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影山飛雄步子大,轉眼就到了萬里名身前。
他離得倒不算特別近,但還是侵入了萬里名的安全社交範圍。
一個一米八多,滿身肌肉的排球選手,還偏偏有着前男友的特殊身份。他壓在身前的時候,簡直壓迫感十足。
萬里名身體緊繃著,知道躲了這麼久,還是免不了這一通對話。
她揚起一個標準的微笑:“好久不見。”
因為她這生疏的語氣,影山飛雄表情看上去更凶了。但他還是回了一句:“好久不見。”
語畢,兩人相對無言。
萬里名在腦海里搜颳了一堆社交技巧,卻發現這種情況下,居然一個也用不上。
最近還好嗎?俱樂部挺忙的吧?訓練辛苦了。
不行不行!這些話實在沒有說的必要。她和影山飛雄都不是需要無效社交的人。
更何況以他們現在的身份,說這些會顯得有點曖昧。
於是萬里名只能沉默着。
影山飛雄好像也有很多顧忌的樣子,幾次三番張口,卻又什麼都沒說。
真罕見,他這樣的人居然也會有這一天。
尷尬的氣氛染得天空都變成了橙黃色,照在兩人身上,讓黑色的髮絲多了幾分溫暖的色澤。
或許是這光照給了一星半點的勇氣,又過了一會兒——可能只是一瞬間,但萬里名覺得有一個世紀那麼久。他終於開口了。
萬里名是感謝他能夠做這個開口的人的,但影山飛雄說出的話卻是:“你為什麼看見我就走。”
沒有疑問的語氣,更像是委屈的控訴。
委屈?控訴?
這些詞跟影山飛雄沒有半點關係。萬里名確信。
但在聽到他的話時,她腦海中確實浮現了這兩個詞。
萬里名心裏不太好受,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抿直唇角,露出一個有點冷漠的表情。
她抬眼看着又長高了一些的前男友:“不走幹嘛,留着和前男友大眼瞪小眼?”
這話挺傷人。萬里名很清楚。
她說完,心就沉了下去,等着聽影山飛雄或許同樣傷人的回復。
但是沒有。
沒有任何尖銳的言語,甚至沒有裹着柔軟外衣的陰陽怪氣——他也的確沒有什麼陰陽怪氣的口才。
影山飛雄只是很茫然地看着她:“裏面有你前男友嗎?”
兩人同時眨了眨眼,都有點懵。
萬里名還沒從他上一句話的衝擊里回過神來,就看見他露出了更茫然不解的表情:“等等——”
“我不是你的初戀嗎?”他看上去有點委屈,“你親口說的。”
萬里名比他還要茫然,她消化了一下,無語道:“有沒有一種可能……”
在影山飛雄暗含期待的目光里,她說完了後半句話:“你就是那個前男友。”
這句話說得夠明白了。
影山飛雄顯然聽懂了她的意思,也終於切實體會到了她剛才話語的傷人。
他看上去更委屈了——萬里名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從他這張兇巴巴的臉上看出委屈這種情緒的。
大概是過去相處的習慣還沒有完全忘卻吧,又或者是一些其它的情緒在作祟。
愧疚,難過,可能還有一點微妙的不舍。萬里名說不清楚。
旁邊有人路過,很顯然認出了影山飛雄,頻繁回頭看他們。
萬里名不喜歡被這樣注視,她有點不適地皺皺眉,提議道:“我們換個地方說吧。”
哪怕是找個巷子都行啊,但總之別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了。
提到換地方,影山飛雄第一時間想到了剛才那個大概是萬里名朋友的女生。她給的簽名紙是一張甜品店宣傳單。
萬里名喜歡甜食,這個他很清楚,所以他當時特地記了甜品店的名字和地址。影山飛雄覺得現在就很適合去那裏。
“我們去……”他突然頓住。
萬里名好奇地眨眼:“什麼?”
“……”影山飛雄喉嚨上下滾動兩下,發覺自己怎麼也記不起來那家店的名字,地址也忘了個一乾二淨。
他看着萬里名難得柔和的表情,乾巴巴道:“是個甜品店,我忘記名字了。”
哦,甜品店。
萬里名也不指望他記什麼甜品店的名字,並且就算影山真的記得,她也不會去的。
拜託,她想離開的原因是不想引人注目,甜品店難道就隱蔽了嗎?
