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全場霎時變得安靜。
找茬的男人臉色變了。他並不認識音落，但從衣着相貌來看，對方的身份一定不簡單，應該是個不好得罪的主。
可主動道歉相當於打臉，他不僅會被趕出會場，還拿不到段其宣那筆錢。於是沉默半天，也只能青着臉驚愕地站在原地。
同樣驚訝的還有在場的大多數人。
他們原本是來看私生子被欺辱這種好戲，結果事情發展遠遠超乎意料。
小少爺……似乎是向著段暮澤那邊的。
音落眉毛稍微揚了揚，那是他不耐煩時的小動作。
這個反派也太上不檯面了。剛才找茬的時候不是挺無賴挺凶嘛。現在連裝都不會，就站在那裏，一臉傻相地盯過來看。
當然，不僅是他一個人盯着看。
音落能感覺到周圍人的視線。
其中有一道來自段暮澤。
冷淡又淺，帶着本人特有的冰冷質感。
比起剛才，多了些探究的意味。
片刻的冷場后，音落打算主動結束任務，他動了動嘴唇，剛要開口說些什麼，身後就有人提醒：“音落，別往前去，小心玻璃碎片。”
音落回頭，黎非燃沖他笑了笑，隨後就上前幾步，將少年半擋在自己身後。
完美地隔絕了某道視線。
黎非燃心裏這才稍微舒服了些。他稍微打量了段暮澤幾秒，露出一種類似於“面對情敵時的不屑”的表情后，就轉向另一邊：“怎麼回事？”
事情越鬧越大了。找茬的男人額頭開始冒汗，停頓幾秒終於結結巴巴開口：“我……被……被他……”
說到一半，黎非燃打斷：“你知道這邊昨晚加了幾個監控吧。”
這句話徹底將男人擊垮。他按照段其宣給的圖，特意避開了監控，但那張圖是一個星期前給他的，新增攝像頭這件事他並不知情。
如果監控被調出來，那事實是如何很快就會被知道——他沒想到一個私生子，居然也會有人站出來幫忙說話。
這個錢他是掙不到了。
“對……對不起，是我……我不小心撞到的。”
男人說完，便彎着腰灰溜溜的走了。服務員對着眾人抱歉，開始清理地面，看熱鬧的男女也逐漸散去。
一場鬧劇落幕。
音落的任務也結束了。
但始終沒聽到好感度上漲。
他蹙眉，從前面男人的身側歪出腦袋看向段暮澤，思考着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音落，我們回去了。”
“不想玩遊戲那就玩別的。”
“音落？音音？”
突然親昵起來的稱呼讓音落恍過神來，才注意到黎非燃這麼個人。也許就是因為他把自己風頭都蓋住了，好感度才沒漲。
音落將過錯全推給了黎非燃，語氣很不滿：“別這麼喊我。”
“行。”對方對此並不知情，還在繼續盯着少年歪着的腦袋，“音音——”
“……”
故意拖長的尾音和戲謔的笑，激得音落熱氣上涌，一張白玉凝脂的小臉頓時沾染上好看的粉色。
某個帶着冷意的視線再次落在上面。
音落毫無察覺：【黎非燃真的好討厭我。】
系統也查不到除主角外的好感度：【宿主，可以結束任務了。】
還不行。
好感度還沒漲。
音落是個挺宅的人，不喜歡參加類似於今天的宴會。他既然出來了，總要撈點好感度回去。再不濟也要把降掉的一分漲回來。
他抬眼，往段暮澤的方向看去，正好撞上對方的視線。那雙眼睛像是被什麼情緒壓着，深邃，黑漆漆的。
這個人剛才一直在看他嗎？
很快，音落就自動忽略了這個想法，他在思考如何上漲好感度的問題，沒辦法再分出多餘的注意力想別的。
也許他要對衣服完全臟掉的段暮澤再多點幫助。
音落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條潔白的手帕，正發愁該如何自然地遞給段暮澤。旁邊黎非燃見他半天沒動靜，以為是累了，討好道：“音音，我幫你拿酒杯。”
這句話瞬間提醒了音落。
於是，小少爺果然拒絕掉黎非燃后，朝段暮澤的方向走了幾步，將手裏的酒杯遞過去：“拿着。”
片刻，段暮澤沒什麼情緒地接過酒杯。
總算是完成了任務，音落轉身，沒去管對方的目光和身後一直跟着的黎非燃，離開了宴會。
待那個清瘦的背影完全消失后，段暮澤才低頭。
酒杯下面墊着條手帕。
那是音落原本的目的，但卻被段暮澤無視掉。因為此時，他完全被懸挂在高腳杯口上的那點液體吸引住。
是被喝過的痕迹。
淺紅色的，破碎的酒液，要掛不掛。
段暮澤收回視線，腦中卻不斷浮現少年剛才的臉——驕矜的，明艷的，尤其是眼尾和耳垂沁粉后。
還有，他嘴唇那麼紅，是喝了紅酒的緣故嗎？
*
