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你不明白怎麼會變成這樣。
最開始只是想起[商場]的道具應該已經刷新,你打開,發現新的道具是[身份卡(綁定存檔)]。
點開之後的介紹同樣是一段純文字。
“您到底是誰呢?沒有過去之人同樣沒有未來,您是否在已經停留在當下,無法突破?或許,保持一定的置身事外可以讓您慢慢走到終點,但這究竟是因為遲鈍還是無能呢?如果不滿的話,就試試新的挑戰吧。”
“(使用次數:0/7)”
這個道具的描述看起來很不簡單。
雖然那段文字令你有些不快,但你已經習慣了遊戲中會發生的各種操作。只是一點故意挑起玩家興趣的文字而已,你還不會真的較勁。
你毫不猶豫選擇了購買。
這次沒有任何停頓或者其他事故,你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透明的面板,提示你輸入名字,你自然輸入:[日辻亞紀]。
【[日辻亞紀]身份正在生成】
【檢測到玩家互動劇情空白過多,將自動補足】
【正在更新模塊,身份認可成功】
胸前的口袋裏忽然出現一張泛黃的紙張,摺痕的邊緣磨損很嚴重,看得出來很有年代感。
展開后發現,那是一張出生屆——是[日辻亞紀]的出生證明。
【祝你在這個世界合理而自由,祝你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開啟你的旅程吧——】
【日辻亞紀】
“日辻亞紀。”
你的名字被系統無機質的聲音,和藍發青年的聲音交疊呼喚的時候,你像是獨身一人在空曠的廢棄祭壇中心。
一陣狂風襲來,將出口和入口傳來的呼喚你的聲音,以及跌坐在中心的你,吹向永遠看不到底的天空。
再驟然摔下。
失重感讓你頭皮發麻,靈魂戰慄。
你不知為何突然有種陷入泥沼之中的無力感,眼前短暫一黑。
在這段失去視力的過程中,你的大腦高速活躍着,浮現出一幅幅陌生的畫面——
被兩個看不見臉的大人牽着的小小的日辻亞紀,被誰捉走時向大人伸出手哭泣的日辻亞紀,在日落中被陰影籠罩着露出絕望表情的日辻亞紀,抱着哭泣的小孩對誰怒目圓睜的日辻亞紀……
等你眼前的黑幕消失,又過了一會兒才恢復視力時,你兩條細白伶仃的手臂上,出現可怖的場景!
一塊塊像是剛剛被火燒成皺巴巴的、上面還有許多睜着的眼睛盯着你的紫紅色瘢痕,令人頭皮發麻!!
不僅如此,手腕腳踝上還出現像是被囚禁才會有的,像是血一樣流動鎖鏈?!
你的理智在迅速下降。
饒是上一次開啟[真實之眼]后的那副場景讓你有了心理準備,但再次見到這種畫面,你還是本能地反胃和驚懼。
一開始就被震撼到忘記動作,等反應過來之後,你險些要尖叫出聲,卻已在本能的呼吸急促中缺氧啞然。
你幾乎是哭着喊出來的:“真人……”
剛剛和系統音一起呼喚着你的名字,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藍發青年半蹲着,手裏還捏着一張折皺的紙。
“我在,亞紀,別怕。”
他的語氣有些敷衍,但你已經全然不顧,蜷縮着身子湊近他。
白皙骨感的膝蓋被地板摩擦出紅痕,你卻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痛,只是可憐兮兮地舉起被血鎖鏈錮着的細弱手腕。
你求助地看着他,烏黑的眼睫毛已經濕漉漉的了。
真人的眼睛盯着你身上出現的詛咒,慢吞吞握住你的小臂,指腹摩挲着那些眼睛,語氣飄忽,不知道說的時候在想些什麼:“明明我還沒有動手……亞紀,疼嗎?”
隨着他的動作,他手中原本捏的紙也飄在了地上。
而對這種可以說瘮人的場景毫無免疫力的你,什麼也看不到,眼裏只裝着他,好不容易才發出一點幼貓有氣無力的叫聲:“不疼……我害怕,你可以解決嗎?”
