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驕子
《姐姐玩夠了嗎》
小涵仙/2022.12.22
晉江文學城
01
今年的金蝶電影節頒獎典禮在上京大劇院舉行。
斑斕的夕陽在青瓷般的天空蔓延開來,劇院門前鋪着一條短短五六十米的紅毯,四面八方擠滿了媒體,鎂光燈層層跌宕,像極了閃爍的銀河。
候場區。
一台暗紅色的幻影緩緩駛入,四周的工作人員交頭接耳,紛紛猜這豪車內坐着哪一位大明星。
“姐姐,舉辦方安排咱們倒數第三個走,您和劇組一塊,您看要不要換到最後一個,咱們乾脆壓軸?”坐在副駕駛的助理阿喻出聲問後座的人。
沈常樂閉目靠着椅背,化妝師仔細地給她眼尾粘上幾顆晶瑩的小閃片。
車窗四面八方都遮着擋光板,車頂的星空燈散發著如夢似幻的光暈,像月光一樣攏住她那張濃稠的,妖冶的面孔。
由於過於纖瘦,那股媚氣里又矛盾地透着羸弱和蒼白。
化妝師小聲示意可以了,沈常樂這才睜開眼。
這是一雙極美的眼睛,眼尾往斜上方挑,像丹鳳眼,但又更圓一些,但凡勾着人多看幾眼,很輕易就能弄得對方心跳加速。
但她不是輕易利用美麗的女人,她擁有的太多了,以至於無需用到這把武器。
“不用換,又不是明星,要什麼壓軸。”沈常樂說完就打開車門。
一隻鑲滿銀色碎鑽的高跟鞋踏出車廂,緊接着是一條纖細白皙的長腿,漿果紅色的絲絨裙很快滑下來,擋住那抹風光。
“是沈導!!”
“啊啊啊姐姐!姐姐看這邊!”
一些粉絲見到她出現后激動的喊出聲,動靜太大了,候場區內的明星們跟着循聲望過來。
一時間諂媚的,艷羨的,熱絡的,眼紅嫉妒卻不敢明目張胆表現的目光紛紛輾轉在沈常樂的身上。
娛樂圈是排資論輩最嚴重的地方,明星們並不是這個圈子食物鏈的頂端。幕後資本,大導演,名編劇.....任何一個都能決定明星的前途。
沈常樂就是食物鏈的頂端。
也有不少人背地裏諷刺她,明着是大導演,其實就是資本嘛。背靠整個沈氏財團,錢多得可以讓娛樂圈震三震,怎麼不順風順水?
說不定,連今晚的最佳導演獎也內定了。
穿過粉絲區,沈常樂進到候場棚,上來寒暄的人絡繹不絕。如今正值深秋,溫度很低,寒風席捲一地焦枯的落葉,呼氣時隱隱團結着絮狀的白霧。
沈常樂身上穿着一件除了漂亮一無是處的長裙,她不過維持着手臂環抱的姿勢,就有當紅男明星把西裝脫下來給她披上,絲毫不顧及這舉動會不會鬧出緋聞。
沈常樂淡笑着拒絕。
過了片刻,有工作人員匆匆跑進來,手裏拿着一件厚實的皮草。
“沈、沈小姐.....有人讓我拿過來給您。”工作人員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被風吹得紅紅的臉蛋很羞澀,說話磕磕巴巴的,不敢抬頭看人。
沈常樂見狀,聲音少了幾分清霜的冷,和藹的語氣和她那張傲慢的臉產生矛盾。
她該是輕狂,不屑一顧的。
女孩在送衣服的路上也忐忑地這樣想。
“我的助理讓你拿來的?”
