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
“裴公子,您?”
門口之人正是金盞,她端着葯朝進走,顯然是給裴佑送葯的。可沒想到迎面就遇上了,一時有些進退兩難。
裴佑神色沒有太大的起伏,淡淡道:“我已無礙,替我多謝殿下。”說完,便帶着常順離開了。
金盞在門口站了許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門口剛剛上藥換下來的布條,上面還有一道道的血跡,似乎是很難理解裴佑口中的“無礙”二字。
……
元司月從昭陽殿出來后也上了馬車,她的確想回長公主府了,這宮裏雖然好,但住着早已不自在,不如自己的公主府。
馬車緩緩的駛向宮外,元司月有些累了,靠在馬車內小憩。
誰能想到,進宮時的心境已和出宮時大不相同,而她這次的選擇,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馬車緩緩穿過一道又一道的宮殿,駛出皇宮,整個京都還是那麼的繁華熱鬧,長公主府離宮中不遠,但也得需穿過兩條大街。元司月掀開了馬車側簾朝外看去,街市還是那個街市,但再見已經恍若隔世,她看了一小會兒便放下了側簾,對外喊了聲:“玉瓶。”
“奴婢在。”
“回公主府後便閉門休養,誰來也不見,婚事一應全部交給禮部操持,一日向本宮彙報一次即可。”
玉瓶忙應:“奴婢記住了,只是殿下,您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就是累得慌。”
“是……那,那三日後您和陘公子相約去看馬球一事……?”
元司月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事,無語了一瞬:“不去了,他既然不是我的駙馬,豈有再見面之理?”
玉瓶不敢再多說了,和金盞對視一眼,顯然兩人也不太明白為何短短一日事情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誰也不敢多嘴問一句。
顯然,同樣想不通的並不止他們兩個。
蘇陘出宮回府後,將自己關於書房當中,蘇首輔聞言,匆匆趕回家中,蘇夫人也是急的在院中踱步。
“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殿下怎麼改變主意了?”
蘇夫人:“你問我作甚!我今日又不在宮中,你兒子從宮中回來后就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誰也不見,我想問也沒得問去啊!”
蘇首輔皺起了眉頭:“是不是今日陘兒去遲,惹了殿下生氣?”
“我思來想去也怕是只有這一個原因,要不,你去書房,問問陘兒?”
蘇首輔點了點頭,正準備上前敲門,書房的大門忽然打開,蘇陘走了出來。
“兒啊!”
見著兒子,蘇首輔和蘇夫人趕忙就迎了上去,蘇陘看向二老,道:“父親母親,我沒事,不必因為我的事煩心。”
“陘兒啊,今日招選駙馬,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殿下怎麼會突然選了旁人?是不是你與殿下鬧彆扭了?”
蘇陘苦笑:“我怎會與殿下鬧彆扭。”
“也是,那難道是今日你去遲了,殿下生了氣?”
蘇陘沒有說話,他的沉默在蘇夫人看來便是坐實了這個理由,蘇夫人狠狠的拍了拍蘇首輔的肩膀:“都怪你!要不是你,陘兒怎會去遲!”
“我怎會料到此事,你一味怪我有什麼用!”
眼看着兩人要吵起來,蘇陘道:“不怪任何人!父親母親,你們也別再為此事爭吵了。”
“兒啊,你為何沒私下見見殿下,將這件事解釋清楚?”
蘇陘:“今日殿下心情不佳,等過兩日吧,她現在正在氣頭上,恐怕……不願見我。”
“也好,這樣吧,明日你就去長公主府,與殿下好好解釋一番,此次去遲,實乃是家中有事,你也並非故意。”
“知道了父親,小妹她可安頓好了?”
提到女兒,蘇夫人和蘇首輔的面色都有些凝重:“她還好,反倒是滿兒,不吃飯也不見任何人,門也不願出。”
蘇陘沉默片刻:“我去勸勸吧。”
“好,她一向聽你的話,你去勸勸也好。”
-
看似簡單的一場招選駙馬,結束后卻在各家府上都引起一陣不小的風波。
鎮國公府,裴子軒回府之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而滿心希望他入選的程氏,聞言之後也是失望至極。
鎮國公府裴家,國公爺算是當家人。其原配裴夫人,將府上也算管理的井井有條。
可惜裴夫人膝下嫡子在幼年時便夭折了,而後二十餘年竟再無一兒半女,鎮國公后又娶了三房妾室,分別是二房程氏、三房杜氏還有四房劉氏。
這三房裏,程氏膝下有一子,在年幼時便接到了裴夫人膝下將養,也就是裴家如今的長子裴子涵。
而要說這程氏也的確是有福氣的,在大兒子三歲時又添一子,那便是如今的裴子軒。
而三房杜氏,膝下有兩個丫頭一個兒子,分別是大姑娘裴清和二姑娘裴靈,兒子則是鎮國公府的三公子,裴子墨。
劉氏那邊則也是一兒一女,分別為四公子裴子呈和三姑娘裴蘭。
裴子軒落選,這程氏心中自然不是滋味。她的盤算便是,大兒子養在大夫人膝下,府上無嫡子,她的兒子便是將來的國公府世子,大兒子前途似錦,二兒子若能入了長公主府,那她便是高枕無憂。
“這長公主殿下也真是,身在高位,卻如此死心眼,非看上了那蘇陘不可,連個侍夫的名分也不肯給你。”程氏忍不住小聲抱怨。
誰知裴子軒哭喪着臉大聲道:“娘!別說了!殿下也沒選蘇陘!”
“什麼?!”程氏驚愕。
“沒選蘇陘?!那殿下選的是誰?”
