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從東宮出來后,沈玉耀沒有回永康殿,而是腳下一轉,往鳳儀宮而去。
鳳儀宮位於皇帝所居住的紫微宮之後,距離很近,與東宮相距也不遠,但這個距離是說直線距離。
實際上,如果從紫微宮出來,順着彎彎繞繞的甬道往前,到曲貴妃所在的永康殿用時更短。
可見這皇帝的心思,或許也是一種平衡,給了鄭皇后尊貴的地位,又給了曲貴妃一份獨有的恩寵。
但是在沈玉耀看來,這份心思簡直就是有病。
皇帝身強體健,等他年老走不動,自然有帝攆效勞,可就是苦了她這個身量還沒長齊的公主,小短腿嗖嗖的走,累的不行。
“公主,不如喚轎攆過來吧?”
梅香見沈玉耀走的皺了眉頭,還越走越快,就知道她不耐煩了,非常貼心的提議道。
公主和皇子有自己的馬匹轎攆,可以騎馬也可以坐轎子,誰讓皇宮實在太大了,真要是靠走的,有時候走上大半天不到地方。
但是小馬在皇宮中不能騎太快,也就比人跑起來快一點,轎攆更不用說了,為了追求平穩,不把貴人們摔着,比人自己走可能還慢。
不是沒有大轎攆,但那都是皇帝皇后以及高位的妃嬪才有的,還不是時時刻刻能用,之前的家宴屬於大場面,曲貴妃才能坐大轎子,平時都是小轎子。
大轎攆可以在上面打滾,坐三五個人都不會擠得慌,小轎子就不行了,人坐在上面晃晃悠悠不穩當不說,還很窄,想躺一會兒都做不到。
沈玉耀想一想就搖頭了,她不要坐那麼一點點大的小轎子!
“快到了,就是時間有些不巧,估計要在鳳儀宮吃母后的一頓午膳。”
大中午上門去做客,沈玉耀還是第一次選這個時間,但她比較着急,不想等合適的時間。
她可以等,有人等不及。
梅香輕笑,“皇後娘娘往常總說想讓公主多在她那裏吃吃飯,陪她說說話,今日若是見到公主,必定是極為歡喜的。”
原主受寵這事兒,沈玉耀非常清楚,但她總覺得不太對勁。
太子對原主好到願意摒棄母族之間的矛盾,將原主放在極為信任的人中,皇后還願意對原主好,恨不得將原主視作親生女兒。
好離譜,這種情形也就小說敢寫吧。
什麼萬人迷團寵劇本,總覺得怪怪的。
沈玉耀似笑非笑的搖搖頭,“希望母后見到我會一直很高興。”
尤其是聽到她送過去的消息后。
得知沈玉耀從東宮出來后就直奔鳳儀宮,在鳳儀宮中因頭疼而躺着歇息的皇后撐着病體起來了。
她是昨天被逆子給氣的頭疼,其實沒什麼大毛病。
好在宮中貴賢淑德四妃都能幫她分擔宮務,她偶爾偷偷懶休息一天,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娘娘,七公主從東宮出來后,便馬不停蹄的往咱們這兒來,想必是太子殿下有話要同娘娘說明,陛下的聖旨傳下,殿下肯定知道了厲害,明白昨夜行事有些不妥了。”
跟在皇後身邊的大宮女飛紅同皇后輕聲說著,溫言細語寬慰着皇后焦急的心。
但鄭婉婉並不覺得有被安慰到,反倒是想起了昨夜的荒唐事,氣的心口都疼起來了。
“他明白個屁!他就是個榆木疙瘩腦袋,真以為生下來是太子,便可以穩坐太子之位,高枕無憂了!”鄭婉婉開口罵了一句兒子,皇帝這次只是禁足太子,那是給太子面子,也是給她鄭家面子。“蠢貨,為了個宮女要死要活,叫後宮眾人看了好大一場笑話。”
飛紅一邊幫鄭婉婉穿戴好衣衫,一邊聽着耳邊質樸的母親罵兒子的話,心中長嘆,這麼多年了,鄭婉婉的性格還是與在閨中時一樣,口直心快,對人對己要求甚嚴。
這樣的性子放在宮中,那真的是吃虧都不知道怎麼吃的。
“娘娘,七公主到了。”
外面過來一個宮女,低聲同皇后說道。
正好飛紅將珠釵插入皇后發間,滿頭珠翠在光芒中相互輝映,當真是迷亂人眼的富貴。
簡單上了一層胭脂,確保自己的病容不會顯露人前後,鄭婉婉才起身去往正殿與沈玉耀見面。
沈玉耀已經等了將近一刻鐘,她倒是不無聊,正饒有興趣的盯着擺放在正殿架子上的珍寶。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當是玉如意一柄,那渾身通綠的顏色,無愧帝王綠的美譽,邊緣處圓滑的很,瞧着似乎是人經常把玩。
原主的記憶中,這玉如意是今年皇后千秋宴后才出現的,應該是誰送給皇后的生辰賀禮,自古以來玉器便是貴族們身份的象徵,價格更是不菲,古有連城璧價比一國,不知道這塊玉如意又是價格幾何。
要什麼樣的出身,才有能力將它送入皇后寢殿,讓皇后愛不釋手。
“皇後娘娘到!”
