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施庄把目光投向鹿時年,“她的?”
鹿時年回過神來,搖搖頭,“虞禾沒給我抄,是我自己拿的卷子,她不知情。”
施庄問,“虞禾,你給人抄作業了嗎。”
虞禾垂着眼沉默了兩秒,然後點頭,“給了。”
鹿時年又是一愣,這事情的發展方向怎麼不太對。
兩個人光榮被趕到教室外,喜提罰站一節課。
正值上課時間段,走廊上沒什麼人,兩個人中間隔着兩扇窗戶的距離站着。
沉默,還是沉默。
鹿時年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說給我卷子了?”
虞禾不咸不淡地掃了她一眼,“我給的是方興。”
方興,數學課代表的名字,那也不是直接給她的,她站出來幹什麼,鹿時年想了幾秒,反應過來,施庄問的是有沒有給別人抄作業,所以虞禾承認了,還附帶着認下了給她抄作業的罪名。
這姑娘也忒實誠了。
她很想問虞禾一句,你是不是缺心眼。
但忍了忍,還是憋住了。
這事情歸根結底就是她的錯,虞禾沒罵她都算脾氣好的了,她哪好意思說別人缺心眼。
身後的教室里施庄已經開始上課了,一邊講題一邊罵人,隔着門都能聽見他洪亮的聲音。
害虞禾失去一節數學課,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她學習進度,如果虞禾錯過什麼重點知識,她罪過可就大了。
鹿時年瞥了眼虞禾,向她邁了一步,把中間的距離縮短了一個窗戶。
“對不起,我拿錯試卷了,還把你試卷當成我的試卷,連累你一起罰站。”鹿時年帶着幾分歉疚,“這件事情是我的錯,真對不起。”
虞禾點點頭,沒接話。
鹿時年繼續說道,“真的挺不好意思的,要不然我請你吃頓飯,喝個酒,就當贖罪了。”
虞禾很輕的挑了下眉,側眸盯着她,“喝酒?”
鹿時年連忙改口,“我說錯了,是喝飲料。”末了還補充了一句“我不會喝酒。”
虞禾收回視線,疏遠地回答道,“不用了。”
下課鈴響,鹿時年回到座位上時,交上去的數學試卷經發下來的,總共兩張,上面寫得都是她的名字。
如施庄所說,一張只有最後一道的壓軸題出錯了,至於另一張....鹿時年默默把屬於自己的這張試卷折起來。
慘不忍睹,一塌糊塗。
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於晶晶見自己同桌喪氣的樣子,以為是女孩子臉皮薄,在這麼多人面前被老師拎出去罰站傷心了,於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大家都抄過作業,主要你這次是撞驚雷槍口上去了,驚雷的脾氣我們大夥都知道,別難過。”
鹿時年嘆了口氣,虞禾才倒霉,因為她受了無妄之災。
方興走到她這來,解釋道,“哎,你拿卷子沒看仔細,你拿的是虞禾的卷子,不是我的卷子。”
鹿時年說,“我知道,她給你抄的試卷。”
方興強調道,“不是抄,是對答案。”
“虞禾怎麼把作業給你對了,莫非....”於晶晶眼神漸漸變得有些不對勁。
方興連忙搖頭,臉變得通紅,“你想什麼呢。”
於晶晶繼續問,“那為什麼?”
方興張望了下四周,做賊似的往她們這邊湊了湊,小聲說道,“我們是合作關係。”
於晶晶正想問是什麼合作關係,鹿時年已經搶先問出了口,“合作什麼?”
方興說,“不是非法勾當,是賣知識。”
鹿時年:“賣知識?”
“就是賣虞禾的筆記、錯題集和一些日常作業答案等,我負責複印、渠道並且把它們賣出去。這是暗地交易,所以不好放明面上說,買的人也都不約而同的沒說出去。”方興最後補充道,“另外我家是開補習班的,所以複印對我來說小問題,要多少有多少。”
於晶晶疑惑道,“能賣出去嗎?”
方興好笑道,“拜託,你知道這些在高一、高二賣得有多火嗎,價格已經飆到了15元一本。年級第一、理綜只扣三分,光有這兩個標籤,還愁買不出嗎,而且這玩意兒特玄學,有好幾個人買了虞禾的筆記后,那成績是唰唰漲,這樣一來,就有很多人買來拜拜,求考好。”
於晶晶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聽了這話剛要開口質疑,就又被旁邊人給搶先了,只見鹿時年兩眼放光,活像個老虎看見了獵物,聲音擲地有聲,“給我來兩斤。”
於晶晶:“.....”
方興:“你當菜市場買菜呢?”
鹿時年笑了笑,“口誤,我的意思是高一高二的筆記、錯題集我都要。”
方興問,“語數英物化生,你要哪科。”
鹿時年唇角一彎,“全部。”
方興碰到了個大生意,笑嘻嘻給她拿來了語、數、物理的筆記和錯題集,剩下三科的說要到明天才能給她帶過來。鹿時年把這些一股腦地塞進了自己的書包里,拿着包掂量了兩下。
嗯,是知識的重量。
——
下午放學后,教室里基本已經空了,只剩下幾個人,大家都趕着去吃飯,晚上還有兩節自習。
方興早早吃完飯回到教室里,跑到某個正沉浸在題海的人面前,“虞禾,你今天不會又啃麵包吧?”