【好感度+5！】
【漲了！我們漲了！】
“……”
系統的聲音終於在腦內響起，音落鬆了口氣，他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唇角：【統統，你是不是有點延遲啊？】
系統第一次上崗就被懷疑業務能力，語調也變得哭唧唧：【沒有呢，竟然不相信人家嗚嗚嗚……】
面對突如其來的撒嬌，音落懵了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安撫着系統並不存在的狗頭：【信你啦，可能是段暮澤現在才看到我給的手帕。】
系統心情立刻變好：【宿主，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下個任務是在五天後。】
音落：【還是漲男主的好感度嗎？】
系統：【嗯嗯。】
除了段暮澤，音落不需要漲其他目標人物的好感度，需要漲的是欺壓值。而段暮澤則是要在好感度上漲到一定數值后才能看到欺壓值。欺壓值越大，積分越高，任務完成越快。
第一個任務完成的算不錯，音落的心情很好，連拒絕黎非燃一起滑雪的邀請時的語氣都委婉清淺了不少。
拒絕後他就拿出手機給家裏司機打了電話來接，也沒注意到對方失落的表情。
*
音家的別墅坐落在霧城的富人區。
別墅是很早之前建成的，裝修並不符合當下流行，深色的木質地板踩上去也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整體看起來很質樸古老。
音落很喜歡這裏，環境跟他以前住的房子有些相似。
這讓他在這個虛擬世界裏生出了幾分依賴感。
音父音母還沒回家，有錢人家的長輩似乎都很忙。音落和家裏的幾個保姆打了招呼，就自己去了房間。
他的房間在二樓。雖然是個反派，但屋子裏的一切陳設看起來都很普通——床、衣櫃和書桌，並沒有什麼奇怪的癖好。
音落很少穿西裝，這會兒已經脫了外套，被疊在褲子裏的襯衫下擺被他隨意扯出來，露出一截細瘦皙白的腰。
皮膚在燈光下是一片瑩潤的透，彰顯着主人的嬌生慣養。
光脫了衣服還不夠，需要洗個澡。
音落對氣味很敏感。
就算這套西裝是新的，可依舊能夠聞到少許香水和食物的味道。
他有些嫌棄，從衣櫃裏拿出乾淨的衣服，轉身進了浴室。
*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樓下傳來了聊天聲。
從聲音能夠判斷出，是音父音母回來了。兩人雖然工作都忙，但並不是忽視家庭的人。音落來了三天，每天晚上都會被叫來一起吃飯聊天。
大概是聽到了動靜，音母在樓下喊：“音音，快下來吃飯了！”
“好！”音落答應着，隨手將毛巾扔進浴室門外的臟衣簍內，立刻下了樓。
本以為樓下只有音父音母，結果沙發上卻多出一個年輕男人。此時也正朝音落這邊看過來。
音落頓了下。
系統感受到宿主的心情變化，立刻安慰：【他並不是目標人物，宿主不要怕~】
音落肩膀鬆懈下來：【我沒怕，就是現在心情好，懶得欺負別人。】
系統十分捧場地誇了他，繼續道：【他是你哥哥，音家的長子，音遇洲。】
音落饒有意味“哦”了聲。
在原書的劇情里，音遇洲從小被送到國外讀書，所以兄弟兩人關係比較疏遠。而音落對家人有依賴感，所以從音遇洲回國后就一直表示着好感。
不過音遇洲天性冷淡，親情感淡薄，並不喜歡惡名在外的弟弟。
所以音落最後被男主還有幾個男配打擊報復的時候，並沒有施與援手。
“音音，站在那裏幹嘛？快坐過來！你哥哥今天也回家了。”音母見音落站着不動，連忙將人喊過來，“這孩子在害羞呢，一個多月沒見，肯定想哥哥了。”
該維持的人設還是要維持的。
音落走過去。音父音母坐在了沙發一排，而音遇洲一個人坐在了對面。
雖然是兄弟，但男人和他長得並不像，輪廓要更深邃立體些，光是坐在那裏就自帶一種“他人勿擾”的氣場。
音落秉持人設，挨着音遇洲很近的位置坐下。
少年帶着潮濕水汽的味道突然襲來，伴隨着一聲很低很軟的“哥哥”。
音遇洲頓住。
音落是帶着示好的目的坐在音遇洲身旁喊他的，並沒有感覺到男人微僵的身體。他只是覺得這個位置並不好。
空調的冷風全吹過來。
他剛洗完澡，只穿了寬鬆的T恤短袖，松垮地套在身上，加上沒擦乾的水漬，被這麼一吹，皮膚立刻被激起一層小疙瘩。
音落止不住顫了下。
和少年緊緊貼着的音遇洲自然感覺到了。可這樣小幅度的哆嗦被男人理解成了害怕。