裴子軒悲憤地說出那兩個字,顯然,從昭陽殿回來的這一路上,他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果然,當他說出駙馬的名號時,整個鎮國公府的人都全部愣住了,程氏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你你你,你說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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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緩緩靠近鎮國公府,常順在車上小聲道:“咱們回去之後,還不知要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公子在昭陽殿多待一會兒,不是什麼壞事,何苦要趕着這風口回去。”
對常順的抱怨裴佑充耳不聞,他當然知道此時無異於風口浪尖,可他不在乎。若是真的在昭陽殿留上更久,待過上兩日殿下反悔,他更是陷入了萬人嘲笑的境地。
不過裴佑沒有對任何人說自己的想法,他習慣於沉默,無限的沉默。
馬車停留在鎮國公府側門,常順先下了車,裴佑視力不好,一般常順會替他將腳墊擺好再伸手扶人,可今日,常順下車後半晌沒有動靜,裴佑慢慢的皺起了眉頭。
“喲,這不是咱們的准駙馬爺嘛,這真是一朝進宮換了身份大不一樣了啊!這還不下來,是準備要全家給你接風洗塵嗎?!”
陰陽怪氣的正是程氏,但是此時,裴夫人也在。她臉色顯然不甚好看,站在門口如同一尊冷冰冰的雕像,馬車帘子被緩緩掀起,裴佑走了下來。
程氏看着這個病秧子,眼裏的妒火都要燒起來了。
一旁的裴子軒亦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會輸給這個瞎子。
裴佑雖目不能視,聽力卻是極好的,稍一辨別就能知道面前幾人是誰,他微微欠身,就轉向了裴夫人的方向。
他沒有喊人,就這麼靜靜站着。
裴夫人也慢慢眯起了眼,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
她不明白,明明是最不起眼、最弱的一個,但回回站在她面前,那怎麼也不會彎曲的脊柱就深深的刺痛她的眼。
裴夫人冷笑一聲:“原來駙馬還能記得回家,記得裴家。”
“母親說笑了。”
裴佑淡淡開口,他視線平靜的如同一汪湖水,黑髮垂在兩頰臉側,看起來是那麼的狼狽,但不卑不亢的聲音,又透出了他的傲骨。
程氏仍在一邊陰陽怪氣:“咱們家落了這樣大的喜事,駙馬也不提前着人來通個信,看來是不把咱們一家子當成親人。”
一邊的常順想要開口解釋:“那是因為……”
“閉嘴!狗奴才!主子說話,也有你插嘴的份兒?!”
常順一句話也不敢再說,一旁的裴佑慢慢皺起了眉頭。
“二娘倒是不必發這麼大的火,我在昭陽殿身體不適,殿下心善,留我片刻,這才耽誤了一會兒。”
裴佑輕飄飄的解釋完,面前幾人的臉色卻忽然驟變,裴夫人立刻警覺的上下看了他好幾眼:“身體不適?殿下可請大夫給你看過?!”
裴佑微微側頭,勾了勾唇:“兒子不知,兒子只是昏過去了片刻,醒來后,公主殿下已經不在了。”
裴夫人狐疑的打量着他,面上不顯。
而程氏母子兩則是嫉妒到了極點,裴子軒狠狠的道:“殿下竟然留你在昭陽殿!你們做了什麼!”
裴佑聽得他竟然問出這樣的問題,面上閃過几絲嘲諷之色,但吐出的話還是輕飄飄的:“二哥說笑了,公主殿下身份高貴,只是見我可憐罷了,能做出什麼事情呢?”
裴子軒:“你知道殿下身份高貴,絕非你能高攀的就好!”
裴佑沉默。
幾人在國公府門口周旋,府內忽然快步走來了一管事:“國公爺有令,請五公子前往書房。”
眾人再一次看向了裴佑,裴夫人臉色古怪:“既然你父親叫你,就快些去吧,免得你父親久等了。”
裴佑慢慢踏進了大門,常順趕忙在一邊攙扶,這一次,沒有人阻攔。只是眾人一直在背後默默的看着他,常順小聲提醒:“五公子,他們還沒走……”
聲音發顫,顯然有些害怕。
“無礙。”
那群人的確在背後一直默默看着他,程氏看了眼裴夫人,道:“夫人,您就這麼看着他如此囂張?”
裴夫人袖中的手掐了掐掌心,道:“他畢竟是長公主殿下親選的人。”
程氏:“什麼親選……那怕是長公主殿下一時興起糊塗了!要妾說,即便殿下不選蘇陘也應該從咱們府上其他幾位公子裏選,若是真的選了他,還指不定後面要鬧出什麼岔子出來……”
裴夫人當下沒說什麼離開了,只是走出不遠,重新停下了腳步看向自己身邊的嬤嬤,那嬤嬤瞬間便懂了。
“奴婢明白。”
裴夫人點了點頭:“利索些。”
“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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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元司月的馬車剛剛停在長公主府門口,司言的身影便猛地一下躥了出來,元司月下了馬車,看着門口匾額上偌大的幾個燙金大字有些恍惚。
下一瞬,司言格外好看的臉便放大在她的面前:“殿下殿下,我讓人給您備了接風的宴席,有您最喜歡吃的冰糖肘子!走走走,現在就去!”
元司月失笑,跟着司言一步步朝府內走去。
她記得很是清楚,上輩子,司言是因為一場莫須有的行刺離開她的,不過十八歲的少年,替她擋了暗箭的模樣倒是十分的決絕。
長公主府的大門緩緩合上,元司月發誓,這輩子,休想再來傷害她的人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