的,而且他哥穿着、氣質,一看就是大少爺。自己算什麼東西?竟然妄想做他的哥哥。
然後就見安予灼啪嗒啪嗒跑過去,即將接近安謹的時候,忽然一個急轉彎,拐進了衛生間。
他拉住陸余的手:“哥哥!衣服找好啦,快帶我去打雪仗叭!”
本來準備好刻薄詞彙拒絕便宜弟弟的安謹:“???”
安謹:?忽然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