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費出差找人
事態緊急,眾人也沒心情給煙雲樓弟子們辦歡迎儀式了。所有流程暫停了等下次再來。寧明昧剛散會就和常非常一起被齊掌門叫到了後殿裏。
齊掌門給他們一卷玉簡:“這是瑤川的地圖,你們收下。有事彙報,千萬小心。能救則救,一切以清極宗長老弟子安危為先。”
寧明昧說:“這掌門,挺關心群眾的啊。”
系統側目。為什麼寧明昧這人夸人也像嘲諷。
寧明昧接下玉簡。他正把玉簡貼在頭上,就聽見齊掌門又囑咐常非常道:“明昧閉關十年剛出來,人又單純。非常師弟,還要麻煩你好好照顧他一下。”
常非常說:“沒問題。”
單純。
方無隅也在後殿裏。他陰着臉,顯然並不信任他們。他瞥了一眼寧明昧,道:“你行嗎。這可是牽扯到煙雲樓的事。”
意思是同為天下第一仙門,可不能在彼此眼前丟臉。
這次煙雲樓丟人,麻煩清極宗來找,本來是清極宗可以拿出去吹一番的把柄。要是寧明昧把事情搞砸了,這事兒反而就成了清極宗的笑話了。
於是話里話外都是對寧明昧的不信任。
寧明昧沒回應他,而是對齊掌門說:“師兄,這趟,我倒是有一件事非常擔心。”
系統:你總算開始擔心自己的武力值問題了?
齊免成也蹙着眉:“師弟,我知道你閉關剛出來,對瑤川又不了解。我這裏正好有一把劍……”
寧明昧:“我們這趟出差有經濟補貼嗎?吃睡行有什麼報銷標準嗎?清極宗平時的報銷標準如何?白師姐和我說,瑤川城的消費是很高的。”
別推薦你那劍了。
眾所周知,“報銷”是個很靈活的詞,其靈活程度就和生物學界腸道菌群的作用一樣靈活:可以美容,可以治癌症,過幾年如果有期刊說它能用來做清潔能源,寧明昧也不奇怪。
說不定那期刊的審稿委員會就是腸道菌群公司的。
說回原題,“報銷”這事兒非常靈活。沙縣小吃和圓明園“家宴”都是吃飯。膠囊旅館和希爾頓酒店都是睡覺。綠皮火車和頭等艙都是出行。
人活着就是要吃飯,睡覺,和出行的嘛。所以報銷這幾項,從古至今,都是一樣的合理。
齊免成說:“這預算……”
寧明昧說:“師兄。無論你給我多少,我都會花在預算以內的。”
意思就是頂格花。哪怕找學生用地鐵票湊□□呢。3000塊的地鐵票□□,加起來可繞北京三百圈。一個研究生,如果沒有可以向她借□□來給導師湊報銷的朋友,那她的學術生涯就太失敗了。
齊掌門顯然不知世情險惡。他說:“出門在外哪能讓你受委屈?明昧,你們出行安全最要緊。師弟覺得需要多少?”
