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什麼樣的家庭，塑造什麼樣的人。
鹿時年向來覺得這句話沒什麼道理，鹿振鴻一生剛正不阿，柴萍看着圓滑點，但其實認死理，她姐鹿時音是不惹事，但也從不怕事，一家子都是硬骨頭，結果到她這裏就出了問題，說好聽點她是能屈能伸，說難聽點她就是個厚臉皮。
但她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要不然也不能在職場上混的如魚得水，要不是後來許蔓背後捅了她一刀，說不定她就真的能往上爬到更高的位置。
總而言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人在屋檐下該低頭就得低頭。
比如現在這樣的情況，雖不知道怎麼招惹上這群人，但自己這麼弱雞，總不能真的一挑三，虞禾還不一定能幫她，極有可能是會幫她報個警。
女孩子打起架來多難看，又抓又撓，丟人不說，她也不想被撓的滿臉都是爪印，怪疼的。
而且她要是真反擊了，後續事情處理也怪麻煩的。
所以鹿時年選擇了個明智的選擇：我給錢了，你就別打我了。
就是旁邊的虞禾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
嘖，嘲笑就嘲笑吧。
黃毛女生趾高氣揚地看着她，“你挺有錢的？”
柴萍富養閨女，平時雖然嚴厲，但物質方面從沒差過。
鹿時年謙虛說，“還行。”
“給錢免打，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畢竟是受朋友之拖，你這錢嘛，你懂的。”黃毛女生甩了甩手上的票子，眼露貪婪之色。
鹿時年看了眼門口大屏幕的時間，午休時間過了大半，再一來一回，連睡個午覺的時間都沒了。
鹿時年說，“有二維碼嗎，我掃碼付錢。”
虞禾：“.....”
——
出校門買個奶茶，然後被打劫了。
聽起來多麼滑稽又倒霉的事情，結果它還真的發生了。
那群人剛扭頭走，虞禾聲音就冷颼颼的響起，對她說了這兩天的第一句話，“人傻錢多。”
說完，就轉身往校門口走。
鹿時年邊追上去，邊笑，“她們還挺專業的，真沒想到她們真能拿出一張上面有收款碼的紙，我還以為她會拿手機出來給我掃碼。”
虞禾繼續往前走，腳步越走越快，一前一後，兩人中間隔着兩個
“你走慢點。”鹿時年邁着腿跟上，喊道，“我給你買了奶茶。”
虞禾倏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鹿時年沒來得及反應，直衝沖的撞上了虞禾的視線。
兩個人就這麼對着看了幾秒。
“你出校門就是為了買這個？”虞禾面無表情的問。
鹿時年歪着頭笑，悠悠說道，“對呀，上次不是說好，給你買奶茶喝的嗎，我向來說話算話。”
虞禾靜了靜，“你最近少出校門，放學早點回家。”
鹿時年疑惑，“為什麼？”
虞禾：“如果你不想破產，就聽我的話。”
如果換個人說，鹿時年肯定不太信，但說這話的對象是虞禾，她只是遲疑了一下，便一口答應下來，“好，我聽你的。”
虞禾默然。
鹿時年把手裏的奶茶遞過去，“諾，拿着。”
“我不喝。”虞禾說。
“虞同學，你就賞張臉吧，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一杯奶茶。”
可是承載着她的五百大洋。
鹿時年慷慨激昂地說著，“裏面是我對你的一腔真情和熱血。”
虞禾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眼。
鹿時年微微頓了下，瞬間把音量降下來，“友情，是我對你的友情，它全部藏在了這杯奶茶里。”
虞禾這才垂下眼，又恢復成了平時冷漠的樣子。
鹿時年舔了舔嘴唇，太可怕了，她要是在晚說一點，虞禾真的會用眼神殺了她吧，“所以你嘗一口吧，可好喝了。”
同學，嘗一口吧，拿着嘗一口吧。
鹿時年直勾勾地看向虞禾，眼睛明亮又清朗，“再不喝，就真的不好喝了。”
虞禾沉默地眨了一下眼，動了動嘴唇，“嗯，謝謝。”
見虞禾接過了奶茶，鹿時年揚了下眉，她們應該算是恢復以前關係了。
虞禾忽然說，“下次不要這樣看着我。”
“.....”
“很奇怪。”
鹿時年張了張嘴，滿臉疑惑，哪兒奇怪了？
下午語文課上，梁紅英在講台上講文言文，很是催眠很，底下的人蔫了一大片。
鹿時年中午就眯了十分鐘，腦袋這時候是搖搖欲墜，教室又沒有開空調，坐着就流了一身汗。
又困又熱，很難受。
每次剛閉上眼，就會被於晶晶推醒，然後這麼一直循環反覆到下課。
鹿時年聽着下課鈴聲，如聽仙樂，當即頭就倒在了桌子上，徹底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響起幾聲扣桌子的聲音。
“上課了。”冷冷淡淡的聲音。
鹿時年太陽穴繃著疼，聲音聽得迷迷糊糊的，有點不真切。
隨即，桌面又響起幾聲輕扣。
鹿時年抽出一隻手探到聲音的來源，一把握住，“晶晶，別敲了，讓我睡一會兒。”
“....”
