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天
“楓原警官,不好意思麻煩了,還勞煩您跑到我家一趟。”諸伏景光面帶歉意,背脊挺得筆直。
溫暖的燈光下,橘色的暖光落在他微微上挑的貓眼裏,是一種堅定的柔軟。
對面沙發上的楓原昭武搖搖頭表示無礙,略顯滄桑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眼角的細紋和藹慈祥,有欣慰也有自豪。
“看到你恢復得很好,我很高興。”
去年的12月,組織安插在公安的卧底成功盜取了一部分機密,暴露了蘇格蘭的卧底身份,還殺了到死都不肯透露蘇格蘭真實姓名的小笠原。楓原昭武本以為這位年輕人也會和其他很多前輩一樣被黑浪吞噬失去自己寶貴的生命,卻沒想到第二天意外收到了諸伏景光被哥哥諸伏高明送到醫院的消息。
之前他從小林那聽說諸伏景光的心理狀態很不好還很憂心忡忡,想着要不要帶他去美國找更好的療養中心去諮詢一下,但看這位年輕人現在神采奕奕、身姿挺拔的樣子,他高懸起來的心終於落下了。
還記得當年,是他親自把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兩人從警校那一批人里挑選出來,幫他們佩戴上警章,帶領他們一起宣誓加入公安的隊伍,也是他親手教導他們,帶他們領略看似美好的日本東京的背面有多麼骯髒黑暗。
他們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懷揣着正義和夢想義無反顧地深入黑暗。
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熾明火焰,力圖席捲一切黑暗、焚燒所有罪惡。
至此以後,兩張張揚肆意的年輕臉龐隱匿於黑暗,變換姓名,將自己的過去全部抹去,徹底隱藏自己的喜怒哀樂。他們花了半年時間混跡於灰色地帶,將自己偽裝成混道上的混混,成功引起了組織的注意,加入了這幫毒蛇。
楓原昭武愧對於這群年輕人,都是二十齣頭的人吶,卻被他們這群老傢伙忽悠進去當卧底去了。
卧底的經歷,危險、壓抑、鮮血、猜忌、誘惑……有卧底經受不住財色的誘惑墮落沉淪於黑暗,但更多的卧底夭折在任務途中,都無法將名字公諸於世,只能無姓無名地掩埋下漆黑的地底,沒有人知道他們背負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功勛。還有少部分卧底在回到陽光底下后需要經過漫長的心理治療才能變回正常人,甚至有些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卧底在回來後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在無限的孤獨和恐懼中自殺了。
但他更痛恨那些毒蛇,就是他們將日本政壇搞得烏煙瘴氣,還時不時搞出一些恐怖事件威脅到百姓的安危,這群傢伙一日不除,天下就不會太平。
這是警方的職責,也是他們不得不背負的東西,更是他們的驕傲和理想——懲惡揚善,除暴安良。
如今,看到他已經從抑鬱崩潰的心理狀態恢復過來,楓原昭武不禁為他感到高興,也為日本公安再添一名優秀的警員感到驕傲。
今天,他來的目的不僅僅是看諸伏景光恢復的如何,還想把他召回日本公安。
諸伏景光的長假已經放了兩個多月了,楓原昭武代入自己設想了一下,作為一名想要升職、想要在公安更進一步的人,在恢復后一定不想再在家中無聊度日,而是非常渴望重新踏入職場,走入自己熟悉的、得心應手的領域吧。
尤其是諸伏景光的履歷已經超越了無數年輕警員,他完全可以跳過普通警員的升職步驟,直接晉陞,畢竟他為日本公安付出了很多,也立了很多大功勞。
