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窗帘半斂,天光闖入。
祁瑾秋將畫紙放在一旁,目光含笑望向躲在畫架間的小兔子,語氣輕柔:“怎麼了?綿綿。”
綿綿這麼嫌棄她嗎?
就連出現在她畫裏也不願意?
這個念頭一冒出便被祁瑾秋自己否認,因為在某些時刻,她自認為她的綿綿還是很粘她的。而且她畫的很晦澀,小動物又怎麼會懂這些呢?
念此,祁瑾秋越發篤定。
她拿過畫凳,脫掉鞋子站在上邊,湊身想去抱小兔子。右手食指觸及它按住耳朵的前爪時,小兔子一爪軟綿的兔兔拳就抵住了她的手掌心。
黝黑如夜幕的瞳孔格外澄澈,它的臉頰微微鼓起,逐漸加重兔兔拳的力道。
祁瑾秋被它逗笑,左手撓了撓它的下巴:“我們綿綿學會打兔兔拳了。”
這點力氣用在一個alpha身上就連撓癢都算是誇張,她歪着腦袋打量它,任憑它將爪爪在她手心來回磨動。許是她這幅悠閑自在的模樣太過刺眼,惱火的兔兔趁她沒注意,又在她指尖輕咬了一口。
祁瑾秋不怒反笑,順勢將它整團抱起。掌心逐漸收攏,小兔子開始扭動掙扎,短小的四肢晃來晃去,那團絨白的尾巴在她指縫間炸開。
她彎身穩當坐在了畫凳上,手指抵着它的四肢,將它固定在掌心。
“綿綿。”
兔兔一臉垂敗地窩在她手心,放棄了無用的掙扎。
“明天我去檢查的時候,你也去做個體檢好不好?”
兔兔搖頭晃腦,彷彿在拒絕。
祁瑾秋斂起神色,語氣正經:“去檢查一下對你的身體發育才更有利。”說著,她揮動它的前爪,指腹從它的後腿輕擦而過,“綿綿太小啦,要多吃點才能健健康康地長大。”
聳拉的耳朵逐漸垂下,粉色的眼圈彷彿鍍了層粉水晶,小兔子掙扎失敗,便弱小無助地望着她。就算偶爾被她摸到肚子和耳朵,也只能將驚顫聲咽在唇里。
蓬鬆柔軟的毛髮就像一吹就散的蒲公英,手感極佳。祁瑾秋趁着這個機會摸了好一會兒,才放開它去收檢畫紙。
這是她的病情有所緩和后的第二幅作品,而且是她所擅長的風景畫。她將其精細地保管在儲畫箱裏,臉上笑意滿滿。再轉身回頭時,便瞧見趴在沙發上悶悶不樂的小兔子,正一臉生無可戀地撥動着落地燈旁的水晶裝飾吊鏈。
她好暇以整地望着它來回撥動,毛茸茸的縮成一團像極了老巷裏小時候賣的棉花糖。
“綿綿。”她正想說些什麼,放在一旁的手機便響起了來電鈴聲。鈴聲回蕩在寬敞的畫室內,嚇得沉浸在垂敗悲傷里的小兔子翻了個身。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祁瑾秋走過去抱起它才接通了電話。往常甜美的女聲此刻摻雜着絲縷疲憊,電話那頭的祁母溫聲道:“秋秋。”
“嗯。”祁瑾秋隱隱察覺出不對勁,低聲詢問,“媽,怎麼了?”
“你——”祁母頓了頓,舒了口氣才沉重道,“你三奶奶去了,在夢裏走的很安詳。我跟你父親已經讓助理定了返程的機票,你最近身體還好嗎?如果...”
“我去。”精緻的面容彷彿籠了層薄紗,情緒難辨。祁瑾秋聲音堅定:“我去送她老人家最後一程。”
“好,葬禮後天下午舉行。”
祁瑾秋緩下了語氣:“媽,我明天晚上回家。”
可能是大洋彼岸信號不好,祁瑾秋聽得斷斷續續的,所有的情緒都淹沒在一句:“我們都很想你。”
許多塵封的記憶襲來,她明眸半斂,掩下湧起的淚意,輕聲回復:“我也是。”
電話那頭的祁母又叮嚀了幾句,母女兩才掛斷了電話。房內靜謐,剛剛還在鬧騰的小兔子驟然變得乖巧安靜,祁瑾秋情緒不明,腦中回憶起以前的事情。
她們爺爺奶奶去世得早,父母又常常忙於工作,小時候她幾乎是由她姐帶大的。那會她很頑皮,惹她姐生氣了便會害怕地躲在總是笑呵呵的三奶奶家身後。
三奶奶很喜歡小孩子,總是給她們塞糖做花燈,逢年過節包的紅包也是最大的。那時候她們都喜歡圍着這個慈祥的老人家轉,可逐漸長大搬離老宅后,她們也因為生活忙碌而很少回去了,只能偶爾在手機上了解近況。
上次見面,幾乎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思緒逐漸飄遠,祁瑾秋忽然有些喘不上氣。她開始劇烈地咳嗽,眼角都浸染上了生理性的淚水。安靜縮在她懷裏的小兔子聳動耳朵,下意識想要往她臂彎里鑽時,又及時止損蹦躂到她腿上。
咳嗽聲緩緩平息,她望着活潑靈動的兔兔,再開口時聲音有些啞:“綿綿。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如果...如果最後還是沒辦法解決alpha信息素紊激症,我..”
