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儺的手指
從傳送門走出來時祈本憐就察覺到有人在和里香搭話。
那人面容平凡,只是被遮掩在髮絲下若隱若現的長條形疤痕讓他看上去就不是普通路人甲。
畢竟這是咒術動漫世界么,這種“怪異疤痕”屬於人設特點,指不定是哪一位配角或者反派的獨有人設。
尤其是對方對【迷惑】技能免疫這一點,更加讓祈本憐確認了這一點——果然不是普通人。
咒術師,還是詛咒師?
還沒等他開口,對方首先望過來,眼眸微閃,開口道:“抱歉,我剛才以為這位小朋友想要離開病房,又看到她的監護人不在,所以才搭話了。”
羂索的聲音沉靜磁性,認真解釋起了緣由。
到底不算什麼大事,加上他衣着貴氣、氣質幽雅,莫名給人一種信服感。
聞言,被他關注着的祈本憐果然也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祈本憐本身有着一張不笑時就顯得疏離高冷的臉,五官精緻到有種遊戲人物建模的鋒利感,可一旦笑起來,那種柔軟的艷麗風情感,就像是被初秋的冷風掃過,激得人輕輕一抖,到底沒多冷,但就給人一種靈魂顫慄的酥麻。
加上今天穿着黑色毛衣,顯得人更柔軟了些。
羂索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只是靜默了一瞬,就自然地開口和祈本憐聊了起來,以家中小輩也因着涼高燒,連夜來醫院診治的事情拉進與祈本憐的距離。所以看到祈本里香站在病房門口,想到了家中頑皮愛鬧的小輩,也擔心她亂跑,畢竟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
他和祈本憐說著話,總是將話題控制在了一個恰當的度上,不至於太無聊也不至於太熱絡。
祈本憐倒也不是完全不給面子,溫吞地接着話,兩人除了交換了名字之外,誰都沒有透露出多餘的信息。
化名成【加茂司】的羂索打量着祈本憐——
他站在眾人簇擁的視線中間,接受着眾人的愛慕。
漆黑的霧氣團撕扯得更加慘烈了起來,卻不敢踏進病房一步。門外的人們源源不斷地提供着咒靈的養料,霧氣團饑渴吮吸着他們身上,源源不斷產生的負面情緒。
病房外的太陽正好,病房床頭柜上放着嬌艷欲滴的鮮花。
祈本憐溫和微啞的嗓音緩慢響起,每一句話落下,都能看到霧氣團們的顫抖。
他清淺地笑着,蒼白的面容在陽光的照耀下彷彿多了一絲血色,但還是淡淡的。
這樣的人,卻像是強力鎮定劑。
悄然安撫着門外那群看似正常,實則陷入崩潰邊緣的人。
無論是他們,還是它們,似乎對祈本憐又怕又愛,明明剛才還在叫囂着【“憐,多看看我”】【“憐,我愛你”】的咒力團,這回安靜得像是一團死物,趴伏在病房門口,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痴痴地望着那人;人類則更會忍耐一些,他們保持着認真工作的模樣,只偶爾會用怪異的眼神看過來,彷彿羂索是他們一致需要剷除的敵人。
祈本憐沐浴在那些貪婪的、執念的,人類和非人類的目光中,淡然自若。
微斂的眉眼在光的照耀下甚至多了一絲悲憫又冰冷的神性。
他表現得太自然,以至於給了羂索一種錯覺——他本身就習慣了被仰視、被注視。
他應該是從降生開始,就在珠寶與黃金堆砌出來的王座上長大的王。
羂索被莫名跳出來的想法弄得一怔,翛然一笑。
兩人只聊了兩三分鐘,很快羂索就識趣地告辭離開,走之前還和里香打了招呼。
病房門重新關上,祈本憐伸手從空間裏拿出打包好的食物,放在桌子上。
還冒着熱氣。
祈本里香乖巧洗手,然後一邊拆包裝一邊說:“我討厭他。”
那副不懷好意的樣子,真是讓人來氣。
還是想讓蜘蛛吃掉他。
祈本憐被她的直白逗得笑了起來,“里香真可愛。”
“……”
里香眯了眯眼,被哥哥誇,她是很開心的。
祈本憐剛才去買飯,聽從了店員的建議,打包了兩份雞蛋卷和一份肉粥給病人吃。等祈本里香填飽肚子后,還剩下一盒完整的雞蛋卷沒動過,畢竟大病初癒胃口小,實在吃不下了。
叩叩——
有人敲門。
能聽出敲門的人的小心翼翼,猶豫了很久才敲第二次。
“我、我是……乙骨憂太,剛才在這裏的……”對方大概只有六七歲,聲音嫩嫩的,也很緊張,隔着一道門都能聽出他微微顫抖的嗓音。
乙骨憂太?
祈本憐下意識看向祈本里香,他的妹妹此刻一臉微笑的表情,“你認識他?”