只是,在楓原昭武發出邀請的時候,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年輕人卻沒有絲毫猶豫地拒絕了。
“我覺得我的身體還不足以支撐我擔任這麼重要的職位,非常抱歉,楓原警官。”
淡淡的光描摹着男人年輕俊秀的五官,堅定的貓眼裏沒有一絲後悔和躊躇,只有歉疚,似乎是在為辜負上司的期望而感到抱歉。
楓原昭武笑了笑:“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嘛,我可以批准你晚上班早下班,工作強度不會那麼大的。”
諸伏景光非常感激上司的體貼,他知道對方是想幫他減輕壓力,畢竟現代年輕人賺錢的壓力可不小,稍有落後,就會被後頭的人追趕上來,一個崗位一個坑,晉陞的機會就少了,就算自己再怎麼出色,也不可能專門為他開闢一個位置,更別說趕走別人讓他上位了。
只是現在自己肚子裏還有孩子,一旦踏入職場他懷孕的事實肯定瞞不住了。
辦公室里那群傢伙可都是嗅覺敏銳的優秀警官,況且現在他的肚子已經有很明顯的凸起了,堪堪能用寬鬆的衣服遮住,要是穿上貼身的警員制服,那豈不是分分鐘暴露。
因為要面見上司,他今天穿的是稍微正式的衣服,但特地買大了一號沒那麼貼身,雙手也為了掩飾凸起的肚子交叉握在小腹前做遮擋。
諸伏景光搖搖頭,面不改色地編了一個借口:“我希望到時候能以最完美的狀態迎接工作,不想因為身體讓您和別的同事失望。”
這段時間為懷孕撒的謊多到無數,已經能讓他在胡編亂造時臉不紅心不跳,甚至連一絲生理本能的異樣都不會出現。
至少審問過無數犯人的楓原昭武沒看出來任何撒謊的痕迹,的確,如果空降的新人沒有表現出應該有的拼勁和素質,確實會讓其他職位比這低的年輕人心有不滿。
在組織覆滅之前,他們不能把諸伏景光光輝的履歷展現出來,對於那群小子來說,諸伏景光的確算是空降的新人了。
楓原昭武無奈笑了笑,看着有着自己傲骨的倔強年輕人,嘆道:“是我考慮不周了。不過你預計休養多久呢?”
這下諸伏景光有些為難了,但他面上沒流露出任何退縮的意思,佯裝思索了一下,才將視線定定地對上對面的中年人,聲音沉着冷靜:“大概八月底吧。”
“這麼久?”楓原昭武疑惑地皺起眉頭。
“嗯,是慢性疾病。”
“需要幫忙找醫生嗎,我這裏有挺多人脈的,可以給你介紹引薦一下。”
“不用,我已經在自己熟悉的醫生這邊治了有一段時間了,效果不錯,就是如果要治癒的話療程耗費的時間比較久。”
楓原昭武點點頭,沒有追問慢性疾病到底是什麼病,畢竟這是人家的**,他刨根問底也不太好。
只是心裏還是有點遺憾的吧。
還需要再過五個月才能讓他復職。
挽留上司吃飯被拒后,諸伏景光將楓原昭武送到門外,看着那輛車一個拐彎消失在視線中。
“景光哥。”一個怯怯的女聲在後方響起。
諸伏景光轉過身,夕陽下,一個穿着校服的女高中生端着一個便當盒俏生生站在那裏。
是哥哥鄰居家的大女兒,早春櫻子,現在在上高三。
“有什麼事嗎?”他語氣溫和。
“我們家做了一些紅豆糰子,媽媽叫我給你們送一點。”女孩子將便當盒用雙手遞過來,頭低着不敢看他。
早春櫻子的心在砰砰跳,臉頰微紅,咬緊下唇。
好緊張。
一個月前在高明哥家第一次見到景光哥的時候就覺得他好溫柔,和學校里那些莽撞青澀的男孩子都不一樣,他成熟、穩重、可靠,還長得很好看。
她悄悄抬眼看他,正好觸上他的視線,害羞地連忙低下頭。
“還、還有,之前謝謝你教我那道題。”
看到面前的女孩子這樣的表現,諸伏景光眼底的溫和霎時間褪去,唇角的笑意變淡了。
之前對她的幫助只是出於禮貌,卻沒想到讓她生出這樣的心思。
只是鄰居的好意他無法推拒,只能接過收下,語氣頓時從溫和變得疏離:“謝謝。”
指節用力青筋暴起,不知道為什麼,他內心突然變得很煩躁很憤怒。
很想要撕下自己溫和的偽裝將面前滿懷青澀情愫的小女孩給嚇跑。