“……”
真人沉默片刻,另一隻手插入你後腦勺的發間,將你往自己懷裏帶了帶。你舉高的、被鎖起來的手腕自然落在他肩上,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頸。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一陣煙,你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可以解決——但是亞紀,這是我的咒力。”
“你能理解嗎?”
他彷彿詢問,又彷彿求助般困惑詢問着。
你下茫然:“什麼?”
這時,被他的動作帶着,你被迫低下頭抵着他的胸膛,恰好看見了地面上那張紙。
那是張尋人啟事。
附有一張模糊的照片和一個畫像。
照片是個很小的黑髮女孩兒,至於畫像……是你前不久在鏡子中,看到的你現在的模樣。
高度近視的你能清楚地看見,尋人啟事的標題下的幾行小字:
“年齡:7歲(失蹤)17歲(2006)
特徵:黑色頭髮,淺茶色眼睛……”
“如果您能提供任何有關信息,經過確認后,將為您提供一萬円的回報;如果您能提供有用信息,一條信息將提供一百萬円的回報;如果您能找到她,將給出您一億円……”
那分明是你。
你更加茫然,但很快想到了剛剛使用的道具,福至心靈明白了什麼——
你掙扎着抬頭,髮絲亂了許多。
有一絲落在濕潤茶眸之前,讓你忍不住眨了幾下眼:“你是說,你詛咒了我嗎?”
你清楚地看見真人的眸色一瞬間混亂許多,像是被什麼攪動。
他欲言又止,表情似乎有些受傷,又好像只是單純的困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我現在根本不會做這種事,但是我的記憶和你身上的傷痕告訴我,這些是我做的,一直以來,都是我把你綁在這個房間裏……而且,抱歉,我好像控制不住傷害了你。”
他撫摸着你的手腕,語氣措辭很混亂,彷彿被什麼衝擊,少見的茫然和脆弱,沒有叫你的名字。
你想你大概知道原因。
因為你幾乎從來沒有出門探索過,所以在遊戲中也沒有任何身份——地位、記憶、財富之類的,而那張綁定存檔的身份卡,則是補足了你在遊戲中的身份,讓你藉此可以重新開始邂逅和劇情。
但與此對應的,則是與你曾有過接觸的遊戲NPC,都會被強制灌入“你”的記憶,以合理化這張身份卡。
一般來說,NPC是不會覺得發生任何異常,只會根據所得到的的記憶和你相處。
但由於真人和你相處太久——你在遊戲中的人生幾乎充滿了他的影子,一旦被改變記憶,那就不是一點點,也不是單純地增添細節和修改對話,甚至會修改心理狀態的行為目標,來讓“你”現在的狀態和行為合理化。
那麼,是什麼會讓你足不出戶?又是在什麼情況下,你才會在父母都很愛你、也就是身份設定的情況下,來到這裏,和一個咒靈相處這麼久?
綁架和囚禁。
罪魁禍首是真人。
你很快就捋出了一條因果線,也猜測到為何真人會這麼異常。
對着這個你還算精心飼養的養成對象,你一直以來都是處於一種保護心態。直到對方出乎意料地對你告白,你才有了些隱隱的期待。
雖然這種期待本質上來說是要求。
你對戀人這種存在其實是很苛刻的,這也是你很少玩戀愛遊戲的原因。儘管按照你不管玩什麼遊戲都要一個結局、對結局又完全不挑的習慣,玩無論是選擇什麼都會有一個結局的戀愛遊戲對你來說應該是最合適的。
但是,因為你那對過於相愛的父母,即使是遊戲,你也想要獲得同等的感情。
互相信任、互相尊重、互相深愛。
以及彼此獨一無二的相性。
但很遺憾,你總是打不出這樣的結局,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BE,而遊戲中戀人的離別在你看來又全是嘲諷意味。
這讓雜食的你甚至特意提醒過,不要買戀愛遊戲。
而當你不得不面對遊戲中的戀愛情節……
你半跪着起身,憐愛地捧住了藍發青年的臉,叫他的名字:“真人,站在你面前的是誰?”
