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你知道嗎?”藍波咬着奶茶的吸管小聲對山本武問道。

“會客廳”隔壁的“休息室”自有它存在的道理。當山本武正想與沢田綱吉一起進入會客廳,聽聽看皮埃爾·羅西究竟想要說什麼時,藍波拽着他的衣袖,倔強地示意出“和我一起留在這裏聊聊天吧不然也太無聊了”的想法。山本武在藍波別彆扭扭的小表情中表示縱容,於是現在,他和藍波一左一右,分別倚在那道打通會客廳與休息室的暗門的兩邊門框邊站着,用其他人絕對聽不到的音量說著悄悄話。

藍波嚼爛兩顆奶茶里的珍珠,喉嚨一滾咽下去,然後繼續說:“我懷疑阿綱變了。”

“嗯?”山本一愣。“怎麼了?”

“他之前從來不會這麼關我的禁閉。”

藍波皺起眉,糾結地仔細回想了一會兒,還是用一種不能確定的語氣說:“好吧,也許有那麼一兩次……三四次……可是那些時候和這一次都不一樣。”

“噗。”

“不準笑。”藍波低頭看了眼手裏的奶茶,哼一聲,小聲嘟囔:“反正就是不一樣。”

“也許那是因為,只有這次,你的動作讓當時在城堡里的彭格列上下都誤以為要發生地震了。”山本並不是當時親歷此事的成員,不過後來他從其他人那裏聽說,當時的場面簡直比彭格列遭遇敵襲還要可怕。他啞然失笑:“沒關係的,藍波,好好接受懲罰反思自己的過錯,才能成為更好的大人啊。阿綱不會因為這種事而討厭你。”

“不過……”他摩挲着下巴,有點好奇地問:“你還沒有學會收斂攻擊的力道嗎?”

也許藍波還需要一些訓練,如果他願意的話。山本想。自己應該可以幫上忙。

“才不是,那麼簡單的技能,我早就掌握了。”藍波直言。“都是因為我的選址不小心踩中了城堡一處年久失修的建築隱患,才造成了那麼嚴重的後果……我覺得他們應該感謝藍波大人。”

山本張了張嘴。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用說了。”藍波耷拉下眼皮。“我已經知道自己的錯誤了,真的知道了。”

於是山本把自己想說的話收回去。

他仔細思考了下,更加好奇地摩挲着下巴。“那麼你是為什麼想要在彭格列城堡的牆壁上……呃……鑿窗戶?難道因為你覺得城堡里很悶嗎?”

“其實我的本意是鑿出一道可以通行的門。”藍波無奈地嘆一口氣。“你難道不覺得,這座城堡里的路線,有些時候實在太繞了么。”

“啊,確實有點。”

山本對此深以為然。即使他已經熟悉了城堡里所有常用的不常用的通行路線,即使他知道這樣設計的目的是在特殊時期保障安全,可是他還是會有些不習慣,並且在很偶爾的情況下想要犯懶。

更何況是藍波呢。要知道為了照顧藍波那不怎麼好的方向感,他們已經將城堡里各個沒那麼重要的房間的門上,都釘上原本並不存在的銘牌了。

“對吧,你也這麼覺得。”藍波看向皮埃爾·羅西的方向。“你都可以為了少走一點路,把那個人從休息室這邊帶進來,那麼我為什麼不能為了少走一點路,在休息室外面的走廊上鑿出一扇門……一面窗戶呢。我才不會承認我的想法有問題,我只是……只是用錯了手段而已。”

藍波咬着吸管哼哼唧唧的,這讓山本有點無奈。他試圖向藍波解釋,自己這麼做不單單是為了偷懶,而是還有別的用意。可藍波大概還聽不懂這些,畢竟無論他的想法是什麼,從事實上來講,他的行為與藍波想要的結果也沒有什麼區別。

大概這就是成長的必經階段吧。山本想。兒童在長大的過程中總要經歷幾段思維跟不上體能的過程,他們不停地闖禍、受教育、然後繼續闖禍。在一次次的受教育中思維漸漸發展到與體能持平,他們可以控制並應付自己行為的後果,就這麼消停一段時間……直到下一個思維跟不上體能的成長階段的到來。