黑色羽毛皮草,和她身上漿果紅的絲絨長裙甚是搭配。
女孩很緊張,胡亂地點點頭。
剛剛有個很高很帥的年輕男人攔住她,讓她把這件皮草拿給沈常樂,還給了她一千的跑腿費。
出手這麼闊綽.....總之不像壞人,女孩傻乎乎想着。
沈常樂聞言接過皮草,披在了肩膀上,頓時,軟軟絨絨的溫暖圍剿了她,擋走大半的料峭冷風。
“謝謝。”沈常樂同她道謝。
女孩憨笑兩聲,偷偷抬起頭打量了一眼,被那艷光凜了下呼吸,幾乎忘了說不用謝。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漂亮到失去了真實感的,人。
比如眼前的沈小姐,比如那個攔住她的陌生男人。
-
落日漸沉,風裹挾着寒意,試圖把熱鬧吹淡一些。
大劇場內星光璀璨,還有十分鐘典禮就要開始,後台的工作人員已經少了多半,都被調去前面待命。
偌大的休息區,一下子就空了,有種花開荼靡的安靜。
最裏間的休息室,陳燃狂躁地在沙發前踱來踱去,他就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攤上這麼個難搞的小祖宗,好不容易哄路聽野來了這,臨門一腳跟他來了刀狠的。
“不參加?那你來做什麼?你知不知道舉辦方因為你要來,特意給你留了vip休息室!夠給你排面了!路聽野!”
“好多明星都是幾個人擠一間!”
沙發上斜歪躺着一個極高的男人,長腿懶散地架在茶几上,oversize的衝鋒衣遮住他精壯冷勁的身軀,顯出幾分清瘦來。
一本攤開的金蝶獎介紹雜誌蓋在他臉上。
陳燃瞧不來路聽野這輕狂嬌縱的模樣,抬手拿開那本雜誌,捲成束狀往他腿上敲了把,“吱聲!”
“吱。”
“他爹的,你有完沒!”
陳燃在路聽野面前說髒話從不罵娘,只罵爹,罵爹路聽野就隨便他,罵娘則保准衝上來給他一拳。
眼皮上方沒了遮擋物,明亮的光線刺過來,路聽野眉心蹙起,隱隱有不耐煩的戾氣。他忽然把腿撂下坐了起來,背脊微弓,手肘撐着腿,手腕閑散垂着,就這樣漫不經心看過去。
就算仗着居高臨下的角度,陳燃也被瞧得心頭一凜,當即偃旗息鼓:“.....你到底去不去。”
路聽野:“隔壁休息室安排的是誰?”
答非所問,讓人摸不着邊際。
陳燃愣了下,想了想方才答:“呃.....好像是沈大小姐吧,我不太清楚。怎麼?你看上隔壁休息室了?跟大小姐搶東西,別了吧.....”
陳燃怕極了再出么蛾子。
這一片是vip休息室,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路聽野“噢”了聲,嘴裏跟着念了一句“沈大小姐”,眼中閃過一絲極幽微的情緒,下頜線斂在陰翳里,像極了一柄蓄勢待發的弓。
鋒利,利落。
沒誰會蠢到問沈大小姐是誰,娛樂圈裏的人私下都是這麼稱呼沈常樂的。
財閥大小姐嘛。惹不起的。
路聽野想到開始在候場區遠遠看見的那一抹艷色。他把目光投向沙發角落,那兒放着一捧新鮮鳶尾。
看得出是主人精心挑選的,每一朵都正盛,絲毫沒有頹敗的跡象。
陳燃磨了好一會兒功夫也沒讓路聽野這祖宗點頭,最後他乾脆擺爛了,“你不想參加,那你來這做什麼?浪費休息室和礦泉水?”
路聽野朝那束花揚了揚下巴,光透過他的淺色眼瞳,一雙漂亮的眼睛像琉璃,也像冥冥薄霧裏的一盞路燈。
他聲音淡淡的,沒什麼起伏,卻低醇抓耳,“沒看見嗎。”
“來送花的。”
“........”
陳燃好半天才發出一聲草。
是真沒看出來,路聽野這桀驁難馴的祖宗還是哪位女明星的....腦殘粉?
陳燃無可奈何,趕在最後一分鐘進了場,頂替路聽野坐在他的位置上。
第二排靠左,很不錯的位置,旁邊坐的還是某當紅流量小花。前一排坐的則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們。
陳燃在這種場合一向老實巴交,不敢亂瞟。
沈常樂被安排在第一排中間靠左,左邊是上屆影帝影后,右邊坐着一個老熟人。
沈常樂很想冷笑,許斯言卻別提有多高興了,笑着湊過去:“我看今年沈家都撤了贊助…嘖,小公主若是沒拿到獎,不會哭鼻子吧?”