‘於晶晶’抿了下唇，“放手。”
怎麼這麼凶。
鹿時年從胳膊里抬起腦袋，恍恍惚惚間看清虞禾一張清冷的臉，嚇得渾身一個激靈。
當即鬆開了手。
虞禾黑眸沉沉的，問她，“醒了嗎？”
“醒了。”鹿時年揉了下臉，這次是真醒了，被嚇醒的。
“嗯。”
虞禾跟着鹿時年的動作揉了下耳朵，走回到自己位置上。
鹿時年坐直了身，直到第二次正式響鈴，才回過神來。
等等。
剛剛她是不是握了虞禾的手？
虞禾應該知道她是認錯人了，所以不會誤會吧。
於晶晶拿着水杯回來，“醒了啊，我還打算回來再叫你。”
鹿時年突然扒拉下於晶晶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於晶晶納悶，“你幹嘛呢，還沒睡醒呢，眼睛就這麼小。”
“.....”
鹿時年鬆開手，轉過眼，“你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麼？”
“就是我剛剛碰你手，然後盯着你。”
於晶晶搖頭，“不奇怪。”
鹿時年聳聳肩，“對吧，一點都不奇怪。”
如果奇怪，那肯定就是虞禾的原因。
於晶晶說道，“我看你挺奇怪的，這節是物理課，你拿化學書。”
——
周日晚上，鹿家的某位世交大伯過五十大壽，柴萍和鹿振鴻帶着鹿時年去做客。
酒店包廂里，一桌子的業界精英張口閉口都是官腔、外交辭令，說起話來一套套的，如果問他問題，能給你一大堆話，但其實壓根沒給出問題的答案，都是通篇的廢話。
以前鹿時年覺得他們說話都很有深意，現在想想其實朝你就是畫大餅，混久了，你也能說。
總有人過來給鹿振鴻和柴萍敬酒，幾句話客套話一過，話題就自然轉在了話題製造點鹿時年身上。
“小時年，都長着這麼高了，上次見你還是在你初中的時候。”
柴萍附和，“對呀，都長這麼大了。”
鹿時年擺出自認為大方的笑容，朝對方打招呼，“叔叔好好。”
“對了，聽說時年正在燕中念書，那兒主任是我的老同學，如果有什麼事情可以找我幫忙。”
鹿時年微笑，提到學校的下一步，就是問.....
“時年，成績怎麼樣啊？”
鹿時年笑着說道，“謝謝叔叔關心，我在某些科目是很薄弱的，沒有達到理想的水平，依舊有很大的上升空間，所以我還在繼續努力，相信我在未來能取得更好的成績。”
一套話術用的行雲流水，完美復刻。
柴萍臉上隱約有些不滿，卻還維持着笑意。
那人說，“那你要繼續加油，你姐姐珠玉在前，想要超過還是要努力。”
壽宴結束后，司機來送他們回家。
在車上，柴萍說道，“下次這種社交場合，還是少帶時年過來。”
鹿振鴻問：“怎麼了？”
柴萍看了眼鹿時年，“對孩子影響不好，你看她今天在餐桌上說的話，像是個高中生能說出來的嗎，學什麼不好，竟是學了這些。”
家中事一向柴萍做主，鹿振鴻只是接了句，“小孩子哪懂這些。”
“所以要好好矯正。”柴萍說。
鹿時年靠在車窗上，從頭到尾，沒插一句話。
其實她到現在都不太懂柴萍的想法，太圓滑不好，太蠢不好，凡是沒有達到她設立的標準都是不及格。
如果她直說學習不好，柴萍會覺得丟了面子，然後會在一桌子人前自嘲，說一頓奚落她的話語。
這是柴萍常做的事情，在書上常見的名詞：打壓式教學。
好似在柴萍眼裏能達到她標準的好像就只有鹿時音這一個人，而她永遠是不合格。小時候，還會難過委屈，努力讀書考試想讓柴萍和鹿振鴻誇獎她。
後來她才發現，鹿時音不是達到了標準，而她就是標準本身，一個她怎麼也超越不了的人。
原想着重生回來，能擺脫這樣的陰影，誰知道習慣是這麼可怕的東西，所有的思維行動早已經定型了，改變的難度好比鯉魚跳龍門。
面對柴萍的話語，她仍然沒有任何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不像以前一樣的抗議反駁，自我內耗。
鹿時年從浴室走出來，邊擦着頭髮，邊拿過床上的手機。
一條十分鐘前發過來的信息。
【虞禾：現在有時間嗎？】
鹿時年擦頭髮的動作一頓，仔細確認了下沒看錯人名后，眉梢微挑。
【一隻鹿：虞同學，我可以認為你是在約我嗎？】
【虞禾：嗯，有事。】
【一隻鹿：地點發我。】
鹿時年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里，確定了柴萍和鹿振鴻都已經進了房間后，她把剛擦過頭髮的毛巾往沙發上一拋，準確無誤地蓋住了攝像頭。
小區不知道是哪家養的狗，一直在叫。
鹿時年悄悄推出小電驢，騎上后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