沒有面對純潔的少女情懷的無奈和任何覺得她可愛的心思,只有無盡的厭煩和想要遠離的**。
他是奈奈的,只有奈奈可以這樣看他,其他人都不可以。
諸伏景光的目光有一瞬間可怕起來,臉上的笑意愈發冷凝。
只是在女孩抬起頭的下一秒,他又將那個瘋狂的自己隱藏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還病着,知道面前這個女孩沒做錯任何事,他目前還清醒着。
早春櫻子還想和他多說幾句話,卻聽到他說“早春,快點回家吧,盒子洗完我讓哥哥送到你們家”給無意中趕客了,只能暫時按捺住雀躍的心思。
她戀戀不捨地走回旁邊的宅屋院子門前,本以為體貼紳士的景光哥會在原地看着她安全到家,可回頭一看那裏哪還有什麼人,諸伏家門前早就空蕩蕩的了。
諸伏景光回到家中才將自己微微弓起的腰挺直。
腰背一挺直,布料就緊貼皮膚,勾勒出五個月大的孕肚。
即使已經買了大一號的衣服,坐着的時候還沒那麼明顯,但一旦站起來,這布料就根本遮擋不了什麼,圓鼓鼓的肚皮一眼就能看出。
高明哥要到七點才能下班回家,還不急着做飯,先坐着看會育兒書吧。
早把剛剛鄰居家小女孩的插曲拋到腦後,諸伏景光從卧室鎖住的箱子裏拿出一本新買的還沒看的育兒書。
箱子裏裝了滿滿一大摞書,而其中大部分關於胎教的都已經被他看完了,還做了很多筆記呢。
回到客廳里將整個人深陷進柔軟的沙發里,兩腿微微岔開,讓孕肚更加舒服。
諸伏景光將消好毒的書本抖了抖晾乾,才慢慢翻開,從嶄新的第一頁看起。
一本一百多頁的書很快就看完了,還被他用筆做了一些標註。然而懷了孕之後就很容易感到飢餓,肚子裏的寶寶像是在抗議微微動了一下。
奇妙的感覺從心間升起。
就像是小時候他在自己房中的窗台上種下的一顆種子,濕潤的土壤里一顆小小的芽慢慢萌發,小心翼翼地伸展出自己的枝丫,迎着陽光散發著淡淡的柔光,他踩在小凳子上每天都在窗台上捧着臉期待地看着它,希望它快快長大,希望它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但現在這種感覺比那時候更溫暖,更微妙,讓人不禁想要熱淚盈眶。
這就是血脈相連的感覺吧。
有一顆小小的種子和你共享血液,而他也是一個獨立的生命個體,是多麼神奇。
但有時也會令他很苦惱。
性格會變得暴躁易怒,雖然他每次都是一個人在那裏生悶氣並不會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來;肚子大了以後就不方便彎下腰了,剪指甲的時候很費力;腳很容易水腫,晚上睡覺的時候需要在腳下用一個枕頭墊高;還有某方面似乎比之前……總之在浴室洗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真是令人感到沉重又甜蜜的負擔。
到了孕期五月,他孕吐的癥狀已經完全消失了,飯量也漸漸恢復了,肉自然長了回來,甚至還長了許多肥肉,肌肉含量逐漸降低。
只是可惜,因為怕寶寶受傷,他不敢做些劇烈的健身運動把肌肉練回來,現在腹肌只剩下淺淺的幾條線了。
生完寶寶他得立馬開始練習了,不然等奈奈回來可就摸不到他的腹肌了。
她之前可喜歡摸腹肌了,每次都把他摸得心猿意馬,恨不得禁錮住她的手好好懲罰一番她的不乖。
想到昨夜她再次入夢,他怔怔地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
心神微顫,諸伏景光不得不回到殘酷的現實中。他把書放在一旁呆坐了一會兒,而後輕輕撫上自己的孕肚,掌下硬邦邦的肚皮有寶寶蠕動的動靜,唇角不禁勾起一個溫柔的笑意。
今天,就告訴高明哥他懷孕的事情吧。
得儘早開始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