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晚，地下停車庫。
一輛不起眼的車中正散發著一點微弱的光芒，修長的手指敲打在屏幕上發出輕響，不一會，發送成功的字樣出現在屏幕上。
兜里傳來輕微的震動，讓正處於無聊狀態的百加得回神，他拿出手機看了眼上面的內容，唇角勾了起來。
來得正巧呢，波本。
不過很可惜，好像用不到了，他已經想到一個更有趣的方法了。
百加得抬眸，視線落在了面前人身上，回想着剛才從對方那得意料之外的信息，笑意更深。
青年銀灰色的瞳孔明明帶笑，但卻涼薄得讓人心下一寒，還在喋喋不休的男人對上那雙眼睛瞬間噤聲，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大、大人……”片刻后，男人顫顫巍巍的喊道。
“嗯？哦。”百加得似乎這才想起先前的對話，說道：“只要你把我交代的事做好，百齡壇酒之前答應的事我當然樂意替她繼續完成。”
他拍了拍男人的肩，沒什麼誠意地安撫道：“畢竟……組織還是很看好你們的。”
“真、真的嗎？！謝謝大人！謝謝大人！”男人欣喜若狂，被這句話沖得頭腦發熱，他站起身激動地說道：“您放心，我絕對會完美的將任務完成！順利通過考核的！”
百加得聽到這些話愣了一瞬，突然“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起來。
考核？
“哈哈哈哈哈。”
他沒聽錯吧？考核？！
“哈哈哈哈哈。”他眉眼飛揚笑得十分開心，甚至連氣都有些喘不上來。
他該不會以為自己交給他的任務是考核，通過了就能得到代號了吧？
哈哈，不行了，這也太搞笑了吧！這絕對是今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青年好看的眉眼彎起，單手杵在吧枱上身體一顫一顫的，眼角還溢出了一些生理性的淚水，掛在睫毛上在燈光的反射下頗有些動人。
但男人根本無暇欣賞這幅景色，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有問題，能惹得青年發笑。
他像被人當頭被潑了盆冷水，先前的激動瞬間蕩然無存，對方的笑聲滿是嘲諷，如耳光一般抽在他臉上，火辣辣的。
他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捏緊，但害怕被發現又趕快鬆開來，連打斷對方的勇氣都沒有，只能臉色難看的等那陣刺耳的笑聲結束。
“大人，我、我哪裏說錯了嗎？”男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一點也不明白自己剛才說的話到底有什麼可笑的！最終只能歸根於對方的惡劣。
百加得終於笑夠了，他抬起手將眼角的淚水拭去，喘了幾口氣，等氣息徹底平復后，如同先前一般懶洋洋地斜靠在吧枱上，意味不明地說道：“那就祝你順利通過考核吧。”
他輕輕舉了舉手中的酒杯，那玩味的表情、輕蔑的神色，宛如逗弄小寵物的態度讓男人面色扭曲了一瞬，卻又立馬諂媚的表達感謝。
啊……真是拙劣的演技呢，臉上的不甘都快化為實質了。
百加得眸光瞬間冷下來，殺意猶如利劍一般刺到男人身上，讓他下意識屏住呼吸，身體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
“我不介意地上多出一具屍體。”
男人想要說話，但喉嚨像是被扼住一般，發不出一點聲音。
“滾吧。”
“謝、謝謝大人！”
耳邊傳來倉皇逃竄的腳步聲，百加得杵着下巴，神色冰冷的將目光移到面前的酒杯上。
酒水折射的燈光投在那雙銀灰色的瞳孔上，折射出奇異的色彩。
美麗又危險。
要不是百齡壇這個酒名從男人口中說出，今晚在見到第一面時他就會一槍把人給崩了，哪還能讓他繼續在面前蹦躂髒了眼睛。
