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他是一個畫家。

但其實準確的來說,這個稱呼並不是他給自己起的,在他出生的那個年代,由於過於久遠,他也不確定那到底是什麼時候?只是那個時候的人們大多都衣不蔽體,也沒有確切的語言或者文字。有的只是在當代人不太尊敬地看來像是鬼畫符一樣的東西,用來交流和記錄。

他出生在一個夜晚,電閃雷鳴之間,所謂的父母沒有給他多少機會去啼哭,來喘息這個新世界的空氣。即便黑暗的洞穴外,巨大的聲音隆隆作響,他幼小的口唇也被強迫閉上了。

然後在不知不覺中,他沉沉地睡去。

這個年代的人們奔波於生存,或是躲避着窮兇惡極的猛獸,或是想辦法度過嚴寒森冷的冬季,又或是無奈地看着自己族群里的人死於一個小小的傷口。

總之,所有人都是在灰頭土臉地埋首,渴望着生存。

他不一樣。在人們逃竄的時候,將他綁在背上,他抬頭便是澄澈到難以形容的青天,他向身旁看去,偶爾是翠綠濃郁的森林,偶爾是一望無際的荒地。當人們與野獸搏鬥,或是做下陷阱來捕獵的時候,他卻沉醉在野獸眼底的野性與瘋狂,又或是那些不幸被捕獵的囚獸安然等死的寧靜。

他慢慢長大了,也變得灰頭土臉的時候,他也卻依舊不一樣着。他會試圖從自己的事物中省下血水,或是收集一些奇異顏色的花草。然後在石壁上試圖用這些新鮮的色彩表達些什麼。

他族群中的人們當然理解不了他,也不會試圖去理解,只要他不違反他們的生存規則,他們也不在乎他的這些小小“癖好”。雖然偶爾當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非常的不滿,甚至氣憤地將石頭砸向石壁時,哪怕他還是瘦弱的幼崽,族群里的那些長者也會將警惕的目光投向他。

所以理所應當的,當族群里的人們覺得他已經強壯了,可以養活自己的時候。他們毫不留情地將他趕出了族群,僅僅只是因為族群裏面的所謂的祭祀認為他是不詳的,會帶來滅族之災。

雖然可笑的是,在那個茹毛飲血的世界,任何東西都可以是不詳的。

他很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又或者說在那個世界裏,並沒有多少情緒存在。

恐懼,憤怒,色慾。

甚至都沒有高傲,嫉妒這些奢侈的情感,僅僅是最根本最原始的三種。

和在他離開后不久就死於猛獸襲擊的族群不同,他一個人竟然活得悠然自得。他不主動打擾其他的動物。餓了就去找一些漿果,渴了就去小水池喝點水。甚至還與一些食草的巨獸達成了一些莫名的默契。巨獸每天會出去外巡一些漿果和野草,在此期間,他則照看着巨獸的幼崽。

所以每天他都擁有了更加充裕的時間去發獃,去讓那個還有些瘦癟的大腦開始思考。

他想知道自己頭頂上的那片藍究竟是什麼?又是什麼讓他們生存着?為什麼他每天所吃的那些漿果都有不同的色彩?色彩又是什麼?

總之,懷抱着問題和思考的他,似乎又有什麼不同了。

時間轉瞬即逝。

他離開了巨獸和它的幼崽,看着腳下的堅硬的土塊裂變,露出和頭頂相似又有些不同的藍色的液體。而當他試着去收穫那份別樣的藍時,液體又變成了他熟悉的水,只不過味道更怪。

然後他跳入了水中,鼻腔中熟悉的空氣被液體一下子佔據,他感到了恐懼,卻又放任自己徜徉在水中。

在緩慢的痛苦襲來之後,濃重的黑暗,彷彿他當年出生時的那個山洞,所以他也就像迎來自己的第二次新生一樣,在這泛着奇異的藍的水中痛快的哭了出來。然後,他又可以呼吸了。

在水中周周轉轉,看到了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生物,他又回到了陸地。

悵然若失地看着身後的藍,不知為什麼,他的心中突然湧起一種莫名的衝動,像是飢餓,他想要頭頂的藍,也想要身後的藍,還想要周圍的一切色彩。

但時間不會停留。

他眼睜睜看着身前的藍,又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翠郁的森林。他的毛髮太長了,但是不管在石頭上磨,還是用石頭砸,結果都只會讓他更加鬱悶而已。

直到又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他看到天上的一抹亮白,落到了樹上。樹變得焦黑,而交匯之處又有着像是天上的那輪火熱的東西。他好奇的走過去,那個神奇的東西在接近他后,瞬間變大了,火熱沾滿了他的全身。

這一次,他就不覺得有多麼痛苦了。他發現很快的,自己身上的毛髮變成了黑簇簇的東西落下來,還伴有奇異的香味。

他抓起一把黑簇簇的東西,在附近的石頭上模仿了那個東西的形狀。

之後,時間彷彿上了加速器。

族群,部落,村莊,國家。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應該是當有一個人創造出第一個文字的時候吧,有人開始叫他,畫。再到後來變成了畫家。

再到現在,雖然也會有人叫他畫家,但似乎更多的人都傾向於喚他,畫鬼。

他,叫鴉,他是畫家。

突然有一天,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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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忌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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