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一樓被劃分成不同區域,站在旋轉樓梯上俯瞰,像一小片一小片的花海。
未經處理的鮮花散發天然的美,氣質各異,被賦予的花語貼上標籤。
愛,希望,樸素的祝願。
花朵有時開在枝頭,有時開在心口,以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將她裝扮成一座陽光終年充沛的花園。
凌挽蘇只要待在店裏,忙與不忙,心裏都是靜的。
“或許人在成為生命之初就是靜的狀態,像花一樣,純粹而安寧,然而終生所面對的課題卻是被打碎后如何修補自己。
世界需要啼哭,需要喧囂,需要撕毀一切靜物,以獲得生機勃勃的能源。”[3]
梁見舒女士今天第一個打破她的平靜,蘇菡芳女士是第二個。
她給凌挽蘇發來相親對象的信息,附帶幾張照片。
這個男人她似乎很滿意,比駱蕭蕭家境好,為此勸了凌挽蘇幾次。
因為性別原因,凌挽蘇一直沒有答應。
[凌挽蘇:不想去,最近忙。]
[媽:你招那麼多人去玩啊,要你老闆天天親歷親為?聖誕很適合小年輕約會的,你去跟人家吃吃飯,看看電影。]
[凌挽蘇:誠懇發問,我不能單身一陣子嗎?]
[媽:你打算單多久?你不怕駱蕭蕭以為你還在等她,再去你家撒潑,到你店裏求複合?儘快擺脫她,開始新的感情,明年定下來多省心哇。]
[凌挽蘇:那就明年再說。]
[媽:行,元旦去見。]
凌挽蘇:“……”也沒剩幾天了。
她收起手機,嘆了口氣。
她媽急得她以為她不是26歲,而是62歲。
急着明年定下,多半因為爸媽早在親朋同事面前說了她明年結婚,現在希望落空,急着找人補救。
除了怕她孤獨,怕她因為駱蕭蕭的混賬行為胡思亂想以外,她媽還想爭一口氣。
蘇菡芳女士一直糾結一件事,憑什麼自己女兒這麼漂亮優秀,人家還不珍惜。
駱蕭蕭能出軌,她家凌挽蘇還找不着下一個了?
雖然主動提出結束,但單着的凌挽蘇像被甩了一樣,落了下風。只有迅速找到條件更好的下一任,才能狠狠打駱家的臉,讓駱蕭蕭徹底滾蛋。
說來說去,還是面子。孩童似的,比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應付完長輩,還沒將情緒修補好,又收到駱蕭蕭發來的消息,問她聖誕節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飯。
[不能。別來打擾我。]凌挽蘇回復。
她面無表情地將號碼拉入黑名單,不知道是第幾個了,架不住駱蕭蕭手機號多,每次都是不同的號碼。
駱蕭蕭的糾纏不僅讓她頭疼,還生理性地犯噁心。
或許她媽跟顧甄說得對,只有進入下一段感情才能擺脫現狀,才能不這麼被動。
“下一段”談何容易,她不願意刻意去找,難不成從天上掉下來?
才想到這,梁見舒的臉出現在眼前,凌挽蘇一怔,可不就有人從天上掉下來嘛……
但,形婚可行嗎?
認真回想,她長這麼大連喜歡的人都沒遇見。十幾歲時情竇初開,對同性的好感讓她躁動了一陣子,但始終鎖不定確切的人。
越是愛整個群體,越是不愛具體的人,在當代似乎成了普遍的事。
高中知道跟駱家的事後,她打從心底無語。在反抗成功以前,沒打算自由戀愛,否則對未來戀人不公平。
有時她懷疑是她對“心動”的標準太高了。
顧甄就簡單得多,也比她輕鬆。
還是她沒有談戀愛的能力?
誠如駱蕭蕭所言,她做不到全心全意喜歡別人,做不到奉獻,在戀愛中也沒法給予對方良好的情緒價值。
就算再找一個,還是會面臨現在的困境吧。
一個人過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她有父母,有朋友,有事業。
可惜,現在她媽認為她不會好,或者說,她認為的好,會讓她爸媽不好。
他們不能接受女兒被背叛,所以爽快地跟駱家撕破臉。
同樣,他們也不能接受女兒在解除婚約後進入空窗期,灰心喪氣,還被前任騷擾。
更不接受她單身一輩子。
某些堅定的想法緩慢地出現一道裂痕。
顧甄肩上背着帆布包,裝了幾本書,剛從咖啡店過來,一副知識青年的做派。
在一樓跟幾個花藝師和助理聊了會天,聽說早上有位新客充了二十萬。
不得不說,花店還是比書店賺錢。
她問:“姓梁?”