不過也正因如此，他從男人那得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為了接下來能夠看到更加讓人愉悅的畫面，暫時忍住將這天真的蠢貨殺死也是值得的。
想到那些信息以及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那點殺人慾望帶來的輕微煩躁感也消失不見。
他笑眯眯地對酒保說道：“再來一杯百加得。”
“好的，先生。”
啊對了，還沒給波本答覆呢。
————
男人走出酒吧，背部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打濕貼在身上粘粘的，直到帶有熱氣的風刮來吹過身體，這才稍微驅散了心頭的恐懼。
他走着走着，泄憤地踹了一腳路邊的自動販賣機，發出“砰”的一聲，裏面的飲料哐哐作響，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清晰，路口過往的人聽到後腳步一頓，快速的遠離了這邊。
男□□頭也捏得死死的，發出清脆的骨骼聲。
該死的。
他面色陰沉，那雙閃着惡毒的眼睛在黑夜中尤為嚇人。
要不是當時發生了意外，他說不定早就加入組織成為代號人員了，哪能像今天這樣受到屈辱。
百加得……
這個人如今是他加入組織唯一的渠道，他還不能和對方翻臉，只要他通過考核，等他成為了代號成員，一定要讓他盡數奉還！
“哼。”男人譏笑一聲，消失在夜色更深處。
這邊，正當安室透準備啟動車子離開時，他的手機傳來了震動。
【謝啦波本，你要的情報想好了嗎？】
他鬆開放在鑰匙上的手，手指快速的點着按鍵，回道：【情報的事留到下次見面再談吧，但是前輩，調查資料真的只需要這些就足夠了嗎？】
【當然。】
【需要我幫忙嗎？】
你走不開吧？讀懂波本意思的百加得唇角勾起，他端起酒杯輕輕搖晃了一下，單手在上面打着字：
【不用，我找到了更有趣的東西。】
波本調查的東西，在見到男人後就已經用不上了，也讓他先前的打算暫時停了下來。
不過他這人一向守信，不管這些東西對他有沒有用，對方已經完成了交易內容，那他自然也會遵守約定。
百加得抿了一口酒，甘醇的味道和清新的口感蔓延開來，他享受的閉上眼睛，單手杵在下顎，指尖隨着舒緩的音樂節拍在臉側輕點着。
組織里像他這樣守信用的人可真是不多了呢。
如果換做熟悉百加得的人聽到他內心的這句話，一定會毫不留情的嗤笑一聲，明明只是為了以後交易更加順利，卻把自己說得這麼高尚。
————
黑暗中，安室透的臉被手機微弱的光芒照亮，他盯着屏幕里的這句話，紫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上去十分危險。
更有趣的東西……
先前百加得只是讓他調查小林千歲的日常行蹤，他多少有些猜測到對方想做什麼，所以把半真半假的信息發了過去，並且“貼心”的詢問需不需要幫忙。
原本還想着有那些信息加上自己在組織里能注意到百加得的動向，會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但是最後的這句話，讓安室透知道自己調查的東西基本用不上了，接下來有很多地方會偏離掌控了。
百加得找到了什麼？他接下來想怎麼做？
金髮黑皮的青年心中升起一些不妙的預感，他拿出另一隻手機在上面敲敲打打了一會，最終發送到一個沒有署名的號碼上。
他剛得到代號不久，如果動作太大會引起懷疑的，但他也不會就這麼放任不管。
對面很快就回了信息，看了眼內容把消息刪除后關機放到了暗格中，啟動車子慢慢離開了地下車庫。
小林千歲，坊間稱她為靈媒偵探、亡靈的引路人、告死者等等，傳言她接觸到死者就能看到對方生前的所有事，但安室透想，這大概是人們自己臆想出來的。
他曾在報道上看過對方的推理，那是一步步有理有據推理得到的結果。
但總的來說，百加得盯上小林千歲也許跟這些名稱有關？
想了想對方的性格，安室透覺得很有可能。
