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黛玉

商院士和忠順親王不在的這兩個月，京城依舊一片風平浪靜，甚至可以說比之前更加熱鬧，尤其是以和順親王為首的世家們，幾乎已經到了烈火烹油的地步。

早上到書院看到商院士坐在院子裏喝茶，史桁還有些恍惚：“老師，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商院士招手讓他坐下，順手給他倒了一杯茶：“昨晚上才回來。”

“林大人的喪事辦完了？”

“靈柩送去了老家，他家裏只剩一孤女，剩下的就全帶回了榮國公府。”商院士放下茶杯問道：“你家裏跟榮國公府是親戚？”

“嗯，賈府的老太太就是出自我家。”

“那正好，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商院士說道：“如海去世，只餘一女兒如今被寄養在賈家，可他們那個家你也知道，簡直一言難盡，我又不便親自照顧她，桁兒，為師想託付你能不能替為師多照應點那姑娘，如海現在就剩她一個親人在世了。”

“這……”史桁有些為難：“雖說我家跟賈府有親戚，但我很少登門賈府，再說我一個外男如何能夠照顧她？”

商院士嘆了口氣：“為師也知道為難了你，但我實在不放心賈家，他們那個家裏，除了門口的石獅子就沒一個乾淨的，我如今也是實在無人可托，你看着多留意些，若她遇到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如海一生乾淨，我不能讓他這個女兒被毀了，不管怎麼樣，如海這個女兒我得替他保護好。”

史桁只好從命：“我儘力吧。”

商院士回來沒兩天，忠順親王也回來了，看上去滿臉疲憊，這次出門應該累的不輕。

“多虧你的消息，我不至於白跑一趟，雖說沒抓住甄家讓他們給溜了，可私鹽查出來了，這次藉機懲治了不少甄家一派的鹽商。”

史桁倒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有收穫就好。”

他突然想起：“對了，林如海是真的病逝嗎？”

忠順親王冷笑：“是病逝不錯，卻也是人為。”

“甄家？”

“肯定跟他們脫不了干係！”忠順親王有些懊惱跟挫敗：“只是甄家在江南樹大根深，很難抓住他們的把柄，我縱然看出林如海死因不對勁，卻也查不出他到底是被何人所害。”

史桁只能安慰：“慢慢來吧，哪有一蹴而就的。”

忠順親王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我今天找你過來，是有一件事要託付你呢。”

史桁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你該不會也要找我說林姑娘的事情吧？”

忠順親王點頭：“你也知道，我跟和順親王一派向來不和，年前為點小事我才狠狠找了賈府一頓茬，如今實在沒辦法登門，再說如果我出面，指不定那林姑娘日子更不好過，唯一能跟四王八公搭上關係的，我身邊就只有你一個，除了你我也無人可託了。”

史桁扶額：“關鍵我跟賈府……算了，我儘力吧。”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忠順親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最近也是心力交瘁，如今林如海一死，江南等於又落進甄家的口袋了，太上皇每天奢靡享樂，國庫早都被他敗光了，以前還能靠着林如海在江南稍微支撐，以後可怎麼辦？我這兩個月愁的覺都睡不着，眼看又快到年底了，給官員和世家發俸祿跟賞銀等等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皇兄這幾天都愁上火了，聽說牙疼的什麼都吃不下去。”

史桁眼珠子轉了轉，他並不想等着科考完慢慢在翰林院熬資歷，然後再一點點往上爬，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現在皇上跟和順親王已經斗的如火如荼，他必須抓住機會讓皇上看到自己的價值，這樣四王八公倒台時，他才能全身而退。

“你想賺銀子？”

忠順親王滿眼期待：“你有法子？”

“有，我回去寫個計劃，你先看看再說。”

忠順親王也沒太當回事，他已經知道史桁很聰明，但只當是什麼小打小鬧，並未報多大希望，兩人喝了頓酒便分開各回各家。

史桁回去一路上腦袋裏面都紛紛雜雜，一會兒想着該怎樣快速緩解目前國庫空虛的情況；一會兒又想着林黛玉，史家除了史湘雲，其實這幾年跟賈府走動的已經有些少了，他該怎麼登門呢？

想曹操，曹操到，才剛進家門就看到家裏在搭祭篷，還有堂弟身上穿着素服，三嬸娘正在跟史夫人說什麼弔唁之類的。

史桁奇怪的走過去：“娘、嬸娘，誰家又有白事了？”

“賈府。”

“怎麼又是他家？”

