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
淺川璃寬在位置上坐下,前面的家入硝子側身打了聲招呼,轉過去又轉回來,伸手指指他的肩側:“你的頭髮又怎麼了?”
此時是上午九點,夜蛾還沒進來教室里發佈任務告知,而另兩位男同學結伴不知所蹤,目前的教室里,就只有淺川璃寬和家入硝子兩個人。
被問的人拉了拉自己胸前的那束頭髮,藍白兩色交織着編在一起,僅剩了小十字架和鈴鐺還掛着,昨晚的時候,五條悟把那條藏藍色的編繩剪開,拉直成一條編進頭髮里去了。
家入硝子很想抽煙,在煙里感嘆一下人生:“他這是把你當成芭比娃娃了?”
隨後她伸手比劃了一下,以表示——你看啊,你是我們當中頭髮最長的一個。
確實,夏油同學的丸子頭放下后也遠遠不及淺川璃寬的頭髮長,而事實上,也正是因為夏油傑昨天在便利店門口說了句話,才導致五條悟回去就把編繩剪開編了進去。
那時候是剛從便利店裏買完東西,先一步出來的三人就站在店門口,夏油傑撕着烤肉飯糰的包裝紙,突然說了句:
“話說我觀察很久了,淺川同學,你左肩前面的那一束頭髮,不會覺得裝飾品很重嗎?”
是微風都吹不動的十字架和鈴鐺。
那時在另一邊蹲着吃麵包的五條悟上一秒還從喉嚨間發出完全不屑的哼哼聲,下一秒就在淺川璃寬思索后的點頭動作中突然沉默。
兩位男高在那時候各自得知了一個真相:5t5知道了原來那個手機掛鏈吊在頭髮上還挺重的,而夏油傑則在某種沉默中明白了,原來那玩意兒就是五條悟給人搞上去的。
說起來五條悟和淺川璃寬兩個人的關係大家都知道個七八成,二人也並沒有特意隱瞞的打算,或者說、其實本來也很好猜,從第一天淺川璃寬跟在五條悟身後前來報到的那時候,初見面的夏油傑二人心裏就有了底——多半是貴族子弟的家系陪讀,小書童一樣。
後續的相處中,越是了解到五條悟究竟是個多麼日天日地的人物后,家入硝子和夏油傑便越佩服淺川璃寬的忍耐力,偶爾的時候大少爺口中有幾句話也能透露出兩人關係匪淺,並且似乎是從小長在一起的,得知這一點后的家入硝子真想直接頒一個“年度最具忍耐力人物”的獎牌給淺川同學——就一起掛在他左側的那束頭髮上好了。
只是即使如此,兩個人也想不到那麼突顯個人特色的編髮竟然還是五條悟給人搞出來的。
“那就年度最佳好脾氣人物吧。”家入硝子拍了拍後座淺川璃寬的肩,在轉過身準備點煙的時候,被剛走進教室門口的五條悟大聲喝止住了。
夜蛾緊隨其後地進來,他還有好些事要做,因此也只是匆匆通知了一下任務地點、集合處、輔助監督以及任務內容,說完便直接走人了。
幾個留守學生慢悠悠地從教學樓後方走去東側門,輔助監督已經等在那兒了,小汽車發動往此次任務地點駛去。
在夏油傑發現淺川璃寬的那一小束“個人特色”變了的時候,已經是坐在車上了,前座的家入硝子開窗吹着風,說了聲“對吧”以尋求認同,於是夏油傑點點頭,說了句“別太過分,悟”。
後續,一位當事人趁着另一位仰頭思索的空檔歪頭靠在對方肩上,極其囂張地對某位同期表達自我態度的過程,最終還是因為家入硝子終於吹夠了風而升上窗戶,一切詳情也就不得而知了。
在此過程中——
輔助簡單[儘力淡定地開車]:小小車子內竟有如此多的卧龍鳳雛,希望不要打起來才好。
車子[儘力淡定地行駛]:承載了這麼多,所以沒有人為我發聲嗎?