這是把寧明昧理解成委曲求全的小白花了啊。
方無隅卻插嘴且冷笑了:“人在清極宗的地盤上,縹緲峰清貧,白雲峰卻不。這一趟差旅所有的錢,都由我報……報銷了。”
寧明昧用的都是什麼怪詞?還好聰明如他,能夠聽懂。
沒有預算的東西是最貴的。這個人生道理,天龍人方無隅還不明白。
寧明昧對系統:“怎麼會有人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主動伸出脖子來給我宰?大家記住了,可不能做他這樣的人。”
系統:……
真的好想電他,誰懂。
寧明昧說:“是,原本也該白雲峰接待。”
方無隅抬了抬下巴,一臉不屑與傲慢。
寧明昧又對系統感慨:“怎麼會有人花了一大筆錢,還露出一副勝利的表情啊。我有預感,我和方無隅可以成為一對好師兄弟。”
你只是想繼續坑他對吧。
寧明昧:“師兄,報銷是一回事。你知道,我向來不通俗物,手裏是沒有現銀的。”
只要給錢,師兄,都可以叫師兄。寧明昧一下子就看見方無隅不自在的表情了。天龍人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不少。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聽出幾分嘲諷的味道來。
方無隅一下更不自在了。
方無隅讓自己的弟子拿了個小冊子過來。他傲慢道:“這是人界皇族銀庄發行的票冊,天下通用。你用它來四處留賬,讓店家到銀庄兌錢便是。”
這還有個支票冊啊。
方無隅原本想看寧明昧不自在的表情。可對方表情鎮定,嘴還挺甜:“師兄真好。謝謝師兄。我一定替師兄好好接待他們。”
寧常兩人從後殿裏出來。常非常先和他的弟子穆寒山回去收拾東西了。寧明昧剛走出拐角就遇見尹希聲。尹希聲依舊披着毛領大氅,蒼白着臉站在檐下,等他有一會兒了。
尹希聲說:“師弟,付唯道古板迂腐,不喜你許久了。不過路上你可以放心,他不會害你。清極宗沒有內亂的道理。”
這是來給他打定心針的。而且那長須峰主叫付唯道啊。
寧明昧說:“嗯。”
尹希聲的眉眼在白色的天空下淡而舒展。他說:“閉關滿十年剛出來,師弟就不得不出去跑這麼一趟,怎麼想?”
寧明昧說:“名揚四海的開端。尹師兄,法宗要名揚四海,你也得加油啊。”
他隨意按了按尹希聲的肩膀。尹希聲面上有點怔愣。
在寧明昧走後,他低頭,輕撫寧明昧在他肩膀上留下壓感的位置。
寧明昧換了個方向準備離開。臨走前卻又被人叫住了。
齊掌門。
“明昧。”他眉間的皺紋仍未放開,“有事莫要衝在前頭。多加小心。”
寧明昧對系統:“這人估計看見我和尹希聲進行學術串聯了。”
系統:“這樣感人的師兄弟送行場景,你卻用這樣骯髒的思維玷污修仙界。”
齊掌門好意。寧明昧必須心領。他說:“師兄……”
“嗯。”齊掌門說。
寧明昧:“師兄,那劍還是可以給我的。”
如果很貴的話。
……齊掌門命弟子取了一把劍來。寧明昧一看劍鞘和劍柄就說:“真是把好劍,多謝師兄。”
這麼貴的寶石鑲嵌呢。
“還未看過劍身就這樣說。”齊免成搖頭笑笑,“要試試劍么?”
他看向庭院中的一棵梅樹,道:“從前天台峰上梅花開時,師尊常帶着我們在梅林中練劍。師尊說,劍意收放的極致,是一劍過去,既能劈開最小的雪片,也能使最脆弱的花瓣留在劍鋒。正巧,今天梅花開得很好,你來試試?”
這下可完了。寧明昧可是個戰鬥力只有五的西貝貨啊。
系統說:“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現在電擊你到暈倒。這樣你既不用舞劍,也不用去瑤川,還可以成為男主的病美人師尊。”
寧明昧:“想什麼呢。好不容易到手的出差預算可不能丟了。”
他捉起齊掌門的手腕,將他遞給自己的劍又放進齊掌門的手心。
“師兄,你舞給我看吧。我想看師兄練劍。”他說,“好久都沒看過了。”
說著還拉了拉齊掌門的袖子。
系統:……這人,這人,這什麼人啊這是。
齊掌門頓了頓。他看了一眼寧明昧,然後微笑——速度快得讓人幾乎捕捉不到,他最開始投向寧明昧的那深深的一眼。
“好啊。”他說。
齊掌門拔劍時還挽了個劍花。劍光凜凜,映照落雪紛紛的天幕。寧明昧在檐下找了個地方,很自在地看齊掌門舞劍。
寧明昧對系統說:“齊掌門在對我做學術報告。堂堂校長,紆尊降貴,我不勝榮幸。”