不、也許還有其他原因？
安室透停下車子，看着前方跳動的紅燈，總覺得哪裏不對。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先前調查到的資料，父母離世后在福利院生活，十四歲時結識了同為孤兒的櫻井彥一，大學期間開始作為偵探活動，協助警方破案直到現在。
這份資料似乎並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仔細想想，如果有人想要抹去隱藏些什麼也太容易了。
看來，他得讓公安部的同事們重新調查一下了。
“嗡嗡。”
手機的震動讓他從思緒中回神，他將車停在路邊，打開屏幕。
【波本，任務還沒完成嗎？】
看見熟悉的號碼，安室透皺着的眉毛舒展開來，眸光變得溫和，他唇角勾起：是hiro啊。
【任務已經完成。】回答完對方隱晦的關心，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又補充了一句：【先別睡，待會有點事要跟你說。】
回想起他調查小林千歲時的意外發現，金髮黑皮的青年輕哼一聲，在心底琢磨着和hiro怎麼制裁萩原研二了。
那啟炸彈案事件發生時，他和景光還在秘密培訓中，完全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去年幾人見面那會松田他們也沒有提起這件事，大約是怕他們倆知道后擔心吧。
真虧松田那傢伙能夠忍住，沒有說出來讓他們也揍上萩原一頓。
想到此，安室透忍不住笑了一聲，對好友們的體貼和關懷感覺心下微暖。
不過很可惜，就算他們能夠忍住，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他在調查小林的時候順便仔細看了那場被炸彈犯報復的案子，結果，就發現他親愛的同期差點死在炸彈下的事情。
安室透當即在電腦面前被氣笑了。
萩原研二，你可真是好樣的啊！
氣完也在心裏舒了口氣，幸好、幸好最後沒事，否則……
他回完諸伏景光的信息，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幾下停住。
半長發青年走在前方眉開眼笑，再不收收那嘴角都快飛到外太空了，他手中輕輕拽着黑髮少女，少女神情茫然臉色微紅，卻乖乖的跟在對方身後。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為他們鍍上一層淺淺的光暈，讓這幅畫面看上去更加美好了。
安室透彎了彎眼睛，將手機收了回去。
這張照片，待會也讓景光看看吧~
————
“阿嚏——”萩原研二從駕駛位走出，剛關上車門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抬手揉了揉鼻子目光疑惑。
“感冒了嗎？”小林千歲眸中有些擔憂，難道是下午頭髮沒擦乾，被風吹到着涼了？
這麼想着，她走到對方身邊，伸出手輕輕放在青年的額頭上，微涼的體溫以及柔軟細膩的觸感讓萩原研二呼吸輕了幾分，他咽下想要說應該是誰在念叨自己的話，改口道：“不知道，應該……不是吧？”
聽着他不確定的語氣，又加上自己手心偏涼感覺到的溫度稍燙，小林千歲的眉頭微微皺起，她手指下移抓住青年的衣領，輕輕用力就將人拽了下來。
隨後微微踮起腳尖，將自己的額頭貼了上去，這樣就能更加精確的測量溫度了。
她仔細的感受着溫度，並沒有注意到這個行為似乎過於親昵了：“好像是有點燙。”
那張精緻的容顏在眼前放大，萩原研二這一瞬間連呼吸都止住了，他保持着彎腰的姿勢一動不動，但心臟卻砰砰直跳，都快到嗓子眼了！
淡淡的、清冷的香氣傳來，因為湊得近，他連少女睫毛每一次細微的顫動都能捕捉到，好像有片片羽毛掃進了他的心裏，痒痒的。
對方漂亮的眉毛輕輕皺起，珍珠般明亮的眼眸中擔憂清晰可見，額頭上屬於少女的體溫正源源不斷傳來……