他弟弟在怕他。
可即使害怕，卻還是要靠過來。
音遇洲心裏湧出一種複雜的情緒。
片刻，他從喉間發出低沉的嗓音：“嗯。”
兩個晚輩都沒有再說話，聽着音父音母聊天，聊得大概是最近的一些瑣事。過了會兒，音落覺得再不起來就要被凍僵了，找了個理由：“爸、媽，你們要喝什麼嗎？我去廚房拿。”
音父音母都很疼音落，見他這麼孝順，都高興壞了：“冰箱裏有橙汁，小心點，別被玻璃弄傷手指。”
音落：“……”
他是反派，哪有這麼笨的反派。
音落默默接受了來自父母的關愛后，又朝另一邊看去：“哥哥，你要喝橙汁嗎？”
*
從廚房的柜子裏拿出四個玻璃杯后，音落小心翼翼倒着橙汁。
果然，連音遇洲這個親哥，都不待見他這個反派。
他只是禮貌性地問一下，結果就要多端一個杯子。
音落端着倒好的橙汁送到了茶几上。這回他離音遇洲有點距離，空調溫度剛好合適。
音母端起一杯橙汁，喝了兩口，突然開口：“對了，音音，商家的事情考慮好了嗎？”
和商家繼承人商承寧聯姻是音母前幾天提出來的，她也聽說了音落最近的事情，但沒直接問，以為這孩子在被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騙，乾脆幫忙找個正兒八經的對象談着。
她倒也沒有逼音落去相親，而是先問了他的意見。
當時音落並沒有回答，今天又被問了一遍后，耷着眼皮，不太高興：“我還小，不想結婚。”
音母笑：“只是見一面，你才二十歲，結婚當然還早。”
“我不想和年紀大的人談戀愛，古板死了。”音落依舊不願意，“不如把時間都留給你們，我就想多陪陪你們。”
說完，他又側身去看音遇洲：“也想乖乖陪哥哥。”
音落抱怨的時候習慣性拖着尾音，聲音聽起來慢吞吞的，又綿。
音遇洲不由換了種目光去看待他。
少年清瘦，但脊背挺拔，此時正垂着眼睫，輕抿嘴唇，時不時朝他這邊看一眼，似乎想得到他的肯定。
坐在沙發上，很小的一隻。
有點可憐兮兮的。
但又很乖。
片刻，音遇洲緩緩開口：“音音還小，等他想談的時候再說吧。”
音父音母都沒再強求。
而音落的眉眼也彎起來，露出個淺笑。
笑了。音遇洲想。
是因為喊了“音音”嗎？
如果光是喊個小名就能讓弟弟開心的話，他不介意以後這麼喊他。
而此時，音遇洲並不知道，讓音落露出笑容的，是腦內響起的系統音——
【宿主，商承寧的欺壓值漲了一點。】
【你嫌棄他古板。】
連面都不用見就能漲欺壓值。
音落覺得，他真是個天生的反派。
*
在家休息了幾天，音落來到醫院準備完成接下來的任務。
他是來刷段暮澤的好感度的。
作為男主，段暮澤的身世背景確實慘了些，小時候過了很多苦日子，好不容易畢業了，母親卻因為車禍成了植物人。
為了昂貴的醫藥費，他不得不低頭去求段家。
而進了段家后，段其宣怕他搶奪家產，於是要求他進娛樂圈，否則將停掉醫藥費。
不過這都是前幾年的事了。
現在的段暮澤情況好很多，雖然還沒出名，但片酬足夠他支付這筆醫藥費。他在段家也沒之前那麼抬不起頭。
音落時間掐得很准，看到男主進了電梯后，趁着人群還沒來加快腳步。
要不是為了任務，他不會來人多的地方。
音落很討厭別人的觸碰。
但醫院的電梯總是人滿為患，人陸續不斷地進去。
別人擠，他就往旁邊的空隙里靠，空氣也變稠。
——直到被擠到角落，胳膊碰到了一個冰涼的、有金屬質地的東西。
音落忍不住哆嗦了下。
他的目光一寸寸上移，接着，段暮澤的半張側臉出現在了視野里。而他碰到的，是對方的手錶。
旁邊人又擠了下。
這迴音落的胳膊再次碰到了手錶。
皮膚幾乎是立刻見了粉。
音落抿着嘴唇，吸了口氣后，抬眼看着旁邊的男人。
蹙眉：“往那邊去點兒。”
他的聲音裏帶着點悶濕的哭腔。段暮澤甚至看到了那雙漂亮的眼睛起了層水霧，以及深紅的眼尾。
來不及思考這樣嬌貴的人怎麼會來醫院，男人的第一反應是——
只是碰到兩下，怎麼就哭了？
音落察覺到段暮澤往空的地方移了位置。
他吸了吸鼻子，才將眼淚縮回去。
他也不想的。
可這具身體用的是他自己的。
身高，皮膚，連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當然也包括，他一直都刻意掩飾的，敏感到一碰就受不了的——
淚失禁體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