老爸是真的很辛苦啊。山本回想起自己腦中那些小時候的記憶,在心底由衷感慨。

“好了,我要回去了。”藍波已經解決掉了這杯奶茶,連同裏面的珍珠都消滅得一乾二淨。“我要從現在開始睡覺,最好一覺睡到明天早上,那時我就可以出門玩了。晚餐你們吃就好,不需要叫我。”

“要記得,阿綱並不會因為這些事討厭你。只有這一點是絕對不會變的。”山本想了想,再次這麼說。“我們都一樣,藍波。”

藍波耷拉着眼皮,向山本揮揮手,拖着有氣無力的步伐從休息室的那一側離開。山本目送藍波走遠,他也從門框前站直身子,那道暗門在他的身後無聲關閉。

他走上前去,終於聽清了羅西的話語。“……我想找到我的女兒。”

山本腳步一頓。

獄寺抬頭瞥了他一眼。

這沒什麼,獄寺經常用這種“我不屑於與你講話”的眼神瞥來瞥去。山本早已習慣了,他甚至能精準地分辨出獄寺不同眼神含義之間的細微差別。有時他的視線等同於在質問“你最好馬上給出一個解釋”,而有時,像現在這樣,他只是習慣性地投來一道視線,這其中甚至包含着彆扭的關切。

不重要,別介意。山本向獄寺點了點頭。

沢田綱吉有些訝異:“你的女兒?”

“是的,希蒙娜·羅西,我的女兒。”羅西閉上雙眼,似乎無法承受這個令人悲痛的事實。“我最後一次擁有她的消息是十天前。那天我去其他地區處理一些與家族生意有關的事,於是她告訴我她會在外面過一夜,第二天再回家。可到了第二天她並沒有回來,第三天也沒有。第四天從外地回到家的我才發現了異樣。第五天第六天……直到現在,我的女兒依舊音訊融全無。”

“報警了么?”

山本就知道沢田綱吉會這麼問。即使他現在已經習慣自己里世界教父的身份了,可有些行為習慣就像刻進了他的大腦里,改不掉,或許也沒必要改。

“是的。”羅西倒是並沒有覺得這個問題奇怪。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提包。“我的首領允許我藉助梅塔利家族的力量,他們尋找過很多地方,全都一無所獲。首領也幫助我尋求過警察的力量,畢竟如果希蒙娜是被其他Mafia所害,那麼他們勢必會格外清楚我們的手段,這種情況下,藉助警察的力量說不定會起到更好的效果。可是他們也沒有找到希蒙娜。”

“不過警察們找到了這個。”

羅西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他鬆開一直緊攥在手提包開口處的手指,那裏的皮革已經被他捏出了清晰的摺痕。

山本明顯感覺到,身旁獄寺的氣息變得躁動了一點。

“不用……”

話說得有點晚,獄寺已經走了過去。羅西沒有在意周圍人的動作,他只是低着頭,將手伸進被他放在膝上的提包里。

……算了。山本想。

他也向羅西的方向走去幾步。

羅西的手在提包里摸了摸,緩慢平穩的將自己需要的東西拿出來。山本已經看見了開口附近一條明亮的粉色。有點出乎意料的,那是一隻略微小了一圈的女士挎包,幾乎嚴絲合縫地躺在羅西的男士提包里。

“警察們說,這是屬於希蒙娜的東西。”

羅西點點頭,示意獄寺請便。早已迫不及待的獄寺順勢收回按在提包上的手。他放棄自己阻攔的動作,盯着羅西的表情觀察了片刻,然後從他的手裏接過那隻粉色的女士挎包。

“警察們說?”

“您的觀察力相當敏銳,尊敬的教父先生。”從女士挎包被從羅西的男士提包中取出來的那一刻起,羅西便完全放棄了對提包的看護。現在那個提包就像不在意的垃圾一樣被他丟在腳邊,而他低頭看着自己用力交握起的雙手。“因為,我本人並不認為這是希蒙娜的東西。”

“怎麼樣?”山本詢問獄寺。

獄寺正在對粉色挎包進行詳細的檢查。山本知道這是對方的習慣或者說執念,對於任何來自其他可疑Mafia而去往阿綱那裏的“大件物品”,即使已經接受過安檢機的各種掃查,獄寺也一定要親眼親手檢查過一遍。

挎包的狀態很差,上面有幾片亂七八糟的污漬。山本勉強認出了其中的兩種,一種是運動比賽時常用的止滑粉,另一種或許是紅酒漬。除了各種污漬之外,上面還有許多細小的裂口,像是被刀片或者碎玻璃之類的東西划傷過。山本很難想像這個挎包曾經遭遇了什麼。

“一張……邀請函?”