於是她不在意地點點頭:“沒事,去別的地方。”
影山飛雄很聽話。至少在這種時候是這樣的。
儘管現在他腦子裏一團亂麻,根本理不清楚,腿也很誠實地先大腦一步跟着萬里名走了。
有那麼一瞬間,萬里名在他身上幻視到了四十的身影。
但只有一瞬間,很快又變回了高大的影山飛雄。
他確實長高了一點,大概有兩厘米?看着也更結實了些。
兩人轉移陣地,來到了一處拐角,勉強算得上隱蔽。
萬里名停下,想靠着牆,下一秒又立刻彈了起來。
衣服要是弄髒了還得送去乾洗店。
影山飛雄很自然地往前探了探:“沒蹭到。”
他居然還能立刻明白她在想些什麼,但影山或許並沒有注意到他這個動作讓兩人靠得過近了。
至少這絕不是前任戀人之間該有的距離。
萬里名僵硬着身體,但視線還是堅持放在影山飛雄身上:“好了,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要是移開視線,總感覺好像輸了一樣。
她表情也很生硬,一副有話快說,沒話就立馬要離開的樣子。
她這樣顯得格外無情。
但影山飛雄知道,萬里名並非有意要傷人。
她只是長着張極具攻擊性的臉,遭受過很多惡意和排擠,於是習慣性冷臉罷了。
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問清楚。因為情緒原因,影山飛雄聲音粗里粗氣的:“我們什麼時候分手了?”
什麼?萬里名愣住了。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影山飛雄真是個叫人看不透的傢伙,他的行為簡直沒法預料!但矛盾的是,他又的確很好懂。
比如現在,他的心思就格外好猜。大概率是覺得沒明確說分手,就不算分手吧。
明明他們都已經半年沒聯繫過了,並且在離開之前,萬里名把屬於他的東西全部送了過去,還留下了【不再聯繫】的字樣。
在他心裏這樣居然還不算分手嗎?
真是奇怪的邏輯,萬里名不太懂,但又莫名覺得好像影山就是這種人。
他做什麼都不奇怪。
沒關係,現在補上分手的話也不算太晚。
希望沒有耽誤他很多桃花吧。
萬里名看着影山飛雄,內心突然平靜下來。她張了張嘴正打算開口,眼前卻突然橫出一隻大手。
——在萬里名眼睛裏的情緒逐漸趨於平靜的時候(其實影山根本看不懂那雙眼睛裏到底都有些什麼,只是一種直覺)影山飛雄心中升起一股惶恐來,並且意識到了接下來那張塗了啞光唇釉的漂亮嘴唇中會吐出怎樣傷人的話。
於是行動先意識一步,他伸手捂住了萬里名的嘴。
——影山飛雄居然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一束煙花在萬里名腦海里炸開,簡直震耳欲聾。
眼前的青年看上去有點慌亂,但更多的是驚恐。而這些情緒到了影山飛雄臉上,表現出來的就是兇狠。
他力度沒控制好,一隻能輕輕鬆鬆單手拿起排球的手就那麼結結實實地壓到了萬里名臉上。
他手比她臉大很多,完完全全罩住了她下半張臉,簡直就像是握住了一樣。
而萬里名此時此刻只想逃離這個宇宙。
假如她真的有什麼錯,她可以道歉也願意補償。
但請不要讓她的臉和排球一個待遇。
他手勁怎麼這麼大!她的臉都被壓扁了!今天好不容易化了很好看的妝!
救命,半年過去了,影山飛雄怎麼還是這麼獨.裁!!!
獨.裁的影山國王此時此刻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可憐的臉和快要被壓塌的鼻樑。
他凶道:“不準說!”
他還有理了!
萬里名一邊扒拉着他的手,一邊瞪他:“鬆手!”
她聲音被壓在他掌心下,模糊不清,但勉強也能聽清楚說的是什麼。
影山飛雄不說話,就那麼看着她。
他的眼睛是很漂亮的深藍色,因為顏色太深太濃,離得稍遠一些,看起來就像是兩塊黑曜石。
只有在這種距離下,這麼近的距離,才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兩片夜空一樣的深藍——靜謐又迷人。
受這色彩影響,萬里名不知不覺也冷靜下來。大腦重新恢復了思考的能力。
首先就聞到了來自掌心淡淡的薄荷味。
——撒隆巴斯噴霧劑。
還混雜了一點水果的味道,都是她剛才吃過的,他也跟着吃了。
但撒隆巴斯的味道格外突出。
甚至不用思考,答案自然而然地就出現在了她腦海里。
她的整個高中時代都伴隨着這味道。
萬里名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影山飛雄猶豫着,稍微撤開一點手,還沒完全放開,就被一股大力拉開,隨後是一陣天旋地轉,他被人鉗制住。
變故發生得很突然。
兩人被徹底分開,另一個人擋在了萬里名身前,遮住影山飛雄看她的視線。
對方回頭看着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沒事吧?”
萬里名:“……?”
啊——她突然反應過來。好像被當做街頭騷擾的受害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