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最高的看台上,只有羽耳一人仍在靜靜觀看。
陛下已經被順利護送離開,這麼壯觀的景象,只有我一人能欣賞到,真是可惜了。
在他的眼中,當教授級冒險家壯烈犧牲后,六位宗師級冒險家和數名擁有接近實力的樹衛御匯合在了一起。
他們輕聲交接后,便按着計劃分散開到第一層觀眾席的各個角落。
兩名斥候的引誘似乎並不管用,因為巨型金羽獅只是將幾片被壓成血水的人類屍體舔舐乾淨后,便向著幼獅的屍體前進。
還沒吃夠嗎,真是個好吃鬼,如果只是這樣,那你可得小心了。
羽耳發覺自己似乎站在了巨獅這邊,他不知為何很欣賞那隻巨獅。
如果毫無抵抗的話,再大的體型也承受不住遺物的多次致命打擊吧。
結果和他想的一樣,因為失去了指揮身體的智力,巨獅在幾位扛着巨型銃形武器宗師的無數次攻擊下,皮肉被刺開,巨大的身軀上出現好幾個大窟窿,金色的血流遍了整個場地,最終堅持不住終於倒了下去,體型漸漸恢復成小女孩的模樣。幾名冒險家下到了斗獸場中,開始緩緩接近女孩。
“終於結束了呢,幸好只是具空殼,”一位宗師提起女孩,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就像成功逃課的孩子。可就在他看到女孩的面龐時,他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你們過來看……這張臉,是不是有些熟悉?”
當所有人認為災難終於解決時,羽耳的目光仍舊在望着天空,天空中的那片赤色渦旋似乎並沒有停止旋轉,反而像和女孩失去聯繫般繼續變大,直到覆蓋了整個島嶼時才停止了變化,開始保持勻速旋轉。
女孩突然睜開眼睛,眼中沒有瞳孔,只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老天爺啊,現在才是剛被啟動嗎?”
羽耳抬頭,不由得發出讚歎,那片紅色的渦旋似乎正在逐漸化為實體,天空中傳來隆隆巨響,振聾發聵。那漩渦似乎在呼喚,對象是另一些更加高遠且不可視的存在。
在底下的觀眾來看,冒險家們獲得了巨大勝利。
仍堵在出口、不斷造成踩踏的人群洪流在意識到巨獅終於被打敗后,才紛紛散了開來,一大半人逐漸回到了位置上,有些人臉上逐漸恢復了血色,一些陸陸續續的掌聲和歡呼聲開始湧出,傳遞給送給擊敗巨獅的冒險家們。但大多數人還在為剛才的驚悚突變、踩踏事故的發生而痛苦流涕。
“大家聽我說!”一個頗有稜角的中年人開始大聲訓斥道,“這種時候怎麼能慌張,我們可是帝國的中樞,站在人類智慧頂點的智囊團。區區潘達尼亞的野獸又能怎麼樣,這麼多精英冒險家正守護在我們身旁,你們到底再怕什麼,竟然先一步把自己的同胞踩死!如果再發生此種可笑之事,我,帝國大法官,會上書陛下,竄逃者必定會被追究連坐責任,唯重是罰!”
人群都傳來劇烈的反響,紛紛表示贊同,給大法官送來掌聲。
“對啊,說得好!這才是人類在危急時應該採取的理性行為,我們勝過所有的飛禽走獸,這是我們才能具有的風範。”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傳出,所有人都紛紛點頭稱是。
而此時,羽耳注意到幾個似乎仍未成年的孩子正在從人群中擠出,往斗獸場中央跑去,可是被越來越多出現的衛士攔住了。畢竟出現了剛才那樣的事故,再也不能讓孩子接近了。
可正在這時,那個擒住男孩的衛士突然不動了,
彷彿被冰凍般,四肢失去了掌控,隨後倒在了過道上。
羽耳發現,那個衛士的上半身被砸穿了一個窟窿,一塊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高速墜落物穿透了他的身體、擊穿了他的腦袋,斜着插進地面,墜落物也因為碰撞而撞了個稀爛,在觀眾席上砸出一個淺坑,如水面上彈射的石子射穿了很多個人的身軀。一旁的男孩也因此渾身被血液澆了個透。
灰塵散去,仔細觀察后,才發現那墜落物原來是一條被金屬鎧甲包裹的手臂,但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所有人抬頭向上望去,不由得發出了尖叫——
天空不知何時已然變成了鮮紅的色澤,從未有哪個黃昏像這般黯淡過。
人們感到有雨水在額頭上滴落。下雨了,很多人一開始並未留意。
觸摸后卻發現竟然是紅色的雨滴,散發著鐵鏽的腥臭味。一抬頭,眾人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瞳孔中映射的是一片即將墜落的猩紅血雨。
在視線的極限處,數不清的黑點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直到人們突然看清物體形狀的時候,逃跑已經徹底來不及了。
“是血!天空在下血!”人群的騷動如鼓點般越來越大,有人發出如是的喊叫,“不單是血,還有——”可還沒說完,聲音便戛然而止,伴隨着巨物碰撞的砸地聲與身體折斷的咔嚓聲。
無數的小山大小的物體從天而落,人群大叫着四散奔走。
衛兵們在恐懼中匆忙地擺開陣型,卻無人知曉敵方是什麼,他們在頃刻間被墜落的巨石砸成肉泥。
在猛烈的紅色暴雨的洗禮下,一些冷靜的人開始將頭朝着天空,為了預判墜落物而選擇逃跑的方向。
在他們的眼中,能夠稍微清晰地看到那些混雜在血雨中的物體,那是無數具被肢解的人類肉體、被植物侵蝕成不成形體的建築物,以及形狀大小不一的生物肉體組成的傾瀉洪流。
墜落物越來越密集,接觸地面的速度更是超過了人眼反應的極限,-預判顯得荒誕而可笑,他們意識到,自己即將被砸成肉泥是既定的事實,於是雙腿一癱,跪在地上祈禱。絕望且安靜地等待着。
祭祀場內的所有人又一次堵在了出口處,和前一次如出一轍,沒有絲毫改變。而掉進擁擠人堆的墜落物就像被扔進番茄醬的罐頭中一般沾得全紅。
數不清的被砸中的軀體如同液化了一般,爆裂的血液又再度墜落的血雨之中,分不清來源。祭祀場外層的結構也如薄紙一樣被數不清的巨石捅成了千瘡百孔,如果視野拉向更遠處,便能發現島上所有的房屋、馬車、小攤、樹木,一切比地面高的建築都在血雨中被砸成凹陷的坑洞。
孩子的哭聲、大人的尖叫聲以及牲畜鳴叫聲在越來越洶湧的血雨中混合起來,組成了一曲悲壯的交響樂。
羽爾所站的開台也不例外,堅固的牆體在墜落物面前宛如薄紙,被輕易射穿。周圍的一些侍從隨之融化。
真是可惜啊,還以為我能改變什麼呢。果然,馭者是對的,那個時候就不該救陛下的。
當羽耳看到巨石朝着看台襲來的一瞬間,發出了此生最後的感嘆,隨後成為了紅泥。
墜落夾雜在血雨中,仍在繼續,而且區域也在不斷擴大。
正當僥倖存活下來的人們從地面站起時,一些奇怪的影子亦從血泊中站了起來——
那是真正來自潘達尼亞的野獸,在極限的墜落後依然頑強地存活了下來。
它們向天空發出巨大的嘶吼,隨後拖着殘缺的身軀咬向了周圍化作食餌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