獄寺用手指夾出挎包中唯一一件可以被取出的東西,他挑了挑眉,順手將其展開。

“‘誠邀您參加一場激動人心的觀影派對’……”山本看到了上面的文字信息。“時間恰巧在十天前,地點……缺失。”

邀請函上本來應該寫明地點的位置有着一個三角形的缺口,看起來有人故意為之。山本盯着這張格式過於“自由”的邀請函想了想,說道:“看起來像是熟悉的朋友之間鬧着玩的遊戲。”

“我問過希蒙娜的朋友們了,沒有人知道這份邀請函來自哪裏,正因如此,我不認為這是希蒙娜的東西。但警察們找到了它,上面也確實有希蒙娜的指紋,所以我想,也許是我搞錯了。不管怎樣,這是我目前唯一的線索。”羅西低聲說。

“我對你的遭遇深表遺憾,羅西先生。”

在連續拋出三個簡短的問句之後,沢田綱吉終於再次對皮埃爾·羅西說出了一個長句子。他沉聲向羅西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不過,這張可疑的邀請函,似乎與Mafia沒有關係。”

對Mafia的世界了解得越多,就越能夠觀察出屬於Mafia的行事邏輯。這群人暴力,直接,利益為先,具有相當強的破壞性。Mafia犯下的罪幾乎不會像希蒙娜的失蹤這樣……

山本想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他不再說話了。獄寺繼續翻查着那隻已經被完完全全檢查過一遍的挎包,山本環抱雙臂站在原地,沉默地等待。

“是的,是的,我知道。”羅西低聲回答。

他從沙發上站起身,望向沢田綱吉的方向。

“僅憑梅塔利家族的力量,已經無法繼續尋找下去了。我沒有其他路可走,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來尋求彭格列的幫助。尊敬的教父先生,我知道我的請求實在失禮。希蒙娜她只是我的女兒,她甚至不是梅塔利家族的成員。我因為自己的私事來打擾您,卻借用了梅塔利家族的名義,這是我的罪過,希望您不要責怪首領。”

沢田綱吉似乎正在思考,他沒有出聲。

“至於我……”

羅西緩緩呼出一口氣,向沢田的方向彎下腰。

“您說的對,希蒙娜的失蹤並非Mafia的事務。我浪費了您的時間,這——”

“你沒有浪費我的時間。”沢田綱吉打斷羅西的話。“我也不會責怪沃夫拉米奧先生,因為他說的沒錯。”

羅西愣愣抬頭。

“你的目標對於梅塔利家族十分重要,難道不是么。希蒙娜小姐是你的女兒,是你的家人,即使她本人並不屬於Mafia的一員,不過,保護家人難道不正是Mafia建立的初心嗎。”沢田笑了一下。“我會答應你的請求。”

果然,這就是阿綱會說的話。

山本絲毫不感到意外,他等在這裏,就是為了等待沢田綱吉的下一個指令。他又轉頭看向獄寺隼人,心想這傢伙應該同樣不感到意外,畢竟他已經開始對那隻挎包的第三遍調查了——如果只是為了確保沢田綱吉的安全,在第一遍調查結束的時候,獄寺就已經可以把挎包丟回皮埃爾·羅西的膝蓋上。

沢田綱吉答應了皮埃爾·羅西的請求,於是羅西把他擁有的唯一線索留了下來。他從與“會客廳”這邊的路離開的時候步履飄忽,山本隱約擔心他會直接倒在這裏。

“如果那麼擔心的話,你可以再親自送他離開。”獄寺頭也不抬地說。

“不,倒也沒有擔心到那種程度。”山本非常直接地回答。他收回視線,轉而向沢田綱吉的方向看去。“你準備怎麼做,阿綱?”