史夫人拉住他：“寧國公府的秦大奶奶沒了，我跟你嬸娘不好親自過去，你趕緊換了衣裳，跟你父親他們去賈府弔祭。”

史桁奇怪：“老爺也要去？他不是長輩嗎？”

史夫人給他解釋：“你父親是代表咱們府里去的，這次是寧國公府的賈老爺親自出面，每家都去的。”

史桁搖了搖頭也沒多說，在史夫人的催促下換上素服，他都沒見過秦可卿，當然也對紅樓夢這些女子沒什麼好奇心，跟着走了個過場，又被幾個世家老爺拉着東拉西扯問了會兒，史鼐向來只疼愛庶子，他也不在意，趁着史鼐帶史樾應酬的功夫，找借口說去給賈母請安就走了，看看有沒有機會碰到林黛玉。

不過他今日運氣不錯，賈母向來疼愛秦可卿，如今她死了賈母心裏頭難過，於是府里一群小輩全圍在她身邊，黛玉自然也在。

史湘雲正坐在薛寶釵跟前說笑，看到他進來還有些詫異：“你怎麼來了？”

史桁走過去給賈母請了個安，轉頭看到黛玉坐在不遠處，兩三個月不見，看上去似乎清瘦了不少，神色也較頭一次見面顯得孤冷了許多，不過卻並不如第一次見她時那樣孤傲，反而坐在一旁打起精神跟人說笑，怎麼說呢，就像是一個仙子，因為沒了羽翼只能落在人間竭力適應，還要收起自己的高傲。

史桁想到她如今真的成了寄人籬下，雖說賈母疼愛她，但凡事想必都不自在，心下又是一陣心疼。

幸虧黛玉如今尚未及笄，倒也不必太過在意男女大防，不然今日即便來賈府為見不着她，但史桁到底是外男，不好上去跟她說什麼，正為難時，賈母突然開口：“好容易今兒你們幾個兄弟姐妹都在，就不要圍着我這個老太太轉了，一塊去玩玩，桁哥兒很少過來，今日也跟着他們去放鬆放鬆吧。”

史桁鬆了口氣，連忙點頭應下，一旁的史湘雲又是一陣奇怪：史桁不是一向都不愛跟他們來往嗎？

本來因為秦可卿去世，賈寶玉心裏悶悶不樂，聽說昨兒晚上還吐了一口血，太醫過來看了說是急火攻心，賈母讓史桁他們一起去玩也是為了哄賈寶玉高興，果不其然賈寶玉難得看史桁來，興緻的確高了些，提議道：“前幾日莊子送收成過來，聽說裏頭有幾隻活鹿，不如讓他們捉一隻過來，咱們邊烤鹿肉邊作詩如何？”

黛玉打趣道：“一有人你就成了人來瘋，給你吃一頭鹿，你便能做出詩來了？”

賈寶玉撓着腦袋不好意思的笑笑，又看向其他人：“你們覺得怎麼樣？”

大家都為了哄他開心，全附和着點頭，史桁無可無不可，一路上黛玉都在跟賈寶玉說話，他也找不到機會，只能跟在後面，直到下人現殺了鹿送過來，大家都忙活着烤鹿肉，唯有黛玉因為身子不好又要守孝不能吃肉，便一個人遠遠的躲開。

史桁這才找到機會湊過去，黛玉瞧了他一眼，繼續用帕子掩着鼻子沒理會，史桁有些不自在，在她眼前故意轉悠了兩圈，黛玉奇怪：“你總在我面前晃什麼？”

史桁連忙說道：“商院士讓我來的，他以前曾是您父親的老師，很挂念你，只是不好來登門，特意托我看看你過得怎麼樣。”

黛玉垂下眼眸，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多謝老先生費心想着，我在這兒挺好的，你讓他不必牽挂，應該保重自個兒的身子，師徒一場，父親卻走在了先生前面，也未能盡孝，倒讓老先生擔心了。”

林如海去世，黛玉似乎一夜之間便成長了不少，不再像頭一次見面那樣率直，此刻史桁倒情願她跟第一次一樣瞪自己一眼，斥自己幾句，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姑娘，明明是個不染塵埃的女子，卻也要被迫學會人情世故。

“我以後會經常過來，你若需要什麼不好跟賈府開口的，都可以告訴我，或者有不開心的也可以向我發脾氣，在我面前你不用拘着，以前什麼樣兒，以後也不會變。”

史桁想着，自己是得趕緊掙銀子了，最起碼有了銀子可以買通賈府下人，想打聽黛玉過得如何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