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貝蒂·埃爾西——對,現在她叫做貝蒂·埃爾西。
她在反射出影像的玻璃門上看見自己的身影,是一個年輕漂亮的金髮女人。她現在所穿着是一套白色的弔帶禮服,完全符合她的身材,腰身收得極為合適,將她細瘦美麗的腰線勾勒出來,還有所展現的精緻優美的鎖骨,白皙漂亮的胸脯也簡直性感又驚艷,她還做了一個也是很漂亮的髮型,戴了華美卻又適合她的首飾,這看上去像是要去赴一場極為高雅的晚宴。
她為什麼會在這裏?
這個人是她?
有人幫助貝蒂拉開了這扇玻璃門,這位女性帶領着貝蒂進入到整個安靜的餐廳內。
這確實足以覺得奇怪的,因為這分明是一家高檔昂貴的法國餐廳,但是實際上這裏其實並沒有什麼人,只是有着微弱的燈光照耀着這昂貴的餐廳,空蕩蕩的桌椅顯得孤寂冷清。
貝蒂覺得奇怪,但是並沒有詢問,只是跟隨着這位女性的步伐繼續走入進去,她聽到這個女性和自己說:“萊克特先生已經等候埃爾西女士很久了。”
萊克特?
貝蒂在心裏重複了一遍。
漢尼拔嗎?
她是這樣想着,跟隨着這位女性手指牽引的方向看到了一位男性坐落在這個餐廳最角落的位置。他的這身黑色的正裝極為的合適他,剪裁得十分漂亮,看起來很昂貴——像是很好的裁縫量身定做的。
但是看起來最為明顯的,這套正裝的款式與貝蒂這條白色的裙子極為相配,看起來完全像是同一個裁縫做的。
在餐桌的中央擺放着鮮艷美麗的鮮花,甚至上面還殘留着水珠。清淡好聞的香水味彌散在整空間裏。播放的音樂依舊是漢尼拔最喜歡的巴赫,那些優美的樂符似乎在輕巧地跳躍着。
漢尼拔戴着手套的手上已經拿着刀叉——其實這是奇怪的,因為就漢尼拔此刻的是手上戴着手套,並不是白色的棉質手套,也不是皮質手套,而是那種極為薄的能夠很容易接觸到人體溫度的橡膠手套。
他將刀叉放在盤子的兩邊,他的嘴唇紅紅的,他對貝蒂展露了一抹微笑。這抹微笑在他這張英俊精緻的臉上成為鮮亮的顏色,他說:“貝蒂。這件衣服確實很適合你,還有給你搭配的首飾。”他這樣笑着,繼續說道:“我等待了你很久,我為你準備的晚餐現在的口感可能不太好。也可以說會比較糟糕。”
“很抱歉,我來晚了。”她聽到自己說。
“沒關係,其實這個時候他的血還沒有凝固。可以說還是溫熱的。”
正是這一句話,貝蒂才發現在漢尼拔餐盤裏的東西——是一個人的腦袋。
他看起來像是個男性,因為被截斷的脖頸之上的下頜處還存在着青色的胡茬,他的牙已經沒有了,好像被拔掉了,血糊糊的口腔里黑乎乎的,可以看見內里一條軟趴趴的舌頭,他的眼球不留餘地向外凸起着,正在死死瞪着貝蒂所在的位置。
而漢尼拔依舊在笑,嘴唇依舊紅紅的。
“怎麼了?貝蒂。”
貝蒂猛然地驚醒。
在她的耳邊依舊流淌着屬於巴赫的音樂,幾乎與夢境裏所聽見那一首完全吻合。這幾乎讓她總是遺忘不掉在那個夢境的所有場景。
她摸了摸自己冷汗涔涔的額頭,感覺到額頭的冰涼。
她朝四周看了看,依舊只是漢尼拔的卧室,那一副《聖母及天使》的油畫安靜地懸挂在眼前。
漢尼拔給貝蒂講述過,這幅油畫是19世紀威廉·布格羅的畫作,細膩美妙的筆觸將聖母和天使恬靜安靜的面孔描繪得極致美麗,垂着眼瞼的聖母溫柔地抱着懷裏的孩童,周圍都是天使神聖而又親和的目光與祝福。
然而在這樣的凝視着下,貝蒂總覺得上面的聖母會突然抬起眼睛並且將那抱着嬰孩的手掐在嬰孩脆弱的脖頸上。
是預知還是噩夢?