“我又還剩...多少時間呢?”
尾音悄然消散在空氣中,說者無意,聞者卻在心底掀起了波濤巨浪。
信、信息素紊激症?竟然是這個嗎?
她記得她曾經在《人類健康指南》上看到過有關這個疾病的描述,雖然只是三言兩語,卻無一不道盡疾病的棘手與難捱。
而那行字下面還有幾行附加上的紅色字體,但當時她為了應付考試只能加快背誦速度略過那幾行附註。
難怪、難怪祁瑾秋會在發病時那麼難受。紀沄眠心想。
可為什麼、她的存在能緩和祁瑾秋的疼痛呢?而且祁瑾秋對她不穩時產生的安撫又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如果人類醫院的檢查結果真的顯示祁瑾秋的疾病..在好轉,那她又該怎麼辦呢?
這些問題讓紀沄眠有些混亂,她放下防備窩在祁瑾秋腿上,抬起爪爪揉了揉臉頰,隨即開始認真思考下一步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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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祁瑾秋又接到了親姐和發小的電話,詢問傳達內容都跟祁母電話里說的差不多。只不過秦芝蓓在知道她要去醫院檢查后,立馬在電話那頭鬧騰了起來。
“這次必須是我陪你去!”她雄赳赳道,“我明天上午就開車去接你。”
祁瑾秋隱隱聽到了商邇的嗤笑聲:“秦大小姐的駕照考過了嗎?你確定你要讓瑾秋坐你開的車?”
兩人又吵了起來,祁瑾秋捏了捏眉心,語氣頗為無奈:“明天司機會過來接我。”
“不行不行!”秦芝蓓難得率先低頭,“我讓商邇開車去接你,我們一起陪你去醫院。”
“從市中心開過來要兩個半小時。”
“這有什麼!就算是陪你上刀山下...”剩餘的話被堵住,秦芝蓓嗚嗚兩聲便消了音,緊接着祁瑾秋便聽到了商邇的聲音,“就這麼說定了,你不答應她,她今晚就能連夜趕去秋意山莊。”
祁瑾秋這才露出點笑意:“好,那明天見。”
“嗯。”
她轉過身去看兔籠里趴着的小兔子,剛換的睡衣裙擺垂至腳踝上方:“綿綿,明天我們要回家了。你會見到很多陌生人,不要害怕哦,有我陪着你呢,而且她們也會很喜歡你的。”
小兔子瞅了她一眼,隨即翻過身背對着她。
“早點休息,晚安。”
夜色如墨,萬籟俱寂,只有綿綿細雨還在不眠勞作。
這一覺祁瑾秋睡得很不安穩,一晚上醒了好幾次,輾轉反側到凌晨四點才昏沉睡去。
天邊泛起魚肚白,隨着颱風天席捲而來的烏雲被天光驅散。不知過了多久,滿室的靜謐才被鬧鈴聲打破,祁瑾秋意識朦朧地翻身去關鬧鐘,緩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
已經十點了,一個小時前商邇給她發了消息。
【商邇:出發了,兩個半小時后見。】
她撐起身下床,簡單洗漱完便給小兔子餵了些兔糧。家裏什麼都有,因此她只帶了自己和兔兔。皎白的小幼兔被她放進外出便攜透明包里,沿邊還擺着小型胡蘿蔔玩偶,每當它睜着漆黑澄澈的漂亮眼睛安靜地望過來時,祁瑾秋的心總會軟成一潭春水。
十一點半,車鳴聲在別墅院落響起。她提着包從亭子裏走出,三人碰面的那一瞬,從副駕駛下來的軟萌女孩立即發出一陣喜悅的叫聲。
“瑾秋!瑾秋!”秦芝蓓跑了過來,綠色的裙擺在空氣中漾出如蓮般的形狀,她面容帶笑,在觸碰到祁瑾秋前卻彎腰去看透明包里的小兔子。
“好可愛!真的是可愛死了。”她眼巴巴地望着,“我幫你提吧,瑾秋。”
“我自己來就好。”祁瑾秋笑着朝商邇點了點頭,才帶着秦芝蓓朝車走去。包里的小兔子蹦躂到胡蘿蔔玩偶邊,粉嫩的兔耳朵時而聳動。
三人坐到車裏時,秦芝蓓特意從副駕駛跑來了後座和祁瑾秋一起。
“話說你是怎麼買到這麼可愛的兔兔的呀?”她困惑道,“我好像都沒怎麼在市面上見過這種兔兔,而且我記得你好像不喜歡兔兔的啊。”
祁瑾秋將包放在腿上,端詳着裏邊的小兔子,確定它沒有任何不適應才溫聲道:“不是買的。”
“嗷!”秦芝蓓一顆心都被萌化了,“它好可愛哦,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兔兔!!好想捏一捏它粉粉嫩嫩的耳朵呀!”
說完,她又希冀地望着她問:“瑾秋,你能不能把它送給我或者讓我帶回家玩那麼半個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