有時候真想把寧明昧的嘴縫上。
果真。劍風過境,白梅隨雪飄落,齊免成每一劍都接中一片落下的梅花瓣。寧明昧看着看着,就看見方無隅也從書房裏出來了。
他站在檐下,看着兩人,眉頭皺成一片解不開的鎖。
霜光一閃,歸劍入鞘。齊掌門在雪地中閉眼呼吸了一陣,轉身笑着看向寧明昧。
寧明昧:“師兄舞得真好。我於閉關中頓悟得一句話,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師兄真是大大地對得起生命。以後我也要將這劍舞教給我的弟子們,作為師門不忘初心的傳承。”
齊掌門思索:“這話說得倒是頗有哲理。”
他走到檐下,伸手時寧明昧以為他要把劍遞到自己的手裏。可誰知,齊掌門環過寧明昧的細腰,把劍配在他的腰間。
齊掌門手指修長,結這就打好了。他無意間撥了下劍柄,長劍在寧明昧的腰間拍了拍。
“明昧,十年不見,你又成長了不少。”他用輕嘆般的語氣道,“真好。作為你的師兄,我很高興。”
寧明昧說:“這都要感謝師兄的領導,清極宗的環境,和各位師長的栽培。我在我的個人成長過程中,只是做了一點微小的貢獻而已。從今以後,我一定不忘初心,砥礪前行,以夢為馬,不負韶華。”
你這話怎麼說得這麼熟練啊。
寧明昧側頭就看見方無隅消失了。不過這和他沒關係。他拿了新劍,不可動的資產又增加了一百多萬,決定乘着自己的舊劍回到縹緲峰。
出差經費在手,寧明昧飆出了自己有史以來的最高速度。只是沒走兩步,就又和方無隅並駕齊驅了。
有車的跑得就是比腿快。
方無隅在窗里,寧明昧在窗外。兩人不期而遇地對視。
方無隅的臉色差得像是寧明昧殺了他的爹。
寧明昧眼鏡寒光一閃,他主動道:“師兄,我拿着你的支票冊,要不要每天傳音給你報賬啊?”
“不需要。”
“師兄,你這車跑得真快。你有多少輛仙車?”
方無隅頭皮發麻:“別叫我師兄。”
寧明昧這人,怎麼越禮貌,越讓人覺得他有問題。
寧明昧說:“好。你說,咱們一行十個人去瑤川,還有好幾個煙雲樓的。單靠腿走,能把煙雲樓接待好嗎?我不常出門,你說煙雲樓那裏有沒有仙車啊?”
方無隅:……
競爭使人進步。
“跟我來。”他說。
方無隅臭着臉,帶寧明昧一起去白雲峰後山了。
寧明昧成功第一次入主白雲峰。白雲峰不愧是天龍人之峰,非常奢華,到處都是金雕玉琢的。後山數十輛仙車仙舟也琳琅滿目,放到現在就是滿地超跑和直升機。
方無隅抬抬下巴:“沒見過這麼多仙車吧?隨便挑一輛。”
他瞥了寧明昧一眼。對方從頭到尾鎮定自若,這倒是讓他有點意外。
寧明昧說:“選最貴的吧。得讓煙雲樓弟子看看我們清極宗的實力。方師兄,你也不想讓煙雲樓覺得我們很窮酸吧?這些車看起來都不過爾爾啊。”
……最終方無隅臭着臉給了寧明昧一輛仙舟,仙舟是今年出的新款,不用時可摺疊成一張紙放入乾坤袋中,用時輕便漂亮,又抗風。
曲率飛船get。
寧明昧說:“謝謝師兄,一定每天向師兄報賬。”
方無隅連一眼都不想給他。這仙舟他訂來自己還沒坐過,為了面子血虧,心在滴血。
東西都拿到。寧明昧這就轉身欲走,方無隅果然從背後叫住了他。
方無隅說:“執劍長老閉關十年,性情倒是變了不少。只是有時候,人還是認清自己的位置比較好。對自己,對宗門,都會更好。”
寧明昧對系統說:“我和我師兄networking,被他說得好像他要反對這門親事一樣。”
方無隅的“底線”是很明確的。他看不上寧明昧,對爐鼎有偏見,決不允許寧明昧對宗門的名聲有負面影響。或者在他看來,寧明昧這個身份,就是會給“清極宗掌門”這個身份沾染黑歷史的。
或許方無隅也沒有那麼在意齊免成。他在意的,只是齊免成有着“清極宗掌門”這個身份,而且確實是個好人。既然如此,就絕不能讓寧明昧玷污清極宗的名聲。
寧明昧推了推眼鏡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閉關十年,就是10956秋。會性格大變,才比較正常。更何況,在閉關前聽說了那樣的事,若是性子不變,反而才不正常。是不是?師兄。”
方無隅道:“是么?那就希望執劍長老早日再想明白一點。”
寧明昧說:“確實,我想得很明白了。方師兄啊……”
他突然拖長了語調,這一聲不知怎的,讓方無隅背後一緊。
很難得,他居然從寧明昧的身上感覺到了無法忽略的危險性!