“剛才和我說過幾句話,隔壁病房的小孩,像小狗。”
祈本憐挑眉,“狗?”
“是呀,眼睛那麼大,眼角往下垂,獃獃的很好欺負,一看就知道是狗。”祈本里香回憶了一下那位同齡人的長相,語調輕快,“嗯,我喜歡他的眼睛。”
祈本里香跳下椅子,稍微攏了攏食物包裝,拎起那一盒沒動過的雞蛋卷,和祈本憐打了個招呼,“哥哥,我出去一趟。”
“怎麼?”
祈本里香一幅乖巧模樣,但說出來的話卻又挺有意思,“去喂小狗。”
妹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祈本憐才呲地一聲笑了出來。
‘喂小狗’這個說法……把同齡人當做寵物狗,都快忘了里香是個純正的白切黑了。不過里香能對那個男孩產生興趣,也是件不錯的事。
畢竟他可不會再讓祈本里香回到那個家裏。
所以才會肆無忌憚地讓蜘蛛吃掉她的父親,她住院也沒想過要通知她的奶奶。
那種家庭沒有回歸的必要。
但脫離家庭的“祈本里香”就需要重新尋找軟肋,【迷惑】並不是百分百保險,所以他需要替她找到另一根鎖鏈。
如果里香對那個男孩感興趣的話,倒是可以深入觀察一下。
叩叩——
又有人敲門,中斷了祈本憐的思考。
隔着門,外面人的聲音被悶了一層不太真切地傳進來,聽上去是個年輕男性在和護士交談。
祈本憐覺得耳熟,立馬想到了來人是誰,沒想到他來得倒是挺快,真是黏人啊。
他輕聲嘆氣,慢吞吞地走過去開門。
房門一開,對上那雙狹長的狐狸眼,它們的主人正是貓月嘉正,耳邊晃蕩着的小蜘蛛耳飾很是顯眼。
貓月嘉正看到他,眼中迸發出強烈到無法忽視的喜意,一個閃身鑽進了病房裏。
然後利落關上房門,把視線擋在門外——不來不知道,一來就看到了那些視線,無論是咒靈還是人類,怎麼都盯着他的主人看!
“你來的很快啊。”
祈本憐坐在沙發里,雙腿交疊,拿起桌上的水杯隨意抿了一口。
剛送走一個【加茂司】,又來一個【貓月嘉正】,感覺從沒說過那麼多話,嘴巴都幹了。
貓月嘉正敏銳察覺到主人情緒似乎不高,但並非因為他的到來而感到厭煩,很快臉上的笑容就又多了幾分真心。
真像是沒骨頭的貓咪一樣,跪在冰冷的地上,試探性地靠在沙發扶手邊。
視線在主人修長白皙的手指上游移,今天戴着一枚光是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紅寶石戒指。
然後落在主人蒼白細瘦的腳踝上。
他緩慢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輕輕地扯了扯主人的褲腳。
彷彿一隻手就能圈住的細瘦腳踝上扣着一圈腳鏈,澄黃寶石貼在皮肉上,泛着涼意。
那也是一種遊戲道具,【精神防禦之鏈】,能抵禦十階及以下精神系魔法或道具攻擊。
祈本憐撐着臉頰,漫不經心地朝他看去。
貓月嘉正已經不戴眼鏡,白皙耳垂上被蜘蛛腿洞穿的耳洞還沒完全長好,小蜘蛛掛在上面隨着重力,自然擺動的樣子倒是挺好看的——如同血色寶石般的蜘蛛腹部與白皙的皮膚相輝映,拉扯出一種貴氣感來。他跪在他腳下,又擺出了適合主人欣賞玩.弄的姿勢。
狹長的眼尾水潤潤的看人彷彿帶着鉤子,黑色短髮顯然也靜心打理過,身上的黑色西裝服帖合身,扣子解了一顆,少了些禁慾的氣息。
祈本憐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玩樂似的伸出自己的指甲,劃過耳垂。
手背上凸起的骨骼線條,和黛青色血管,讓他散漫的動作里增加了一股性.感的隨意。
小蜘蛛裝成的耳飾拉扯到了他的耳垂,輕微的疼痛從敏感的耳垂處傳遍全身,他幾乎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加速。
他又興奮,又害怕。
貓月嘉正忐忑地卻又期待着,挪了挪,讓自己更加靠近主人,將自己的頭顱貼在主人的膝蓋旁邊,仰望着主人,露出溫馴無害的姿態。
祈本憐看着他的模樣,半晌愉悅地笑出聲。察覺到原本情緒不高的主人露出了笑容,貓月嘉正也開始高興起來。
“太黏人可不好,不像是貓了。”他說。
貓月嘉正的臉瞬間蒼白,他張了張口,“抱歉,主人,是我自作主張……”
祈本憐居高臨西看着他慌張的表情,懶散地輕哼,“你看你,永遠都會被一點小事嚇到。”
他窩在沙發里,帶着對一切事物都煩躁的懨懨,敷衍地伸手挑了一縷貓月嘉正垂在額前的髮絲,懶憊開口,“家貓不黏人,無法討主人開心,才會讓主人生氣。”
銀髮美人說完最後一個詞的時候,微啞的尾音伴隨着一些氣息,帶着讓人酥酥麻麻的呼吸感,伴隨着貓月嘉正能聞到的那股甜膩又冰冷的香味,明明俯視着他,又像是在他耳邊說話。
貓月嘉正瞬間感覺頭皮發麻,他的指尖開始顫抖,血液流動加快,幾乎感受不到其他。
他的眼睛變得濕潤潤的,得寸進尺地將自己的下頜放在了主人的大腿上。
輕輕地、剋制地,蹭着主人。
“喵。”
他竭力壓抑內心洶湧的情緒,吐出主人會喜歡的聲音。
祈本憐動了動大腿,倒是沒有把貓月嘉正直接踢下去,而是由着他趴在自己腿上,話里也帶着一股玩笑似的慵意,“才多久沒見,怎麼那麼愛撒嬌了。還有,那副眼鏡你帶來了嗎?”