隨着太監一聲通傳,有人穿着朱紫二色常服從外面進來,裙面上繡的鳳凰昂首長鳴,華美異常。
“玉陽喜歡那玉如意?若是喜歡,大可拿去,能得你青睞,是它的榮幸。”
明明是很喜歡的擺件,卻可以隨意送出,言語間毫不在乎,這就是富婆的底氣嗎?
沈玉耀轉過身,同鄭皇后見禮,同時搖了搖頭,“書上說,君子不奪人所好,父母喜愛之物,兒女更是不能與父母相爭,叫父母傷心。母后喜歡的東西,女兒怎能隨意要去?豈不是不孝。”
她說話辦事極為得體,與往日咋咋呼呼完全不同,鄭婉婉有些驚訝,她伸手戳了下沈玉耀的額頭,動作親昵,態度更是同曲煙月對沈玉耀一樣,帶着濃濃的母愛。
“你這孩子,才讀了幾日書,便學的滿口大道理了?什麼不孝,你不過是想要個物件,母后能不給你嗎?”皇后擺擺手,讓身後的飛紅上前去,“拿走拿走,本宮叫人送到你母妃殿內。”
沈玉耀震驚了,太豪了吧!
沒人不愛錢,不愛寶物,沈玉耀是個俗人,她超愛這些的!
於是她對皇后的印象瞬間從“有問題”到“沒有任何問題,她要是有問題,那一定是我的問題”,發生了巨大轉變。
鄭婉婉感覺到了沈玉耀態度上的變化,但她以為是玉如意哄得沈玉耀高興了,沒多想。
“今日膳房做了你愛吃的飯菜,中午便留在母后這兒用膳吧,可派人同你母妃說過了?”
鄭婉婉牽着沈玉耀的手,坐到了上位。
“承蒙母后厚愛,女兒不敢不從。女兒從東宮出來后便直接來了鳳儀宮,還未曾叫人去同母妃說一聲。”
“好,飛紅,你親自去一趟永康殿,告知曲貴妃一聲,莫要叫她心急。”鄭婉婉開口說道,飛紅應了一聲,隨着送玉如意的宮人一同走了。
她帶了一波人離開,殿內空了大半,皇后又叫人去側殿傳膳,偌大宮殿直接被清空。
這一幕真的眼熟極了,沈玉耀明白,對方和秦良娣一樣,有些外人不能聽的秘密要與她說。
她今天在宮裏轉了三個地方,就聽了三個人不能與外人說的秘密,沈玉耀心想,這難道就是受寵公主的特殊待遇嗎?未免有點兒誇張了吧!
沈玉耀還是直覺裏面有問題。
命運賦予的一切,都不是白來的,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不同尋常的偏愛,必定是有一個邏輯通順的理由。
“母后,皇兄有件事,想要請女兒轉達給母后,還請母后聽了后,別生氣。”
沈玉耀先開口,算是搶佔了這場對話的先機,掌控了一部分節奏。
聽前面那一段,鄭婉婉還覺得沒什麼,等沈玉耀吐出最後三個字,讓她別生氣的時候,她心裏已經竄出火來了。
往往別人說事的時候,叮囑對方別生氣,就已經先設想了,聽到這件事的人會生氣。
並且會氣得不輕。
而事實與設想的並無太大差別。
沈玉耀也不看鄭婉婉明顯已經變了的神色,張嘴就說了一大串話,基本將太子的表現都描述了一遍,還將太子離宮私會的計劃也全數告訴了鄭婉婉。
為什麼要說呢?當然是為了甩鍋啊。
以後出了事可不能光怪我一個,也別遷怒我,我就是個小小的公主,我什麼都不能左右。
沈玉耀並不擔心鄭婉婉會阻止沈濯琮,讓她看不了這場大戲。
鄭婉婉身為皇后,在宮中其實是個外強中乾的主,看昨日家宴最後她被皇帝攆走,就知道鄭婉婉在那對天家父子心中沒什麼話語權。
按理說不應如此,鄭婉婉與皇帝沈崇少年夫妻,一路相互扶持,幾十年來琴瑟和鳴,從未有過大矛盾,是相敬如賓的標準夫妻。而太子是鄭婉婉唯一一個兒子,鄭婉婉自小對他寄予厚望,不遺餘力的培養兒子,母子感情也不錯。天家父子應該很敬重鄭婉婉才對。
但壞就壞在,鄭婉婉出身的鄭家,實在是如日中天,一個鄭家已經出了三個皇后了!
雖然有一個皇后是前朝的,但這更能說明鄭家不凡,從前朝到本朝,鄭家一直屹立不倒。
原主記憶中,小時候宮裏宮外有一段話廣為流傳。
天子掌江山,鄭氏立半邊。
沈玉耀其實有想過,秦良娣出身極高,與太子青梅竹馬卻只能為太子良娣,太子妃之位空懸未決三年,這件事會不會和鄭氏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