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向夜晚奔去16
暮色漸深，吃過晚飯癱在床上玩手機的橘由里奈，難得的接到了森川發來的語音通話請求。
真是奇怪啊，平時都是發文字消息的。
“我覺得，羽生君變了。”
這是接通語音后，森川說的第一句話。
橘聽得滿頭霧水，她支起身子，盤腿坐在床上：“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他現在的道德感很低，”森川的語氣頗為沉重，橘幾乎能想像出她糾結的表情，“有時候會說一些……嗯……我無法理解的話。”
“比如？”
面對好友好奇的詢問，森川猶豫片刻，還是決定把昨天發生的事情說出來——畢竟除了橘，她也不知道自己複雜萬分的心情還能跟誰傾訴。
聽完了森川禮簡明扼要的敘述，語音那頭的橘由里奈陷入了沉默，好半晌才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尖叫。
“羽生君——他也太帥了吧！！！”
毫無心理準備的森川都被她喊懵了。
“你都不心動的嗎，禮醬？”橘迫不及待的分享着自己的解讀，“他吻你，明明白白的表達自己的佔有欲，這幾乎就是告白宣言了啊！長着溫柔的草食系外表，實質卻是主動又積極的肉食系，這種反差感！如果換了我，真的完全抵抗不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
握緊手機，森川輕輕的嘆息，隨即又恢復了正常的音量。
“但是，我覺得，他現在的觀念真的很……不合適。明明以前羽生君不是這樣的。”明明學生時代還是會扶老奶奶過馬路，會照顧在冰場落單小朋友的少年，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個奇怪的樣子呢？
橘沒能理解她的意思：“什麼觀念不合適？”
“就是……羽生君明知道我有男友，卻還做出那種舉動，說出那種話，”森川回憶起當時的場景，那種又羞又惱的情緒又浮上心頭，“那時候，我真的感覺很羞恥，很為難。”
“為難什麼？天草他又不是真的男朋友。”
“可羽生君不知道是假的呀！我之前帶亮君去見過他，之後也一直反覆強調這個說法，羽生君應該認為我和男友關係很好。不管是從道德觀出發，還是從我的立場考慮，他都不該做出這麼、這麼……”女孩努力搜索着自己貧瘠的詞彙庫，試圖尋找一些相對溫柔的形容詞。
“咳咳。”
清咳兩聲，橘打斷了森川的措辭。
“禮醬，你有沒有想過，羽生君他，或許知道你沒有男朋友？”
通話那頭，森川沉默了很久。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有些心虛的橘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手心裏也慢慢沁出了汗。
“他怎麼知道的？”
不知過了多久，森川終於開了口，她猶疑的對好友提出質詢。
“由里奈，是不是你說了什麼？”
這次，陷入沉默的人換成了橘由里奈。
在這可怕的沉默中，森川禮讀懂了一切。她做了個深呼吸，用儘可能平靜的聲音繼續和橘對話：“你是什麼時候告訴羽生君的？”
“好像是……去年五月，你們在冰場見面之後。”
“他怎麼聯繫上你的？你告訴了他多少？”
“他通過高中同學聯繫到我的。因為他問的很誠懇，我就稍微、稍微說了一點點，”橘支支吾吾的交代着，“我說了你現在是單身，還說了天草是你的表哥。就這麼兩件事，其他我什麼都沒說。”
好傢夥。
自己一共就瞞了羽生兩件事，她全給說了。
“我還以為他知道以後，會馬上來跟你攤牌。誰知道他那麼能憋，居然能對你偽裝到現在，真不愧是奧運冠軍羽生選手。”
森川沒有說話。
“禮醬？”橘小心翼翼的問，“你生氣了嗎？”
“你覺得呢？”
儘管聲音和平時一樣溫軟，但是森川的語速明顯要比往常快得多。