是預知還是噩夢?
貝蒂呆愣地抱着自己的腦袋,在那夢境裏的東西又清晰地塞入到貝蒂的腦海里。
漢尼拔呢?
貝蒂抬起頭來,並沒有找到漢尼拔的蹤跡,她從床上跳下來,奔跑着朝這間屋子跑出去。她要去找漢尼拔。
這個時候或許還算得上很早,那清晨帶着水汽的陽光照射進入城堡的的窗戶上,讓那些本就美麗的油畫更加蒙上一層柔和的聖光。牆壁上的蠟燭因為一晚上的燃燒而徹底地熄滅,融化的蠟堆積在金色的燭台上。帶着朝露的爬藤植物在窗外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貝蒂踩着柔軟的紅色地毯,又再一次走在了萊克特城堡中這空蕩的走廊上。她的腳步聲在這柔軟的地毯上也顯得不清晰了。
當然,也就是這個時候,貝蒂輕易地感覺到有人的出現,於是暫停下腳步的她也就沒有和拐角處走來的萊克特夫人相撞——她當然不能夠和萊克特夫人相撞,因為貝蒂在萊克特夫人的身上感受到了生命力。
貝蒂有些呆愣地盯着萊克特夫人平坦的腹部,自己的腦袋又被萊克特夫人撫摸了。
“貝蒂這麼早就醒來了嗎?”
貝蒂順着萊克特夫人手部的力道抬頭去看萊克特夫人美麗的面孔,她笑着對貝蒂說:“可愛的貝蒂,為什麼一大早就這樣出來?醒來之後,一定要去洗洗你可愛的臉蛋才是最好的。”她的手掌也輕輕撫摸了一下貝蒂的臉頰,“怎麼又在發獃呢?”
貝蒂將自己剛從被窩裏出來熱乎乎的手輕輕覆蓋在萊克特夫人的腹部。她看見這裏這團柔軟的光團還是存在着,但是似乎在其中夾雜着絲絲縷縷的黑色絲線,那些努力想要擠進來的黑色絲線在貝蒂將手掌覆蓋上去之時,忽然被驅趕得逃離了。
那些壞東西在打萊克特夫人的主意。
“貝蒂,漢尼拔呢?我想他應該和你一起醒來的。”
萊克特夫人溫柔的手掌撫摸在貝蒂的後腦勺上,全然讓貝蒂靠近自己。貝蒂凝視着萊克特夫人美麗的面孔,她在萊克特夫人的面孔上看見埃爾西夫人對自己所展露的神色——貝蒂吸了吸鼻子,說實話,她真的很想念埃爾西夫人。但實際上,萊克特夫人對待自己很好,當然,還有萊克特伯爵。
“我...我不知道。”
貝蒂有些斷斷續續地回答萊克特夫人的話,因為她今天一早上起來就是在尋找漢尼拔的身影。貝蒂剛仰着頭看着萊克特夫人,萊克特夫人就抬起頭來平時着前方,也就是貝蒂的身後,她美麗的眼睛彎起來,她對貝蒂說:“漢尼拔在這。”
貝蒂轉身,看見了漢尼拔站在自己的身後。
他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他甚至和貝蒂說:“貝蒂。”即使只是一個簡單的呼喊,但是貝蒂卻能夠敏銳地察覺到漢尼拔的意思,於是貝蒂就將放置在萊克特夫人腹部的手掌拿起下來,朝漢尼拔所在的位置走過去。
漢尼拔也依舊像往常一樣拉住貝蒂的手。
萊克特夫人說:“剛想去找漢尼拔在哪呢,現在時間還是很早,帶貝蒂去洗洗臉吧,漢尼拔。”
萊克特夫人說話的這個時刻,貝蒂一直將目光放置在萊克特夫人的腹部,她看見那團光團依舊輕飄飄的,沒有任何的東西在侵襲那團光團。於是在這個時候,貝蒂才在心裏鬆了一口氣。
在回去的道路上,依舊是沒有什麼人的,整個走廊空寂得幾乎沒有什麼聲音。貝蒂仰頭看着那從窗戶外溫暖明亮的陽光,看見那些嬌美的鮮花——忽然想到了在夢境中所見到的:美麗的鮮花、帶着橡膠手套纖長的手指、乾淨而泛着冷光的刀叉、英俊的男性紅紅的嘴唇....