許斯言的母親出生顯赫世家,京圈裏上一輩的名媛,有家族撐腰,他的腰桿自然硬氣。
沈常樂往另一邊歪了歪,“許導不玩兒潛規則了,改唱丑角了?”
許斯言氣得想掐死沈常樂,可一看到她這張美人臉又咬牙咽下。
大學時他就喜歡沈常樂,這張臉,他就沒在娛樂圈裏見過平替,無奈一直沒有搞到手。
許斯言冷呵:“說我潛,別給我玩雙標。”
沈常樂輕笑:“眾所周知,長得丑才叫潛…”
“沈!常!樂!”
許斯言差點被氣瘋掉。
典禮開始,由於有許斯言這麼個下頭男坐在邊上,沈常樂全程興緻缺缺,直到現場爆發出一陣明顯的騷動,她才抬眸看向大屏幕。
此時頒佈的是最佳劇本獎。
「沈聽野」三個字映入眼帘。
沈常樂不關心窗外事,也聽過這個名字。這名字太火了,火到可以和當紅流量小生比名氣。
這個時代,任何一個圈子都對天才分外寬容,沈聽野就是被所有人捧着的天才,驕子。
一幅畫能在蘇富比拍出逼近八位數的高價,陸續出版的小說也常年霸佔圖書銷售榜第一。曾有投資人出一個億的天價買他某部小說的電影改編權,未果。
他也怪,從不在公眾前露面,三年裏,沒人見過他,只知道他的對外署名都是沈聽野。
“我聽說這是他第一次寫劇本吧。”
“我去,牛啊.....他今天來沒?”
“這人神秘的很,鬼知道....”
沈常樂無聊地聽着後排人的議論,盯着屏幕上的名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嘉賓開獎,沈聽野三個字彷彿理所當然地響徹整個大劇院。
一個長相周正的年輕男人頗為驕傲的起身,眾人頻頻望去。主持人笑着打圓場,說沈聽野由於私人原因沒能來到現場,但他委託了自己的經紀人上台領獎。
沈常樂沒什麼表情,只是把滑至肩下的皮草攏上去。等到頒佈最佳導演獎時,她這才稍稍坐正身體,她雙手攏緊皮草,喉頭微微發渴。
頒獎嘉賓是一位資歷很深的大導演,他打開小卡片,對着鏡頭扶了扶眼鏡,“我可得仔細瞧瞧,別弄錯了。”
場內響起稀稀拉拉的笑聲。
很快,那聲音緩緩念着:“今年的最佳導演獎是屬於--”
沈常樂咽了咽乾澀的喉。
“《沙船的秘密》許斯言!恭喜!”
那一刻,沈常樂覺得腦子有些發空,像是被人捧上了高空,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快站穩了,到頭來狠狠跌了下去。
斷翅飛鳥似的極速墜落。
說她提名得的不光彩的聲音不在少數,就連爸爸都暗示要不要追加點贊助或者打個招呼。
這獎只要她想要就會有人捧到她面前來,可她想拿得坦蕩蕩。
場內掌聲鋪天蓋地,震耳欲聾,像巨鼓敲進耳膜。
許斯言神氣十足地起身,彎腰靠過去,用一種輕佻的語氣在沈常樂耳畔說:“小公主,你說你幹什麼不好要來干導演?你若是去當女明星,我上趕着捧…”
沈常樂漫不經心地撥了撥耳環,整個人媚得滴出水來,偏偏眉眼裏覆了一層冷霜,“許導想玩兒倒貼,也得先照照鏡子。”
大屏幕里,許斯言得意的笑容明顯凝固了三分。
有些滑稽。
-
典禮結束后,沈常樂連合照都沒拍就走了。阿喻和幾個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眼見着她越走越快。
阿喻總有不好的預感,剛想提醒大小姐走慢點,別摔了,一個瘦小的人影就不知從哪竄出來,架着一台攝像機衝到了沈常樂的面前。
沈常樂沒設防,細細的鞋跟晃了晃。
“沈小姐!聽說您和許斯言在大學時就不合,您今晚輸給了他,請問心情如何?”
vip休息區出現了狗仔,一時間場面亂作一團,工作人員紛紛上去攔鏡頭。
狗仔戴着口罩和墨鏡,說話毫無顧忌,意圖就是要挑起沈常樂的怒火,他巴不得這大小姐破口大罵或者出手打人!那照片就值錢了!