目的地是郊外的廢棄工廠,任務內容是祓除一隻二級咒靈,只是因為工廠內殘留有許多的汽油,打鬥過程或者使用咒具便不允許摩擦出一絲火花,不然就等着看大型爆炸現場吧。
三個人進去的時候,家入硝子正站在車子不遠處的草地上掏出一根煙來,淺川璃寬回頭,她便伸手揮了揮,讓他們注意安全。
外頭是個大好晴天,工廠內卻幾乎不可視物,五條悟倒是完全通行無阻,踢了腳地上的鐵皮,說這裏的廠子廢棄后的一段時間裏曾被mafia拿來做過交易地點,因此四面都被補上了漏洞,一處也不透光。
淺川璃寬聽懂了,但又不是很明白“mafia”“交易”之類的字眼,五條悟就走在他前面,兩個人離得近,但凡前面的人一停頓,他就能撞到五條悟肩上去。
“難不成這些汽油是為了防止某一方違背交易才故意灑下的?”夏油傑兩手插袋,跨過一個空桶,“不然工廠廢棄后也不會弄得這樣滿地流油。”
“Bingo~!”五條悟打了個響指。
而這一個響指彷彿某種信號般,以哐當的巨大動靜為起點,隱在暗處的咒靈直接攻擊了過來。
三人分成了左右兩側,在聲音響起來的一瞬,淺川璃寬便跟着五條悟同時默契地翻上了二樓的欄杆,在黑暗裏適應久了此時也能看見點東西,淺川璃寬抓着欄杆探頭去看,便正好看到了四腳並用的咒靈甩了甩身上流出的粘膩體.液,開始在一樓的空曠處轉悠。
“璃寬。”五條悟在一旁朝下盯着那隻咒靈看,並沒有轉頭,只是這麼心照不宣地輕聲喊了句。
淺川璃寬的咒力因為是系統給予,附帶的銷蝕性可吞噬這一個時空的所有同屬性能量,之前還在家裏的時候五條悟就有試過,他的咒力也能被侵蝕,只不過比起一般性質的咒力來,銷蝕的速度和範圍會小很多。
由此推算,純粹由咒力構成的咒靈便應該更是不在話下,只是不能一擊斃命罷了,倒是很適合作絆子使,減緩咒靈的敏捷性和再生速度。
淺川璃寬的動作很快,匕首反轉在腕間,只輕輕淺淺地割傷了咒靈的四肢,並不戀戰,在咒靈的攻擊到來前直接一個點地退出了這方場地。
四肢被銷蝕的咒靈果然變緩了行動速度,此時的五條悟和夏油傑便隨時準備從兩方攻擊直接使其斃命。
完成了任務的淺川璃寬為了不礙事,環視一圈后直接翻身上了最里側的二樓欄杆,打算在那兒觀察,想着距離任務結束應該也不會需要很久。
剛翻上去一腳踩到欄杆的時候淺川璃寬差點滑倒,用手一摸才發現,杆子上也都是汽油,他有些好奇,看着手掌上膩着的一片,蠢蠢欲動地晃了晃手,想伸到嘴邊舔一下。
舌頭是最能察覺一切微小觸感的人體部位——從前十和田老爺子在教他茶道時這麼說過。
於是淺川璃寬便記下了。
舌尖才剛伸出來,下方便突然間燃起一大團火焰。
五條悟放下手,收起了打火機,剛才的一瞬咒靈體表的液體被甩出,他直接掏出打火機就點了上去,此時那一團火焰在空中兀自燃盡了,他才轉過去對着夏油傑說:“這隻咒靈的體.液有可燃性,恐怕這裏到處都是的‘汽油’也並不全是當初那幫mafia倒的,而是這隻亂爬的東西到處貼着蹭出來的。”
“原來如此,那沒辦法了,直接全部炸了吧。”
“行。”
對話結束,兩個人開始新一輪的作戰計劃。
這個時候,淺川璃寬正蹲在二樓的欄杆上,甩了甩手裏的液體,發現確實過於粘膩得像體.液了,左右看了看,沒地方擦,五條悟在下方喊了他一聲,準備在爆炸的瞬間潤出去,他應了聲,最後沒辦法,傻傻地在自己的高專.制服上擦了擦。
和輔助監督等在外邊的家入硝子直覺有股明火燃燒的氣味,抬頭一看,便看到了前方廠內已有了一片火海。
一秒之後,就是爆炸。
……
