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作為年齡僅次於老闆鬼舞辻無慘的非人類,黑死牟本人的實力足以傲視眾鬼。
動不動就裁員的無慘親口承認的“合作者”、“上弦最強”等一系列稱呼絕非浪得虛名。
暗色斑紋從額角張牙舞爪地蔓延開來,與脖頸以及下頜相交處的火焰圖案呈對角分佈;刀削似的面龐縱橫着六隻大小相同的眼睛,金瞳紅底的眼眸更為其增添幾分可怖;寡言少語的性格加上一言不合轟爆同僚腦袋的舉動......
哦對了,還有那把隨身攜帶的刀刃。
與常見的樸素無華的外表不同,三十六寸的打刀通體呈現出艷冶詭異的色彩,一如黑死牟本人,複數的眼睛形狀使其看上去宛若活物。
危險、奪目......這是大多數鬼殺隊隊員或倒霉鬼見到這把長滿眼球的刀刃時的第一反應,奪目一詞在此刻展現出雙重含義。
名為“黑死牟”的惡鬼與某個粉毛同僚有些相同之處,那就是不斷磨礪自身,然後向強者發起挑戰。
面前的少年瞳孔瞬縮,但不出三息,如靄的眼眸便平靜如初。青藍的眸色澄澈純潔,如同天邊清冷孤高的雲,偏偏又透着少年人的天真與血氣方剛。
黑死牟心情微妙,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體驗令他有些無所適從。
與鬼殺隊絕大多數的隊員不同,他是自發斬斷了羈絆,親手將他孱弱瘦小的妻子與呱呱墜地的孩子拋棄。
身為繼國家主、一城首領,繼國嚴勝又如何不清楚留他們在這偌大的繼國家,會受到如何對待。
——野心勃勃的臣下定會群起而攻之,將這孤兒寡母撕個粉碎。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自從他轉化為鬼的那一刻起、不,應該是決心加入鬼殺隊后,“嚴勝”的一生只剩唯一的選擇。
即超越他互為半身的兄弟、與生俱來的對手——繼國緣一。
憑什麼他緣一可以是光澤大地的太陽神子,而身為同胞兄長的他只能做二人中被附帶提起的那一個?
他非人的雙眼微闔,斂去心思。
真是…可笑至極,竟然在那人被他親手斬殺、神之子的榮光不復存在之後,回憶起那些令人作嘔的往事。
將這位名為“時透無一郎”的少年的劍技凈收眼底,不費吹灰之力地閃避,即使他的心思全然不在於此。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宮!
頃刻間,揮舞的手臂快成殘影,殘月為刃,正面迎上迷濛霧靄,寒光交錯一瞬,月牙與青霧相接,光暈朦朧,如詩如畫。
而殺意滔天。
…………
多少年了?在那紅月之夜過後,從未有人像現在這樣將他逼至絕境。
那人的音容相貌似在眼前,冷漠而溫情地一聲聲喚着“兄長”。
黑死牟煩躁極了,想要如這無數個日夜一般,將這些與累贅無異的情感狠狠踐踏在腳底。
殺了他們,將這些煩人的蟲子消滅個一乾二淨!讓這些人後悔與他作對,使他們如同他那可憐可悲的兄弟一樣,苟活於世的痕迹一星點都不會留下……!!
不能輸……不能輸……
執念如狂草猛長,他咀嚼着百年來的心愿與痛苦,發誓自己不會迎來與兄弟一般的終焉之時。
只需一瞬,軀體回應了他的訴求,完好的頭顱重新長在了脖頸上。
緣一、緣一……你有好好看着吧?我會走到你曾經到達的地方,甚至……超越作為神子降世的你!!
眼前刀光劍影,冰冷駭人的光線死死對準他的面容,令他不由得蹙緊眉頭,而耳畔也似乎傳來某些聲音,如同輕聲呢喃,又似深切呼喚,聲音越來越近,射向雙目的光芒愈加刺眼。
黑死牟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拉扯感,血肉傳來止不住地慾望,而魂靈傳來的阻撓亦如同寒泉。
終於,以一種接受命運的姿態,他睜開雙眸,對上近在咫尺的刃面。
然而他看見了什麼呢?
巨大的雙角扭曲而詭異地從額頭生出;猙獰的肉筋在臉上縱橫交錯;醜陋的尖牙刺破雙唇、旁若無人地覆蓋整個下半張臉;原本稱得上對稱工整的六隻眼睛此刻也歪斜得不成模樣……
滿腔的怒火與殺意在眼神觸及那堪稱惡鬼的面容時一瀉千里,上弦最強方才因成功克服弱點之一而升起的喜悅驟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充斥整個大腦的困惑與震驚。
——這是…何等醜陋的姿態啊……
彷彿要將他本就沉重的心一下子拽進奈落深淵,數百年來如同夢魘般死死糾纏的話語再次響起。
“兄長的夢想是成為最強的武士嗎?”
不要再說了……
“我也想成為兄長這樣的人。”
夠了、夠了!
“我要成為這個國家第二強的武士!”
眼前的孩童在倒豆般說完自己的夢想後轉身,沒有一絲留戀,邁着小小的步子走向春光明媚的未來。
醜陋的惡鬼怔怔地注視着前方,它停下未成型的劍技,手中的刀刃因為□□的消散而落在地上。黑死牟垂下雙眸,望着那被赫刀貫穿的部位,日輪刀也無法划傷的皮膚在此刻如同泡沫一般,被風輕輕一吹,便開始逐漸消散了。
…………
身體漸漸化作粉末,無風而散,眼看着自己的軀體逐漸消散並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作為曾經的鬼殺隊支柱之一,黑死牟也曾好奇過那是怎樣的感覺,痛苦嗎?還是解脫呢?
先是從無法癒合的腰腹部位開始消散,隨後是下身、雙腳、胸腔、雙臂、脖頸……最後才是雙眼。彷彿是神靈逞威,要讓惡事做盡的怪物們眼睜睜目睹自己是如何走向悲哀的終焉
強大的力量漸漸消亡、存於世上的痕迹被抹去、曾經的野望化作塵埃……這些他本以為自己無法接受的事情發生時,卻又掀不起半點波瀾,加在一起也抵不過此刻的迷惘。
到了這一刻,他終於能夠將那個名字呼之於口。
——緣一
你曾說過,窺其道者,歸處亦同。
但是我到不了你在的那個地方,
我也看不到你看見的那個世界。
隨着虛空中的一聲嘆息,那支斷成兩截的竹笛也隨之落在地面,發出一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