“甄姐也知道了?”唐瑩跟嵐嵐問她,人家是不是想追老闆。
於是顧甄憋着笑上樓去探虛實,敲開凌挽蘇的辦公室,“凌老闆今天發大財了。”
“別取笑我。”凌挽蘇抗議。
顧甄繼續調侃:“早都猜到了,恭喜,雙向奔赴成功。”
“沒那回事,或許她來考察花店。”
“既勻倒閉了這事都用不着她做,簽合同前,公司相關人員吃閑飯的?”
顧甄敲敲桌子:“肯定為了你。欸,欸,你說年會這個合作,是不是她……”
“怎麼可能,我跟她說的時候,她還驚訝,懷疑我故意的。”話雖如此,但凌挽蘇也沒打消懷疑,只是從梁見舒那看不出破綻。
“哦,那是真巧了。”顧甄半信不信。
猶豫了下,凌挽蘇沒將梁見舒提出跟她形婚的事告訴顧甄,已經拒絕了,說出來只是添亂。
“但願只是巧合。我媽和那些相親對象,還有駱蕭蕭,都夠煩的了。”
“八卦總有心思聽吧。”
見她鬱悶,顧甄換了話題,語氣輕巧:“來的路上,我幫你打聽了一下那位梁總,有個勁爆消息聽不聽?”
“你幹嘛打聽人家?”
凌挽蘇嘴上這麼說,卻立即坐直了。
“顧家是我姐姐作主,我對生意人沒興趣,發你那張照片還是我朋友之前拍的。但她跟你扯上關係,我不放心,想多了解嘛。”
顧甄太知道那些人心裏多少彎彎繞繞了,凌挽蘇再機靈也容易被騙。
“除了生意合作,我跟她不會有別的關係,騙不到我。”凌挽蘇信誓旦旦。
顧甄點頭,“所以你不聽了?”
凌挽蘇只掙扎了一下,就豎起兔子耳朵:“聽聽。”
顧甄笑,“梁見舒家世好,性格難免高傲,接觸過的人都說她冷淡。是個典型的工作狂,男朋友女朋友通通沒有,但是……”
冷淡是真的,凌挽蘇眼巴巴地看着顧甄,等她說下文。
顧甄彎腰,盯着凌挽蘇漂亮的臉,替朋友遺憾道:“她有個女兒,都上高中了。”
“啊?”
凌挽蘇以為頂多聽到些緋聞,結果直接跳到孩子那步。
根據早上看到的詞條,推算了一下年齡,她瞳孔大地震:“她二十歲就生孩子了?”
“明面上孩子只是領養的嘛。”
顧甄說得意味深長,抱臂坐在桌子上,面對着凌挽蘇:“但你想想,在上大學的單身女孩,誰會心血來潮領養個小孩啊。”
“所以?”
“所以知道內情的都說,孩子八成是她自己生的。只是那段感情無疾而終,未婚先孕傳出去不好聽,才對外說是領養。”
這揣測合情合理,但凌挽蘇怎麼看也不覺得梁見舒像是高中生的媽媽。
不僅是外形,氣質和性格都不像。
但梁見舒真的心血來潮也未可知,豪門養孩子估計不費勁,她喜歡就養了唄。
“這年頭捕風捉影的事很多,消息不一定靠譜吧。”凌挽蘇還記得梁見舒跟她說過,要有鑒別能力。
有孩子的事假不了,至於是不是親生的,顧甄也不在意。
見她幫梁見舒說話,順着說:“是,梁家的事,外人搞不清楚。所以你聽着玩,心裏有數就好。”
她不想凌挽蘇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對不了解的人動真情,梁見舒的人品,不一定就比駱蕭蕭好到哪裏去。
凌挽蘇心想,哪怕梁見舒有孩子,哪怕孩子就是親生的,都無所謂。
只要不影響合作就行。
誰還沒點難以言明的私事了。
然而,道理都明白,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快莫名梗在心間。
即便她們目前沒有任何關係,在夢之外。
聽說凌挽蘇被駱蕭蕭嚇得幾天沒敢回家,最近在看租房信息,顧甄就來火。將駱蕭蕭罵了一通,邀請:“別租房了,搬我家住。”
“我再想想吧。”過去住不是長久之計,不想折騰。
睡前,她自言自語道:“適可而止。”
她不想再夢到跟梁見舒結婚,不想做后媽,做夢也不許。
更不會考慮形婚了。
想法落定,睡意漸起。
朦朧中今早的記憶泛出。
梁見舒走出幾步,捧着束紅玫瑰回眸。
雨雪寂寂,冷風乍起,她眼裏一貫的冷峭卻淡了幾分,凝神看了遍凌挽蘇。
浸在那一眼裏,任由她的聲音進了耳朵,清冷中帶磁性。
凌挽蘇反應半刻,才知話里的含義是“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