五分鐘后,輔助監督還沒回來。
幸好是工廠比較小,此處又是郊外,附近也無其他建築和外人,唯一有損傷的,是停得太近的那輛小汽車,也虧得那時候的輔助監督沒待在車裏。
年近四十的監督還沒見過這種“大不了就都一起炸了”的同歸於盡式任務現場,想訓,但又不敢對着五條家的下一任准家主發火,於是悶着氣去打電話求助去了。
這個時候,罪魁禍首的五條悟就蹲在草地上拔雜草,另一隻手隨意地反搭在後腦勺上,抖着腿:“完了,這下又是份檢討,夜蛾又要開始說了。”
“那有什麼辦法,炸都炸了。”夏油傑靠在一邊的樹上抱着胸閉目養神。
在一下子無話可接的氛圍里,家入硝子率先笑了起來,用手撐着身子,直笑得腰都彎下來。
五條悟和夏油傑看了看她,突然之間也都跟着笑起來,氣氛解禁,幾個一年生在搞出這麼大動靜之後還不思悔改,反而放聲大笑,簡直是放肆,簡直是隨意,簡直是青春。
淺川璃寬站在一邊,看着他們,NPC一時間跟不上主人公們的節奏。
家入硝子首先注意到這一點,走過去搭在他的肩上,用手戳了戳他的臉,說著:“來啊,笑一個嘛。”
輔助監督千辛萬苦喊來車輛和支援,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喊學生們可以返程的時候,幾個人正站在那兒教淺川璃寬怎麼笑。
年近四十的監督一瞬間感覺自己已年近五十。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先跟着往車子那邊走過去了,五條悟和淺川璃寬還留在草地這邊,前者用手捏了捏對面人的臉,原本是想幫他擠出一個標準蘋果肌微笑的,沒想到手感挺好,便開始捏了起來。
淺川璃寬也不反抗,任捏。
“果然還是要多笑笑才好嘛。”
那邊的輔助監督在喊人了,淺川璃寬便扭頭應了聲。
於是本就徘徊在唇邊的手指便一不小心戳進了嘴裏。
陽光大好,無風。
因為對方更高,淺川璃寬便不得不微仰着腦袋,很乖,兩根手指胡亂地抵在牙齒之間,稍稍用力一撬他也就聽話地把嘴長得更大一點,牙關打開,指尖抵在了上顎處。
仰頭的姿勢讓嘴裏的口水吞咽困難,淺川璃寬動了動喉結,想讓口水順利地吞下去。
喉嚨一動,舌尖便不自覺地翹了翹,翹到了那一段的指尖上,軟軟地印下了一點水漬。
耳朵里的聲音回攏反射,五條悟才終於聽到後面人的喊聲,手指控制不住地勾了勾,卻沒碰到又安分縮回去了的小舌頭,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自己的手指卻已經從中抽離開了。
所幸沒有拉扯出一段銀絲,不然今日的太陽耀眼,銀絲的反光一定能穿透墨鏡恍惚了五條悟的眼。
“什麼舌頭?”面前的淺川璃寬歪了點腦袋,這是五條悟所熟知的、對方感到疑惑時的表情。
自己說出來了嗎,說了什麼,說“舌頭”?
後面的人在喊他們,五條悟背對着,擋住了這一處發生的所有事,此時他側了身,打了個響指說了句沒什麼,一揮手讓人跟着過去,倒是沒像平常一樣摟着人一起往那邊走。
淺川璃寬愣在原地想了想,才提步跟上。
舌頭是最能察覺一切微小觸感的人體部位——如果五條悟是要說這個的話,淺川璃寬覺得自己是能接上話的。
但他最終還是不得而知對方的想法,五條悟在車子那兒拉開車門喊了他一聲,他用舌尖抵着稍稍乾澀的上顎舔舐了下,便趕緊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