“貝蒂。”
貝蒂轉頭看向漢尼拔,他依舊走在貝蒂的前方,貝蒂看得見漢尼拔的耳根,看見他脖頸后那散落的髮絲。
“你在媽媽的身上看見了什麼對嗎?”
一說到這個,貝蒂就有點生氣:“那些壞傢伙想要攻擊夫人肚子裏的小寶寶。”她氣呼呼地這樣說。
而這樣的回答出來,倒是讓漢尼拔稍微驚訝的樣子,他停下了腳步轉頭過來看着貝蒂,他重複着貝蒂的話語:“小寶寶?”
以為漢尼拔不知道小寶寶是從女性的肚子裏生產出來的貝蒂用另外一隻手覆蓋在自己的腹部,她淡紫色的眼睛認真地看着漢尼拔,與漢尼拔說:“在這裏,夫人的這裏有一個小寶寶。不過我將手放上去,那些該死的傢伙就逃跑了。漢尼拔,怎麼辦,它們是一些很壞很壞的傢伙。”
在這段漢尼拔教授貝蒂立陶宛語的時間裏,貝蒂已經能夠將立陶宛語言說得稍微清楚了。不過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所經歷的那些,貝蒂有些奇怪地問道:“對了,漢尼拔,昨天晚上你去哪裏了?那些壞蛋是怎麼處理的呢?”
漢尼拔說:“貝蒂。”
他現在是用的一個比較嚴肅的表情,就像是漢尼拔在思考一個知識點的表情一模一樣。貝蒂在書房裏看見過很多次漢尼拔這樣的表情,這就意味着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於是貝蒂就也稍微嚴肅了神色,打算很認真地去聽漢尼拔說出這件事情來。
漢尼拔說的是:“這件事其實只能我們兩個人知道。關於鬼魂這件事。”
貝蒂說:“我當然知道。”她對這個回答做了詳細地補充:“之前我和爸爸媽媽說過,但是他們都不相信,還讓我去看醫生。”
之前她確實嘗試着和埃爾西夫婦說過這件事,但是事實確實如貝蒂所說的一樣,他們聽聞貝蒂所說的這些話后的第一反應是:貝蒂,你又在說一些胡話。他們只是認為貝蒂有什麼疾病。那個時候貝蒂總是要被帶去醫生那裏,接受醫生的各種詢問,於是貝蒂就不再和埃爾西夫婦說這件事了。
她的神色看起來很黯淡,也確實,她並沒有胡說八道而已。
漢尼拔的手掌輕輕放在貝蒂的腦袋上,像是察覺到她的情緒而做的撫慰的動作。
“我昨晚帶着我曾祖殺敵用的武器,雖然很沉重,但在一定程度上是有作用的。它們害怕那把武器,我在廚房的那扇小門前守了一個晚上。我確信,它們是害怕我的曾祖。說實在的,在密室里其實還有一副關於我曾祖殺敵的油畫,那似乎給它們一直以來都帶來了威懾,但是最近不知不知道為什麼它們會變得很厲害,但是我想,媽媽肚子裏的小寶寶一定要安全。我們要一起做到這件事。”
雖然漢尼拔這樣的語氣聽起來真的很像那種要經歷奇異冒險的小男孩,但是漢尼拔此刻的表情確實足夠嚴肅,特別是聽到漢尼拔說他要保護好媽媽的並且守候了一晚上的廚房后,貝蒂確認了一件事——自己之前所在夢境裏見到的,一定是噩夢。並不是預知。
對。眼前這麼正義美好的小男孩絕對不會是夢裏那樣的。
那並不是預知夢。那只是噩夢。
他只是一個同樣也叫做漢尼拔的小男孩而已。是自己想得太多才會做這樣的噩夢。而且夢裏的漢尼拔英俊、紳士、年輕,並不是自己電影裏所見到的那個。確實是這樣的,一定只是噩夢。
這樣告訴自己之後,她心裏的顧慮一掃而空,然後貝蒂重重地點了點頭。
“嗯!我們可以做到的!”
這聽起來真像兩個打算去冒險的小孩的約定。當然,對於這兩個小孩子來說,確實是一場奇異而又可怕的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