能看見咒靈的眼鏡,之前貓月嘉正說能弄到。
【“是,主人,我很想念您。”】這句話被貓月嘉正吞進肚子裏,而是說:
“主人,我帶來了。”
祈本憐很滿意,接過貓月遞過來的眼鏡戴上,有些疑惑——
嗯,病房裏沒有咒靈嗎?
他站起身,無視身後貓月嘉正忽然開始閃亮的眼神——誰知道他在想什麼。
祈本憐走到窗邊,從里往外看,街道連帶着人群盡收眼底,同時終於看到了這個世界獨有的、依靠着人類的負面情緒成長怪物——咒靈。
有巨型蜥蜴一樣掛在路燈上盯着行人看的咒靈,也有趴在人身上,吸取腦髓一樣當掛件的,也有隨處亂竄,在空中到處飛的,可以看出人群越密集的地方,咒靈數量也越多。
他倒是沒被咒靈的外表嚇到。
《YGGDRASIL》遊戲裏看多了,而且公會成員的形象比咒靈還噁心的也看習慣了,導致現在看咒靈就覺得還好。
現在,【看見咒靈】這個問題解決,後續就是【消滅咒靈】了。
祈本憐微微眯眼,好像是有幾個負能量相關的魔法來着,勉強和負面情緒能扯上點關係,試試看能不能用它們來對付咒靈吧。
還有【HP-1】的問題,終於可以知道,到底是什麼咒靈在攻擊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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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有咒力,世界上只有兩種人沒有咒力,或是說不會身體內不會有咒力溢出。
一種是咒術師,他們可以將咒力封存在身體中進行循環,阻止溢出,所以咒術師不會產生咒靈,反而能憑藉身體中的咒力祓除普通人無法看見的咒靈。
另一種則是【天與咒縛】。
咒術界講究【平衡】和【束縛】。就如五條悟的出身加重了咒術師的籌碼,打破了咒術界的平衡,所以咒靈總體實力也會增強,以此來保持平衡;咒術師主動公開自身擁有的術式,利用自曝底牌這一【束縛】,得到解除能力限制,在一定程度上提高術式效果。
【束縛】簡單來說,更像是一種交易,得到的和失去的需要保持一個相對穩定的平衡。
【天與咒縛】是一種特殊的、與生俱來的束縛。不同於咒術師們主動發起【束縛】,天與束縛是一種被強制賦予的束縛,以犧牲某種先天的條件,置換為某一方面強大的力量。
現今,羂索知道的只有禪院家的禪院甚爾是天與咒縛。
——犧牲了咒力,置換了一具身處人類頂點的肉.體強度。完全零咒力的特性甚至給他帶去了對咒力的天然抗性。
現在已經有了禪院甚爾,如果祈本憐又是一個天與咒縛,那麼零咒力,代表着他也不在命運輪迴之中。
再加上,他那神奇的、可以促使身邊人製造咒靈的體質。
五百年一次的輪迴,打破輪迴的缺口會出現兩個嗎?
羂索不想自己謀劃了千年之久的計劃出現偏差,所以必須確認祈本憐是否可以為他所用,是敵人還是可以被他使用的工具。
千年來,羂索和無數咒術師、詛咒師打過交道,所以他能依靠以往那些經驗,瞬間確認祈本憐看不見咒靈,也不是咒術師。
但按照常理,天與咒縛應該會給他無與倫比的身體素質才對。
聯想到祈本憐清瘦修長的身形,怎麼看都不像禪院甚爾一樣擁有處於人類頂點的肉.體。
羂索眼中閃過一道詭譎的光芒,說到底,想要知道真相,試探一下就好了。
唔,為了以示尊重,對付天與咒縛,直接拿一根宿儺的手指會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