可他很失望,沈常樂只是一言不發。
很快就來了兩個保安,狗仔機警地收起相機,撒腿往前跑去,穿過vip休息區就是消防門。眼見着目標近在眼前,挨着消防門的那間休息室忽然打開,帶出一陣凜冽的風。
下一秒,狗仔被拽進了休息室,隨着一聲砰,門上了鎖。
狗仔下意識抱住相機,緊張地看着面前高出他一個頭的男人,剛想說話,路聽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冷淡的眸色里藏着一觸即發的凶戾,“老子脾氣不好,你最好少說兩句。”
“………”
一分鐘后,門再度被打開,路聽野溫和從容地走出來,一副好好青年的模樣,身後是號啕大哭的狗仔。
路聽野沒走幾步就看見一堆人圍在那,穿着紅絲絨長裙披着黑色皮草的漂亮女人被圍在中間,像一朵名貴又嬌氣的花,被所有人小心呵護着。
沈常樂倒是比周遭人都要淡定,她接過阿喻遞來的保溫杯,沒有喝,只是吩咐道:“讓人去找那記者,請他把東西刪了。”
話剛落,沈常樂就聽見了回答,是一道低低的嗓音,分外抓耳:
“都已經刪掉了,別擔心。”
這聲音很明顯不是身邊的工作人員。
沈常樂思緒一跳,下意識抬眼,見到幾步開外站着一個英俊挺拔的年輕男人。燈光下,男人的輪廓鋒利而冷俊,眼睛是淺淺的琥珀色,像琉璃。
很久以後沈常樂才知道,這並不是她第一次遇見路聽野。
阿喻被狗仔弄怕了,警惕地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你誰啊,憑什麼信你啊?”
沈常樂沒有說話,藏在人群后,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個男人,忽然,那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掀起眼皮,徑直找到她隱匿的目光,就這樣狠狠撞了上來。
沈常樂來不及反應,心突突一跳。
對方就這樣看着她,溫和地開口:“我親手刪的,不放心可以去查。”
沈常樂迅速收回視線,“不用了,謝謝。”
阿喻還想說什麼,被沈常樂攔住。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去,和那男人擦肩而過時,沈常樂暗掐了下掌心,有點惱自己不爭氣。
和一個陌生男人對視罷了,躲什麼躲?
沈常樂只想快點進休息室,飛快地去開門,即將要觸上門把手時,一隻青筋微凸的大掌橫過來,蓋住了把手。
沈常樂擰眉,抬頭一看,沒想到又是剛剛那男人,她這下是徹底惱了,語氣加重:“你還有事嗎?”
一整天都在被人欺負。
沈常樂越想越委屈。
到這時,她那矜貴的皮子才被徹底撕開一道口子,是一個會懊惱的,發脾氣的,嬌氣得沒命又喜歡喬張做致的小姑娘。
路聽野飛速掩走眼中的笑意,一把將懷裏的花束推過去。
“這個給你,別不開心了好不好?”男人的聲音很是好聽,帶着和他冷勁氣質截然不同的溫柔,有難以言說的縱容藏在裏頭。
沈常樂微微睜大眼,看着這捧別緻的鳶尾花。
別不開心了好不好…
出乎意料,她今晚所有的不開心真就無端在這一刻消弭。
阿喻湊到沈常樂耳邊,“是不是舉辦方派的人?”
沈常樂覺得有道理,舉辦方怕她沒拿到獎發脾氣,就打發個帥哥安慰她。
沈常樂微微癟嘴,猶豫片刻還是接過了花,悶悶道:“.....行吧,謝謝舉辦方了。”
路聽野看着她那如櫻桃般誘人的唇,滾了下喉結,眼眸不可控地暗下去,聲音也沉:“不是舉辦方送的。”
沈常樂瓮聲瓮氣:“....嗯?”
路聽野眯了下眼,俯身靠近她耳畔,下頜被皮草上的一縷柔軟掃過,聲音愈發低沉:“姐姐....花是我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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