真人卻看向了地上的那張尋人啟事:“亞紀,其實和我一樣吧,你也能看到那些記憶才對——那麼,你現在又覺得自己是誰呢?”
很顯然,他還沒有準備好身份轉變的意識。
你理所當然要提醒他:“是願意以戀人身份,始終陪着你同生共死,在這個世界上,對你而言,獨一無二的——日辻亞紀,我是你的戀人。”
真人錯愕地抬頭,卻撞進你帶着笑意的清澈茶瞳。
“你知道戀人是什麼樣的存在嗎?不問過去,不看將來,只在此刻相愛。”
“那些記憶很重要嗎?這些傷很重要嗎?你會因此對我產生什麼其他情感嗎?那現在會傷害我嗎?”
“你討厭我嗎?”
你快速問出一連串問題,這也是你少有的說這麼多話。
真人思索片刻后,搖了搖頭,誠懇道:“我現在並不想傷害你,亞紀,我不討厭你。”
在你期待又鼓勵的目光中,他像是傾訴、或者說服自己地慢慢開口:“……不只是不討厭,亞紀,我應該是很喜歡你。那些記憶根本無關緊要,即使你覺得我是殺人犯、是要下地獄的惡人,也沒有關係。”
“我會拉着亞紀一起,絕對不放手的,因為我們是戀人啊——抱歉,亞紀,剛剛是我做得不夠合格,我不該懷疑的。”
他也笑着,一如既往地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你想你應該原諒他了。
但下一刻,他臉色一變。
你清楚地看見從他身上鑽出一道道鎖鏈,在一瞬間將你綁的密不透風,幾乎呼吸不過來。
而他拉着鎖鏈的一端,飛快地往外跑。
但爆鳴的聲音比他的動作更快。
屋頂被轟開,爆炸的碎片四處分散,真人被迫停下腳步,你從來沒見過他這種陰暗的表情。
即使如此,他仍然很快笑着,拎着你放在身後,隻身擋住這些碎片,語氣輕鬆:“這些咒術師,真是不會看氛圍啊——剛剛才說出那種話,至少這個時候,就讓我當一回合格的戀人吧,別擔心……”
話音剛落,一道強烈的衝擊波襲擊過來,他將你丟至一旁,那道攻擊便穿過他的大半個身子。
真人沒有四分五裂。
但他變得破破爛爛,流了很多血。
你被用力丟開,鎖鏈散了一地。
你的大腦一瞬間空白,但視線卻隱隱能從那道光柱后,看到一個懸空的白色身影。
安靜的、美麗的、可怖的——怪物身影!!!
“快跑”
你想告訴真人不用管你,快點跑,話沒說出口,一道黑色身影從天而降。
真人下意識攻擊,但不知道它用了什麼方法,只是一伸手,你就眼睜睜看着你的戀人變成一顆黑色的珠子。
黑色的怪物露出了厭惡又無奈地表情,將那顆珠子吞下。
它看向你,重新揚起淡淡的笑容,伸出手,語氣悲憫。
“……別怕,我們來救你了。”
*
即使怪物並沒有表現出攻擊她的意向。
但日辻亞紀的眼裏卻只有真人原本站着的地方——那裏,還留着他受傷后流下的血,而那些血,慢慢的、慢慢的化作了一把匕首。
亞紀想,她應該是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的。
“……別過來。”
黑長發少女無神又脆弱地輕聲開口,顫顫巍巍從地上起身,已經髒兮兮的瓷白赤足彷彿毫無疼痛感的,晃晃悠悠地走到“黑色怪物”面前。
她彷彿失去力氣般突然膝蓋一彎。
夏油傑下意識屈身攙扶起她的腰,但少女的身體實在過於柔軟,烏黑微卷的長發和伶仃細白的手臂都柔若無骨地垂下。
湊的很近,夏油傑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中,夾雜的一絲絲馥郁甜蜜的味道。
熟悉的氣息讓他一瞬間回憶起過去,有瞬間的失神。
因此他並沒有注意到,少女蒼白纖瘦的手指,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了那把匕首。
鋒利的刀尖對準柔軟的咽喉。
一絲絲紅色落下。
日辻亞紀閉着眼睛,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