“為了圓這個謊，我跟亮君磨了兩天，好不容易才說服他幫我演這齣戲。結果你一下就給我戳穿了——大半年來，羽生君什麼都知道，我卻還勤勤懇懇在他面前表演，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小丑。”
這次，森川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她做夢也不會想到，橘居然會從一開始就叛變投敵。
“我本來也不想說的。”
擔心自己被最要好的朋友拉黑，橘急了起來。
“可是那天，羽生君說的話真的打動了我。”
正如橘由里奈所說，最開始接到羽生電話的時候，她是什麼都不想說的。她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對方怎麼問，她都是禮貌、友好、但一問三不知的態度。
但羽生結弦並沒有直接追問森川的事情，而是話鋒一轉，提起了森川的書。
“橘桑，你看過那本《暗戀手札》嗎？”
“我是看過……怎麼了嗎？”
“結尾里，憐說的那句話，我印象很深。”
羽生音色溫柔的念出了那個熟悉的句子。
“她說。”
——「“我真的好想，再看一眼那樣絢爛的花火啊。”」
“橘桑，”羽生說，“現在的我，還有機會帶她去看和那年一樣漂亮的花火嗎？請你告訴我——拜託了。”
作為最好的朋友，橘比誰都清楚，這句台詞裏，森川借女主角憐之口，到底表達了一種怎樣的情感。
她想再看看那年漫天絢爛的花火，想再看看那年無憂無慮的自己，想再看看那年站在自己身邊，燦爛純凈的少年。
時過境遷，橘知道，曾經笑容明朗，對未來滿懷期待的森川禮再也回不來了——但也許，她還有機會跟當年那位重要的少年一起，再看一場美麗的焰火。
“禮醬。”
說到這裏，橘的聲音已經帶上了一點哽咽的意味。
“我不想你再走彎路，我希望你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
“由里奈，我已經不再喜歡羽生君了，真的。現在的他，對我來說，更像偶像，我只是欽佩……”
“禮醬，不要騙我，也不要騙你自己。”
“因為他受傷，你就花六七個小時坐車去看他。他半夜打來的電話，你就算困得不行也會耐心的聽。你明明就很喜歡他。”
“你身體上的傷已經痊癒了，你在讀的大學很不錯，你還有三本已經出版的書……你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女孩子。要我說，不止是羽生君，就連國家首相、美國總統，我的禮醬也完全配得上。”
“不要有那麼多顧慮好不好？你都沒有試過，怎麼就知道一定是壞結局呢？”
“我不希望你以後覺得遺憾。”
……
結束這次通話以後，森川禮獨自在沙發上坐了很長時間。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羽生，一直想着只要跟他做普通朋友就好了。可橘由里奈的話，讓她開始思考自己真實的心情。
如果羽生結弦真的有了新的人生，有了重要的另一半，自己真的能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毫無保留、沒有遺憾的說出“祝賀”嗎？
她不知道。
走到穿衣鏡前，森川撩起了自己的長裙。暖黃的燈光下，映入眼帘的，是一雙蒼白的腿，左邊的那一條腿上，佈滿了猙獰的傷疤，縱橫交錯，觸目驚心。
這些傷疤，是她幸運的標記，也是她不幸的烙印。
這樣遍體鱗傷、迷惘退卻的自己，真的有資格站到光芒萬丈的羽生身邊嗎？
——你都沒有試過，怎麼就知道一定是壞結局呢？
好友的話語在耳邊反覆響起，森川禮放下了裙擺。
鏡子裏的她，身形纖細，長裙及踝，看起來和那些大街上青春洋溢的女孩們並無二致。
“試一試吧。”
森川對鏡子裏，那個眸光閃爍的自己說。
“萬一、萬一是好結局呢。”
**
第二天中午，打着哈欠、睡眼朦朧的羽生結弦拿起iPod，就發現自己的Line里有兩條凌晨收到的訊息。
都是森川禮發來的。
『羽生君，公演是明天開始嗎？要加油哦。』
『我們周日見^^』
她這樣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