他的目光落到那張微微泛着淡粉色的唇上，喉結剋制不住的滾了滾，兩人呼出的氣息在空中交織、纏綿。
連帶着空氣中的溫度都上升了幾分。
“難道真的着涼了？你家裏有葯嗎？如果沒有的話要……”小林千歲說著說著，眸光不經意上揚時突然撞進一片澄澈幽深的紫水晶，水晶中流動的色彩讓她恍惚了一瞬。
直到對方輕輕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那是萩原研二的眼睛。
也是這時她才反應過來兩人的距離有多近，自己的行為有多曖昧。
這一刻，小林千歲感覺渾身上下所有血液都涌到了臉上，她立即鬆開萩原的衣領慌亂地往後撤了一步，兩手習慣性的往兜里揣去，結果落了個空。
啊……她今天穿的衣服沒有口袋！
這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兩隻手緊張得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只好假裝整理頭髮，伸出一隻手把側面的髮絲別到耳後：“抱、抱歉，我……我剛剛只是……”
萩原研二完全沒有注意到她慌亂間一秒幾個的假動作，而是聽到聲音后才同如大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
他直起身子把手握成拳狀，放在嘴邊輕咳幾聲，想要掩蓋住那像在敲鼓一般的心跳聲：“咳……沒事，怎麼樣？有發燒嗎？”
見對方並沒有察覺到她剛才的動作，小林千歲在心裏鬆了口氣，逐漸鎮定下來：“好、好像是有點。”
“所以家裏有葯嗎？沒有的話我上去拿兩盒來給你。”
他們現在正站在小林千歲的公寓樓下，本來應該各回各家的兩人，因為一個噴嚏在門口站了好一會。
萩原研二搖了搖頭：“有備，家裏有備。”
他目光偏移飄忽不定，完全不敢往身前的人看去，一部分是心虛，因為他自己完全沒有要生病的感覺，只不過是想和對方多靠近一點。
另一部分嘛……
感受着雖然減緩了許多，但依舊跳得很快的心臟，他指尖忍不住蜷了蜷，另一部分，怕自己眼中剋制不住的愛意把人嚇跑……
“哦哦，那你回去記得吃藥，我就先回去了？”小林千歲語氣乾巴巴的說完，沒等對方回答直接轉身離開。
她感覺自己的臉還在很燙，只能慶幸現在是晚上，在這濃濃的夜色下不是很明顯，不過再待下去說不定很快就會被發現了。
“等等，小千歲。”
小林千歲轉過身，沒由來的緊張：“怎、怎麼了？”
“你東西忘拿了。”半長發青年從後座中取出兩個手提紙袋，遞到少女面前。
裏面裝的是玩偶和她給櫻井彥一帶的壽司。
“謝謝，差點就忘了。”她一手接過，另一隻手抬起在空中揮了揮：“那萩原你快點回去吧，免得病情嚴重了。”
“啊……好。”萩原研二鬆開手，在少女轉身之際看到了她臉上淡淡的紅暈。他目光微凝差點忘記回話。
似乎明白了什麼，青年的心一下子豁然開朗，他看着遠去的身影提高音量，語調中是難掩的開心以及興奮：“晚安哦，小千歲~”
黑夜中，纖細的身影停頓了一下，她沒有回頭但聲音卻清晰的傳到某人耳朵里：“晚安。”
直到徹底看不到小林千歲的背影，萩原研二才緩緩坐回車裏，他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單純的坐在駕駛位上，盯着方向盤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片刻后，他垂下腦袋單手捂住額頭，眼睛閉上睫毛輕顫，低低的笑聲從他喉嚨溢出。
笑聲里充滿了愉悅，半長發青年的嘴角上揚的弧度也越來越高。空氣中瀰漫著令人開心的氣息。
等笑夠了，他終於放下手抬起頭，動作十分輕快的啟動車子離開，那雙紫色的眼眸亮晶晶的目視前方，裏面似乎盛滿了星空。
看他發現了什麼？
小林千歲那顆心好像已經被他撬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