寧明昧笑了。他勾起唇角,這是方無隅從來沒在寧明昧臉上看見過的笑意,嘴唇雖笑,眼眸卻冷,冷的同時,還饒有興味:“而且方師兄,你也不想我知道我是齊師兄爐鼎的事,被齊師兄知道吧?”
?
你說齊師兄知不知道我是他的爐鼎呢?像他那樣光明正大的好人,若是知道他是我命運的劊子手,他會怎麼想呢?又會如何影響到清極宗呢?
或者要不要讓我提醒一下他,我還是他最崇敬的師尊,無為真人【為了他】帶回來的呢?
?!!
這人怎麼回事??
方無隅目瞪口呆,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他說:“你威脅我?”
你?用你自己的把柄反過來威脅我?你有沒有弄清楚,這到底是誰的把柄?
可讓方無隅覺得更可怕的是……他居然真的會被這段話威脅到。
假如寧明昧真的把這件事告訴齊免成……
這真是豈有此理啊!
“方師兄。咱們從今往後還得好好相處幾百年,來日方長。”寧明昧心安理得地把飛舟收到自己的懷裏,“多謝師兄給我刷的飛舟。我這就替清極宗幹事去了。而且每天都會記得記賬的哦。”
他也不和方無隅打招呼,帶着錢和飛舟繼續上劍,揚長而去。上劍后,他對系統說:“我剛才非常清冷。”
系統:……我都不想吐槽你。
仙車與無上限出差預算讓寧明昧的腳程都加快了。不過在回大殿之前,他還是先去小松林繞了一下,在越過弟子們的頭頂時傳聲:
“七天後的今日,下次組會。”
然後很滿意地看見所有人都倒了。
“師尊,不是說師尊要帶着煙雲樓的弟子到瑤川去嗎?”小松林里傳來某個弟子的慘叫,“為什麼咱們下周還要組會啊?”
“我覺得大概不會有組會吧。師尊肯定七天之內回不來的。”
寧明昧評價:“真是的,這些弟子們的忠誠度……學術熱情,還不夠多啊。”
你剛剛說了忠誠度了是吧。
實踐是檢驗理論的唯一標準。明明預測到寧明昧會在瑤川實踐中出醜,系統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這次瑤川之行應該能教會寧明昧怎麼做人了吧。
應該……吧?
但為什麼它還是有種非常忐忑的感覺?
甚至讓它都忘記催寧明昧去找男主的事了。
寧明昧一臉平靜,大步走進裁雪殿後的書房,系統問他:“宿主,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你還沒有學過劍仙的劍術、身法和法術吧?”
寧明昧:“沒學過。”
這是憑着一身靈力去送死啊。系統說:“那你怎麼接下這個任務??”
哪來的膽子啊這是。
寧明昧對此的回應是從書架上抽出一封玉簡來,悠然翻開。
“我這不是在現學嗎。老闆給你發科研任務時,可沒管你會不會。”他說。
系統:……
它看着寧明昧端坐在那裏,嘴唇微抿,成竹在胸,就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半晌后。
寧明昧表情扭曲:“靠,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