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對我來說,這個世界實在怪異。
我叫紗代,出生在萬世極樂教,這是父母為哥哥創建的宗教,他們認為有着白橡發色和七彩虹膜的他能聽到神明的聲音,甚至將他奉為“神之子”。
看到這裏,想必大家都能猜出這是個無聊的宗教。
我很慶幸自己晚了幾年出生,母親生下我沒兩天就發現父親出軌不少信徒,便亂刀砍死他后服毒自殺。
否則同樣有着異常發色瞳色的我可能會頂着諸如“神之女”之類的羞恥稱號和我哥一起被當成情緒垃圾桶,每天看一群愚蠢的大人對着小孩子痛哭流涕。
順帶一提,我是藍發藍瞳,我很喜歡這個顏色。
至於父母是怎麼違背生物學生出我和哥哥這樣截然不同的兄妹,我也很好奇。
這對當時的我而言,顯然是個超出認知範圍的難題。
我問過一些教眾,他們給出的解答是:我的父母是神明的使者,所以我和哥哥才這麼特別。
這讓我覺得很掃興,首先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其次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
不過,年幼的我雖察覺到極大違和,可也具體說不出是哪裏不對,這導致我夜夜輾轉難眠,吃飯也沒有胃口,照顧我的僕人便將這件事告訴我的哥哥。
對此,哥哥則是笑彎了眼睛,瞳色在日光下格外瀲灧: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所謂神明的聲音,這麼簡單的道理,那些大人不懂,紗代難道也不懂嗎?”
這點我自然是懂的。
我疑惑的也不是這個。
在我初具思考能力后,我時常能感覺到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尤其每次和哥哥相處,腦海中總會浮現起另一個模糊的身影,同樣的藍發藍眸,看不清臉。
血脈不會騙人,冥冥中有種聲音告訴我那是我的哥哥。
因此,我一度懷疑我哥染了頭髮,並用某種手段掩蓋住了瞳色。
為了驗證這個猜想,我還進過他的房間,趁他睡着的時候拔過他的頭髮,但令我失望的是,周圍所有人都告訴我,我的哥哥從出生起就是白髮彩眸,不是藍發藍瞳。
得知這個事實的我很難過,又是連着幾天吃不下飯。
於是,理所當然的,拿我沒轍的僕人只好再度將我哥哥找來。
他看着我嘆氣:“被拔頭髮的是我,你難過什麼?”
我仰頭看向窗外,平靜地表示:時至今日,我終於意識到我是個異類,這讓我很難受。
一般人聽到這話都會認為是小孩子的戲言,不會當真。
但我的哥哥,他不是一般人。
片刻的寂靜后,他唇角微微上翹,拖着輕快的語調,意味不明:
“我們是兄妹啦,在這種地方相似也很正常吧。”
我轉過身去,留給他一個倔強的後腦勺:“不是。”
我只是面部表情少,又不是沒有情緒波動,也沒有瞧不起人類,只是不喜歡笨蛋。
我是和這個世界有隔閡,不是和人類這個物種有隔閡。
所以,我們一點也不像。
哥哥湊過來,故作姿態:“誒,這會讓我傷心的。”
我沒有理會他,畢竟這人根本感受不到喜怒哀樂,自然不會產生悲傷這類高級情感。
說這話無非是想逗我玩罷了。
等到了生活自理的年紀,我提出要下山遊歷。
出門前,我一直以為教眾們都是笨蛋,所以才回答不了我的疑問。
然而出門后,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別的原因,遇見的笨蛋更多,相比之下,我哥竟然是一等一的聰明人。
這點讓我大受打擊。
但現在的我不會一傷心就把自己關房間裏不吃不喝,知道委屈誰都不能委屈自己的我含淚多幹了一碗飯。
見狀,哥哥還十分感概:“總算有點大人的樣子了。”
我沒有反駁他,而是想着下次要去遠一點的地方,要是還找不到答案就算了。
然而,命運總是在你快放棄的時候突然給你個大逼兜。
找尋無果后,我興緻缺缺地回到教內。
還沒有推門,我就感受到異樣,那是一種誤入蛇窟的危險。
我的存在感很薄弱,不出聲的時候別人都發現不了,這也是我在外遊歷的依仗。
然而這次不同,我剛轉過身,視線就倏地一暗,隨後跌進一個陰冷懷抱,對方手指冷白沒有血色,身軀冰涼得仿若死屍,力氣更是大的不像人類。
我曾聽一些老人說過,太陽下山後會有食人鬼出沒。
但鬼和妖怪不是人類的幻想嗎?這種超自然生物怎麼可能存在?
可現在——
無論是對方身上的血腥味,還是房間內的頭顱殘肢都將我一直以來的世界觀猛地擊碎。
哪怕近在咫尺,也沒感覺到任何溫熱的氣息。
這絕不是人類。
這怎麼可能是人類?
藏在袖內的小刀塗有一擊斃命的毒藥,我調整着呼吸和心跳,哪怕對方的鼻尖蹭過我的側頸,讓有潔癖的我深感不適,我也忍着沒出手,而是謹慎地尋找時機。
直到從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很耳熟。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對方倚着門坐下,神色是一貫的遊刃有餘,將下巴輕輕靠在我頭上。
“是沒長大的原因嗎?”
他慢悠悠地說:
“聞起來不夠可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