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今早上剛吵過架,晚上卻主動做好了一鍋粥。
吳林抿唇不語,只是不斷地用木勺子攪和着鍋里的粥,不喝,也沒有倒。
如果有的選,她大可另起爐灶再做一碗吃的,可如今的糧食是吃一點少一點,吃與不吃半點不由她,浪費了這鍋,那總有一頓要餓肚子。
吳林打心底里不肯相信魏亦明是個會主動求和,樂於先行一步付出的人,她也極不喜歡對方這種毫無界限感的舉動,可無論如何,門外那人確實是幫她將紅薯做成了能入口食用的甜粥,她也不好立即就惡語相向。
庖屋裏安靜得瘮人,魏亦明放下手中的筷子回望一眼庖屋內站立不動的吳林,隨意一笑,漫不經心地問一聲:“妻主,怎麼不吃?莫不是怕奴燒的不好?還是怕奴往裏邊放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
聽見這話,吳林瞟他一眼,緩緩放下手中的木勺。
她沒講話,魏亦明卻已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他有些不耐地端起自己的碗,徑直走入庖屋,奪過吳林手中的木勺就將那粥盛出一小部分放入碗裏,隨後木勺一撂,端起碗一仰頭,將那熱粥一飲而盡。
只一眨眼的功夫,魏亦明就將那熱粥喝個乾淨,隨即用袖口輕擦過嘴唇,手腕一翻將那空碗展示給吳林看。
“瞧,奴喝完了,半點事沒有。”
說話間他眉峰一挑,望着吳林,無端表達出一點不屑來。
吳林看着他露出那一小截白皙修長的脖頸有吞咽的起伏,才完全放心下來,拿起那木勺將粥盛入自己的碗內,懶懶地道一句:“以後少碰我的菜,這次就謝了。”
“對了,今日奴收拾了屋子,收拾出來不少妻主的書本,方才趁妻主不在的空檔,已經放柴房門口了。”
吳林人走到門口,魏亦明冷不丁開口提了一句。
原主的書?
吳林一頓,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便端着碗離去。
庖屋裏又只剩魏亦明一個人,他踱步出門,斜倚在牆邊看着吳林離去的背影,一隻手悄然伸回袖子裏,摸了摸那半點也沒少的蒙汗藥。
知道她不好糊弄,魏亦明不急於這一頓。
貿然下藥,肯定不易成功,但是只要她放下警惕,那就總有會中招的時候。
而且,他方才特意提了一句她的書用以試探,可吳林卻是沒什麼反應。
那她便是真的忘掉,自己把賣身契放在同書本擺在一處的廢紙里了。
她自己都是這般渾不在意的態度,那可就怪不得他跑咯。
吳林端着碗走至柴房門口,低頭果然瞧見門口堆放着一沓子的舊書,一眼望去滿是之乎者也,大約都是考科舉要用到的書本,風吹過去便呼啦啦的翻頁,讓吳林瞧見書頁里密密麻麻的字。
吳林用胳膊肘將房門推開,把碗擺回桌上,旋即折返回去,將門口那厚厚一沓書都抱進屋內
的空地上。
這些書,於她,多是有用的。
原主自幼讀書,除此之外再沒幹過別的事,肩不能提,手不能扛,除了識字不是個文盲外,就再無一技之長,連雙親留給她的一畝三分田都被低價賣了出去,讓她再無務農耕種的機會。
在這一點上,吳林又同原主何其相似,她從小沒錢培養什麼興趣愛好,只曉得用功讀書,上了大學後知道公務員是個鐵飯碗,便又認真學習考公,可如今穿越了她才發現,自己竟是除了讀書,其餘什麼也不會。
想清楚后,她倒沒有多鬱悶,只會讀書那便繼續讀書就是了,考公和考科舉,本質都是為國家選拔有用的人才,出題的角度相似,只要她認真準備,大抵是不會難到哪裏去的。
夜裏飯菜容易涼,吳林趁熱將粥喝完,填飽肚子后,便將碗筷往旁邊一挪,將那些書本一併放到桌上。
屋外孤月高懸,院裏也靜悄悄的,吳林點起一盞燭燈,就着那點微弱的光線挑出幾本專門講這女尊國科舉制度的書仔細查看。
原來,這國家的科舉總共有四關,分為縣試,鄉試,會試與最後的殿試,凡通過縣試着,皆為秀才,女尊國厚待讀書人,凡是通過縣試的秀才,皆可免除徭役且立即發五斗米作為獎勵。縣試往上,便是舉人,那舉人的待遇便更好,不僅可混個小官做做,還一生吃喝不愁。
但原主考了這些年,連個縣試都沒過,當不了秀才,至今還是個童生。
想到科舉之路長漫漫,吳林沒由來的覺得牙齒泛酸,可剛為難沒一會,待翻到今年的縣試日期時,她驚得猛然站起。
開春后便是縣試,現如今剛開春,距離每年規定的縣試日期,就只有短短半月不到!