沢田綱吉沒有馬上回答。他從猩紅色座椅上起身,慢慢走到獄寺隼人與山本武身邊,盯着那隻“色彩斑斕”的挎包看了幾眼。

“……沒想到,這就是梅塔利家族的請求。”他的表情似乎有幾分困惑。“我原本以為皮埃爾·羅西的來訪是為了一些與梅塔利家族密切相關的Mafia事務,比如某地的生意或者與某個家族的紛爭,可是……可是在他女兒的事情上,他確實沒有說謊。對嗎?”

“我想是的,Boss。”

庫洛姆·髑髏,彭格列十代霧之守護者,她的身型隨着她的話語一起在一旁慢慢顯露。她用沉靜的聲音向沢田綱吉彙報:“前幾天貝盧諾地區的Mafia與部分警察們確實在秘密地尋找一位年輕女性,我與山本先生的調查都可以佐證這一點。”

“原來你也跑去梅塔利的地盤了。”獄寺隨口一說。他依舊在沉着臉擺弄那隻粉色挎包。

山本“嗯”了一聲。“時間緊迫,兩個人調查總比一個人要快一點。”

只可惜,即使他們兩個人都前往貝盧諾暗中調查,也沒來得及查出什麼有用的結果。他與庫洛姆在貝盧諾地區白白浪費幾天時間,到最後唯一能做的,只有趕在皮埃爾·羅西前一步回到彭格列總部,幫他早一點見到沢田綱吉而已。

“很抱歉,Boss。”

與山本同時回到總部,也只來得及在羅西出現前與沢田綱吉多講一句話的庫洛姆,這時才終於有時間向他彙報自己的任務進展:“我沒能查到更多情報。”

“你已經幫到我了,這沒關係。”

沢田綱吉皺着眉頭又仔細考慮了一會兒,低聲對三人說:“這件事暫時還不能讓彭格列介入。”

失蹤的希蒙娜·羅西並不是一名Mafia,她的失蹤看起來也與Mafia之間沒有關係。如果大張旗鼓動用Mafia的手段進行尋找,也許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如果希蒙娜是自己離開的呢?如果皮埃爾·羅西所說的並不是真相的全部呢?

可完全將此事置之不理也不行。希蒙娜已經失去聯繫十天之久,梅塔利家族的人找不到她,警察也找不到她,興許她已經離開了意大利甚至離開了歐洲。總而言之,希蒙娜可能遭遇了危險,而她需要幫助。

那麼剩下的辦法,就只有一個。山本想。

“我想,這次只能我們親自來調查。”

“啊,猜到了。”

山本笑了笑。

“既然目前可以找到的唯一與希蒙娜·羅西的失蹤有關的物品就只有這個挎包,那麼我們就順着這條線索調查下去吧。過去我們一起解決了那麼多麻煩,這個麻煩也一定可以輕鬆解決,對吧?”

可沢田綱吉的眉頭還是緊緊皺着,山本收回自己的目光,無奈地在心裏嘆了聲氣。

這會是個大麻煩。他想。

可惜他們現在還沒有辦法做些什麼,當務之急最重要的,便是尋找失蹤的希蒙娜,目前他們掌握的線索,只有一個“色彩斑斕”的挎包,還有一份白底黑字卻消失了一處關鍵信息的邀請函……

……

更正一下,是一份邀請函,一個“破破爛爛”的挎包,還有一張被藏在挎包里的紙。

山本瞪大眼睛看着獄寺用小刀劃開挎包夾層,從中取出那張紙的動作。“好強,你是怎麼發現的?”

“用眼睛。”獄寺嘁了一聲。

那是一張很薄很薄的紙,卻被摺疊了許多次。幸好會客廳的空餘面積足夠多。獄寺將這張紙在地毯上全部鋪開的時候,就像是在會客廳的地毯上降下了一場微薄的冬雪。

“……這是一張地圖。不,應該說是路線圖。”庫洛姆望着這張鋪開的紙,低聲喃喃。“如果這張圖是希蒙娜小姐藏起來的,那麼她究竟……做了什麼?”

不知道。在場沒有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山本俯下身,從自己腳邊拾起另一張紙。那是在獄寺鋪開大地圖的時候,從其中抖落的。

他的視線在那張紙上停留許久,在眾人等待的注視中,他慢慢抬頭。

“我想……”他沉聲說。“我知道希蒙娜小姐在那場觀影派對上,究竟看到了什麼電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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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餘的演員也要認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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