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

今天的實驗仍舊不是特別順利。克拉倫斯將這種泥巴一樣的新生物命名為‘狄俄尼索斯’，並和莉莉一起繼續利用特殊磁場捕捉它。

但無論怎麼分析，它都不像是現實中應該存在的東西。如果不是這種生物的自愈能力實在太過誘人，莉莉幾乎都想放棄研究了。

不過莉莉發現克拉倫斯似乎已經調整好了自己沮喪的心情，沒有再衝著無辜的實驗員們發火。只是克拉倫斯對她的態度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以前他們是熟悉的朋友，雖然她知道克拉倫斯並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但格倫博士沒有做過違法的事，也不像某些生命科學研究人員一樣對人體實驗充滿熱愛，於是莉莉有些防備之餘也並沒有深究。

但是今天格倫博士卻做出一副準備和莉莉暢談人生的樣子，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題。

“莉莉，你相信有另一個真實世界存在嗎？”兩人現在都穿着防護服，儘管這種生物看上去沒有危險性，但他們依舊很謹慎。

莉莉被克拉倫斯的突然提問打斷了思考，她將注意力拉回克拉倫斯身上，想了想，問道：“你是說平行宇宙？”關於平行宇宙莉莉是知道的，如果能打開音爆通道，去往其他宇宙和平行世界並不是不可能——謝爾頓和萊納德最近似乎對這個很感興趣，他們甚至準備去中心城碰瓷閃電俠。

“某種程度上是的，但也不完全是，”克拉倫斯說道：“聽過那個關於螞蟻的比喻嗎，莉莉？”

莉莉順着克拉倫斯的話題思考了一下，所謂螞蟻的比喻大概是在上個世紀初關於時空的研究剛剛興起時，科學家們做出的一個大膽猜想。如果把世界線比喻為一條懸空的、不斷向前的直線，身處其中、直立行走的人類只能沿着直線往前走，但螞蟻卻可以翻過直線，抵達人類所無法到達的世界另一側。

換句話說，那時候的人們一直在思考，是否存在另一個和人類世界重疊的世界——一個只是因為我們身處的維度不同而無法見到的真實世界。

這個說法成立的可能性很大。尤其是在18世紀末康德關於時空的不可知論觀點以及對二律背反的論證出現之後，人們對這個‘無法見到卻始終存在的世界’變得更加狂熱，甚至為有人認為那才是真實世界，只是人類被有限的感知所限制，無法進入那個真正的世界而已。

為了見到這個所謂的真實世界，採取極端手段的人並不在少數——有人搜尋古老的神學典籍，試圖從中找出離開此世界的方法；也有人轉變信仰，虛構了無數並不存在的神明，並對其深信不疑——狄俄尼索斯就是其中一個神明。

‘酒神’狄俄尼索斯，永遠處於狂熱與瘋癲的狀態中，永遠篤信不理智。他的傳說在古希臘神話中同樣十分有名，雖然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的存在，但他依舊有無數信徒——從著名的古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開始到自稱酒神哲學家的尼采，狄俄尼索斯的信徒從未銷聲匿跡。

也不知道克拉倫斯將這種生物起名為‘狄俄尼索斯’究竟想表達什麼寓意。莉莉本能地有些反感這個名字，瘋狂和無序並不是什麼好事，讓信徒發瘋的酒神似乎也並不是什麼好的寓意。

不過克拉倫斯對這個名字十分滿意。

但這些關於神明、真實世界的說法在新世紀已經漸漸銷聲匿跡。

世界上出現了來自阿斯加德的雷神，半神亞馬遜人神奇女俠……人們慢慢開始相信，所謂的另一個世界不過是另外的、不為人知的宇宙，所謂的神明其實不過是和人類種族不同一群生物而已。

莉莉也是這種理論的支持者，她認為所謂的另一個世界不過就是波動頻率不同的時空，人類與神明的區別在於種族和基因，神明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外星人。

她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克拉倫斯突然提起這個問題：“我一向對不可知論和神秘學持反對意見，你知道的，克拉倫斯。”

“如果我已經確定那個世界真實存在呢？”克拉倫斯並沒有因為莉莉否定他的觀點而生氣，如果不是曾經親眼見過那個世界，他同樣對那種理論嗤之以鼻。

這下莉莉倒是有些好奇了，她之前和克拉倫斯的交流很少涉及到這樣的話題，因此從來不知道克拉倫斯對另一個世界深信不疑：“提出假說，尋找證據，加以論證，得出結論。我想你不會忘記自己身為科學家的基本素養？”科學研究不能輕信權威，莉莉不會因為提出這個觀點的人是克拉倫斯就深信不疑。

“當然，當然，莉莉親愛的，”克拉倫斯露出笑容，手指狀似不經意劃過莉莉的手腕：“我一定會讓你看到的，只不過這需要一些耐心。”

在莉莉看不見的角度，克拉倫斯將手中的刀片輕輕藏了起來。

“繼續實驗吧？”莉莉問道，他們今天還要繼續分析‘狄俄尼索斯’。

克拉倫斯點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眼神緊緊盯住莉莉伸向實驗台的手。

不知道是眼花還是什麼原因，莉莉感覺有一縷黑煙飄過眼前，但等她凝神細看時，黑煙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似乎是看錯了。長時間進行實驗操作的莉莉感覺手指有些血液不暢，冷得像是伸進了冰水中，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帕克博士晃了晃因為站得太久而有些眩暈的腦袋，拿出探測器示意克拉倫斯繼續統計數據。

“克拉倫斯，來看這個，它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莉莉有些驚喜。

原本一直一成不變的‘狄俄尼索斯’似乎變得有些活躍，莉莉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引起了它的變化，但這變化無疑是令人興奮的。