不巧不巧,這當真是不巧,可偏偏每年也只有一場縣試,若是錯過這場,今年的所有考試便都無法參加,吳林還得在此地多等上一年的功夫。
吳林不願就這樣等,也不願放棄眼前的機會,就算有通過不了的可能,她也想試一試。
第二日一早,公雞剛打鳴,吳林便從床上爬起來,簡單地一番洗漱過後,便獨自進了庖屋,簡單熱一下昨夜沒吃完的紅薯粥,待溫粥下肚暖和了身子,便背上點紙與幾支筆,帶着輕飄飄的行囊往縣城裏趕。
昨夜臨睡前,她大致翻閱了原主留下來的書,卻發現書的種類過於繁多,許多書都是多年前的舊書,內容冗雜,不適合長久學習,思來想去,吳林決定第二日去縣城裏的書肆瞧瞧,看看有什麼好書。
當然,此行也不是只找書,畢竟,她連買書的錢都沒有,吳林這一趟去縣城,還想為自己找點機會,看能不能尋到適合她的差事,小賺點錢。
吳林她們村裡縣城不算太遠,吳林走走停停,趕了兩個時辰的路,便進了城,這縣城內到底比鄉下繁華些,牛車與馬車隨處可見,所到之處之處揚起一片塵土與喧鬧聲,滿大街都是早起出門做工的女人,她們大都高壯,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大口嚼着饅頭聊着天,路上卻鮮少有男人出現,偶爾走過一兩個男人,也都是帶着素紗帷帽,牽着孩童低調地穿過小巷。
吳林邊走邊瞧,不一會兒,便順着原主的記憶來到一家書肆門口,剛想要進去,迎面便撞上個一身藍衣,長相清秀的書生。
“呀,這不是吳姐姐么,好幾日未見,我原以為,你不肯再在學堂里讀書了,後來才聽人說,你是向先生請了幾日假,回家成婚去,姐姐,這是大喜事,妹妹在此給你道喜了。”
這人見吳林要進去,一個轉頭便連忙拉住她,似是對於在此見到她頗為驚喜,斯文地朝她打拱作揖。
見這人認識自己,吳林一卡殼,先是學她的樣子作揖,嘴上念叨句“客氣客氣。”,腦子裏卻是不斷翻閱原主的記憶,了解此人到底是誰。
原來,此人名叫王鶴,是吳林她們隔壁村的人,她們那一片的書生皆是在村口的一座學堂讀書,那學堂里的先生是位老太太,每年只收一次學費,清貧的學生的錢便一概不要,原主成婚前便是在那讀的書,這王鶴,也是學堂里的學生之一。
她能記得吳林,那是因為吳林是學堂內的名人,次次考試,次次不過,久而久之,學堂里的人便都認得她。
“原是王妹妹,方才我眼花沒認出來,還請妹妹不要怪罪。”
吳林了解清楚后,才不疾不徐地說道。
“哪裏會見怪,只是不知,姐姐今日怎麼來書肆了?”
王鶴有些好奇地低頭看一眼吳林看起來空空的行囊,開口問道。
吳林一摸自己的行囊,回她一句:“來書肆自然是買書,這不,縣試將近,我也該準備起來了,想來書肆挑些適合的書。”
聽見這話,王鶴面色一驚:“還有半個月便是縣試的日子了,你現在才買書,這如何來得及?”
難怪這人年年考,年年都不過,試問有誰,準備半個月便可考過縣試的?
王鶴有些怪異地掃一眼面前這人,想到平日裏學堂中的大傢伙對她的評價,吳林此人,草包中的草包,就是再給她十年,她恐怕也難以成為秀才!
王鶴心中越發肯定了這番話,就憑她這樣的態度,那確確實實是考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