虞禾沒停筆,淡淡地回答了聲,“嗯。”
“在啃麵包,你都要成麵包了,老這樣也不是個事,下次去食堂吃,食堂有個別飯菜也挺便宜的,雖然味道一般,但也總比你老是啃麵包強。”
“嗯。”
方興忽然話鋒一轉,“對了,鹿時年,就是那個跟你一起罰站的人,買了你全套的筆記和錯題本。”
虞禾筆尖一頓,抬起頭來。
方興說,“這人還挺有意思的。”
“哦。”虞禾說。
虞禾不在說話,低下頭來。
“我還以為你對她有點感興趣呢。”
方興見她又繼續寫題,頗為無奈,見多了她這學不死,就繼續學的樣子,是真想問她一句,您老都年級第一了,還這麼學是想卷死誰。
要說他和虞禾怎麼建立起合作還要從高一下學期的開始,市內舉辦了一場的數學競賽,他和虞禾作為學校的代表去參加。
他剛開始並不看好虞禾,只覺得她這一小鎮出來的,還是個女孩子,數學能有多厲害,無非只是會考試那些死題,平時出出風頭就行了,那些競賽題肯定不行。
可後面虞禾一路晉級,各個學校的競賽大佬被她壓得抬不起頭,最後成功拿下一等獎的時候,他是當場傻眼了。
為了了解虞禾的學習方法,他厚臉皮地去找虞禾要了筆記,翻開一看,裏面也就是老師上課說的重點和一些正常的題型,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方興看不出個所以然,把筆記放到了一邊,誰知道被他爸輔導機構的學生看見了,一聽是虞禾的,立馬問能不能給他複印一份,得了虞禾同意后,當即就複印了幾份在輔導班傳播,誰知後面來要的人越來越多,連他爸都來問他能不能讓虞禾把筆記賣給輔導機構。
方興覺得這是個賺錢的好買賣,但他知道虞禾這人心高氣傲,多半不會弄這些銅臭事,沒想到虞禾是一口答應下來,“可以,有錢賺為什麼不同意。”
當時虞禾拿到錢時,表情不似以往平淡,甚至還笑了笑,就是這笑得有點諷刺。
方興特別無語,你不想要這錢,還賺它幹嘛。
後來相處了一段時間,他才知道虞禾是真的窮,這錢是不能不賺。
虞禾家裏沒媽,只有一個爸,關鍵是這個爸還特混蛋,吃喝嫖賭沒有不沾的,尤其是賭,一賭就停不下來,關鍵是輸了沒錢還,每兩三天就有人上門要錢,要不到錢就把家裏砸個稀巴爛。
都說父債子償,虞禾是做得淋漓盡致,平時省吃儉用,饅頭配稀飯,一雙鞋子穿黃了都沒捨得扔。
方興是頭一次見到窮成這樣的人,出於善心或者說是可憐,有幾次交易的時候會多塞個一兩百元,但都被虞禾發現退了回來。
虞禾這人,把自尊心放的比天都高。
不過知道虞禾家窮后,他也真是佩服虞禾,她家庭獲得的教育資源肯定不如他們這些中產家庭,而她卻能取得這麼好的成績,這不是一句“天賦好”就可以概括的問題,背後是要付出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他和虞禾一來一往也算是個朋友了,還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他覺得挺榮幸的。
虞禾從桌上拿起一本資料,發現書底下壓着一張數學試卷,名字不是她的,但試卷是她的。
試卷的反面貼着兩張疊加在一塊的粉色便利貼,上面寫着最後一道大題的過程,每一個步驟都有解釋,並且把關鍵公式都用紅筆標註了。
寫得很詳細,彷彿是怕她看不懂的樣子。
虞禾手指捻着貼紙看到某處地方,抿了抿唇,嘴角無意識彎了下。
晚自習開始前,三個女生手挽着手走進教室里。
“你和鹿時年不會真要掰了吧,我見她今天都是一個人吃的飯,怪孤單的。”
“這都是我的錯,小鹿是因為李景明在生我的氣,我是真沒想到她會介意我和李景明,我等過兩天她氣消了,我在去賠禮道歉,求她原諒。”
“哎呀,別難過了。李景明不理她,她不想想是不是她自己的問題,怎麼反而怪在你身上了。她那大小姐脾氣,我們又不是不知道,這件事情不是你的錯,隨便她吧。你性格那麼好,她居然還能跟你吵架,就她這樣子,也難怪李景明看不上她。”
“別這麼說,沒事,我都習慣了,她是我在這個班上最好的朋友,我可以多包容包容她,我沒關係的。”
“沒事,大不了我們下課過來陪你,反正都在隔壁,你不會孤單的....”
三個人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說話,前排突然“嘩”地一聲,虞禾從椅子上站起來,掀了掀眼皮,視線在她們落了一瞬。
人一離開教室,其中一個女生說,“我們是不是吵到她學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