克拉倫斯嘴角同樣帶着驚喜的笑容，他湊過去和莉莉一起看着探測器上的各種數據：“看上去我們終於又有了新的進展，莉莉，你真是我的寶貝，是……生命科學領域裏最閃耀的星星，就像狄俄尼索斯。”

莉莉為克拉倫斯的比喻打了個哆嗦。

“……克拉倫斯，你的比喻真的有點噁心。”

“莉莉，我是真心的，你永遠無法想像我究竟有多麼喜愛你的天賦！”克拉倫斯在‘天賦’這個單詞上重重地強調了一下。

帕克博士一言難盡地看了克拉倫斯一眼，決定放棄溝通。

不過，有好消息總是要和人分享一下，莉莉思來想去，發現自己在哥譚的好朋友似乎只有傑克·馬龍一人。

“那還真是恭喜你了，帕克博士，”頂着火柴馬龍麵皮的布魯斯一邊吞下手中的漢堡，一邊對莉莉說道：“看樣子今年你不止會受到斯塔克工業、漢默工業、萊克斯集團這些傳統機械製造企業的邀請，奧斯本企業甚至是霍金斯科技也都會為你瘋狂。想好要跳槽去哪裏了嗎？其實我覺得韋恩企業也不錯。”

莉莉也咬下一口漢堡。她看着火柴馬龍直白的誇獎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只不過是取得了一點小小的進展而已，聽你的話倒像是我已經有了什麼重大成果一樣——你甚至都不知道我究竟取得了什麼進展。”

“能被帕克博士興奮地說有進展的實驗，想也知道是很厲害的。”布魯斯到現在都沒能從謹守保密原則的莉莉口中探聽出實驗的具體情況，但他已經有些猜想：“估計是能造福全人類的那種？”

“……我倒是想。”莉莉想為完全不理解科研的火柴馬龍科普一下究竟什麼是生物實驗：“從研究一個生物到將實驗成果轉化為可以上市的產品，這中間需要的步驟太多了。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另類‘祝福’，我也希望這項研究能有好的結果。”

[我覺得會是可怕的結果哦，莉莉。]

莉莉皺着眉頭翻了個白眼。

布魯斯注意到莉莉的表情，有些疑惑，帕克博士是不看好這個研究嗎？

[我親愛的莉莉總是如此輕信他人，你明知道克拉倫斯·格倫對你不懷好意，但你就是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我，莉莉，不要再繼續實驗了，會有不好的後果哦。]‘邪惡莉莉’在莉莉的腦子裏糾纏不休。

莉莉在腦海中瘋狂回憶實驗方案、實驗數據，企圖用龐大的信息流讓腦子裏的聲音停止。

算是有些效果，這聲音果然閉上嘴巴，最後只留下一句[你會後悔的]，然後就消失在莉莉的腦海深處。

帕克博士已經習慣了，這聲音越是反對她做什麼，她越是應該做什麼。邪惡莉莉的話在莉莉看來都是錯的，‘它’越是讓莉莉不要繼續實驗，她越是要繼續，繼續試驗一定才是正確的方案。

“這家漢堡味道真的不錯，謝謝你的推薦，傑克。”莉莉開心地說道。

為了慶祝一下實驗的進度，莉莉請她新認識的好朋友火柴馬龍吃了個晚餐，馬龍先生極力推薦了附近的一家漢堡店，莉莉吃得心滿意足。

這家店是布魯斯偽裝成火柴馬龍之後經常光顧的店，環境一般、物美價廉、顧客魚龍混雜，十分符合火柴馬龍曾經的身份。

布魯斯看着莉莉用紙巾輕輕擦拭手指。

“莉莉，你的手受傷了？”

莉莉愣了一下，然後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傷口：“好像是前兩天被紙的邊緣划傷了，不過是小傷而已。”

但不知道是不是莉莉的錯覺，昨天這個傷口好像還沒有那麼大，也沒有出現紅腫。

“總要注意一下，”這個傷口讓布魯斯產生了一些不太好的聯想，血液、實驗，加上對莉莉·帕克別有目的的克拉倫斯·格倫，這樣的傷口也許並不是意外：“介意我幫你包紮一下嗎？”

布魯斯伸出手。

火柴馬龍的手並不好看，粗大的指節顯示他曾經從事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體力工作，掌心粗糙，傷痕纍纍。莉莉甚至看見了他手掌側面巨大的燙傷痕迹。

這些傷疤有些屬於蝙蝠俠，有些屬於火柴馬龍。

布魯斯伸着手，微笑着看向莉莉。

莉莉獃獃地盯着火柴馬龍的手掌看了幾秒鐘，才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樣，輕輕把手放進火柴馬龍的掌心。

布魯斯反覆看着莉莉手上的傷口，看上去確實是被某種鋒利的物品划傷的。傷口不大，但周圍一圈紅腫，看上去有些嚴重。是划傷莉莉·帕克的東西有問題嗎？雖然傷口已經不再繼續流血，但殘存的血液痕迹依舊可以讓蝙蝠俠獲得點關於莉莉·帕克的基因信息。

“至少應該消消毒。”火柴馬龍像變魔術一樣，從兜里抽出一隻碘酒棉簽。

男人仔細地撕開外包裝，然後捧着莉莉的手指輕輕擦拭：“應該不會很疼，但還是要注意一下。”

莉莉胡亂地點點頭應了一聲，她的手仍舊被火柴馬龍握着。

“先生，我想這裏可不適合與可愛的小姐調情。”穿着夾克的人突然出現在餐桌旁：“小姐，你別被他騙了——一般讓女士主動掏錢請客的傢伙都是小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