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之魔神的誘哄
自從那天不歡而散后,嘉石的生活回歸了平常,再也沒有人來找過他的麻煩。
關於夢之魔神所需要的、能夠聚攏魂魄的法器,他有了初步的想法,可是過於宏偉,憑他一己之力難以完成,所以他決定先寫一本設計書交給魔神。
可是,他再也沒有見過金鵬,雖然他時時刻刻都記掛着他。
後來,嘉石再次偷偷跑去那個秘密的山洞,在裏面留下一些傷葯,其中不乏珍品,對於仙獸的傷勢也十分有效。不僅如此,他還把自己小破屋裏的床搬到了山洞裏,過程十分辛苦,可是他的心卻得到了一點安慰。
那個人如果再受傷來到這裏,就可以得到良好的治療,在床上舒適地休息一下,不用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苦苦挨着疼痛。
一天過去了……
五天過去了……
十天過去了……
那些傷葯和被子都落了灰。可是那個人再也沒有來過。
嘉石很黯然,內心酸澀,他想起了那雙金色眼睛裏的失望之情。
我的話傷了他的心。
他或許覺得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人。我的事他不想再管,我的地方他自然也不想再來。而我還在期盼……哈,多麼可笑。
這個山洞,成為了嘉石的傷心地,他也沒有再來過。
為了擺脫那些斬不斷、理還亂的思緒,嘉石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計劃書的撰寫中。一份邏輯清晰、條理分明的計劃書漸漸成型——雖然裏面的東西不一定可行,畢竟這些只是嘉石的猜想。
這一天,嘉石就呈上了這份計劃書,在魔神大殿外靜候吩咐。
“哼哼哼……哈哈哈哈!”
殿內,傳來了夢之魔神的笑聲,起初她只是輕笑,而後越來越愉悅,彷彿小孩子得到了最心愛的玩具,難以克制內心的笑意。
總之……她是滿意的。
嘉石心裏悄悄鬆了一口氣。
夢之魔神不僅是滿意,簡直是驚喜:“嘉石,進來。”
嘉石乖乖地走進去,行禮:“見過主人。”
魔神輕輕揮動手裏的計劃書:“這個……是你想出來的?”
嘉石低着頭:“是的。”
魔神肯定地說:“很不錯……可行!”
嘉石露出一個假笑:“主人滿意就好。”
夢之魔神盯着嘉石,眼神像是吐着信的毒蛇,要將毒液注入眼前這個人的靈魂中去:“我早就計劃要做一個聚魂的法器,無奈呀,對煉器、制物一竅不通,整個夢澤鄉里,儘是些廢物,找不出一個像樣的人才……嘉石,你很不錯,寫出這個東西來,算你又立了一功。”
嘉石畢恭畢敬:“為主人效力,不敢居功。”
夢之魔神哈哈大笑:“這種馬屁話不必再說了,我問你,你想要什麼?人類嘛,無非就是喜歡尊貴的身份、華麗的房屋、美麗的女人……這些我通通滿足你!但是,我現在問你,除了這些人類的俗物,你還想要什麼?”
此情此景,多少次午夜夢回,出現在嘉石的想像里。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第一次抬起頭,直視着夢之魔神。
這位魔神沒有臉。
臉部的位置,只能看見一團稠密的黑霧,隱隱約約能看見一雙沒有眼白的漆黑眼眶。
但是嘉石莫名地感覺到了,她在笑,在注視着自己,在等待這份回答。那抹黑色似乎要將自己吸入其中,但嘉石卻怎麼也挪不開眼睛。
在說出答案之前,不知為何,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天山洞中,金鵬捏着自己的臉,嚴肅地說:“你只看見‘美夢’,看不見‘束縛’!無數人想投奔歸離集,卻離不開烏膏,不得不困守此地——”
還有他最後失望的眼神。
夢之魔神感覺到了意志的動搖,輕聲誘哄:“為什麼不說話?嘉石,你在猶豫什麼?你不就是在等這一刻嗎?”
理智,在魔神的溫柔言語中,漸漸消失,嘉石的選擇趨於本能。
他喉嚨乾澀,好像是一個啞了很久的人,重新拾回語音能力,在莫名的衝動下,將內心的情緒宣洩而出:“我……失去了太多!——變強!我想要,強大到、強大到——”
強大到……怎樣?
力量的盡頭……會是如何?
夢之魔神狂笑起來,嘉石沒能得到答案,就已經墜落在了無邊黑暗裏,耳邊除了呼嘯而過的墜落的風聲,就只能清晰地聽到那一句話——
“我滿足你!”
嘴唇背離了理智,不再受嘉石控制,他自己也意識不到自己在回應什麼。
他在說:“願意向您獻上自己的靈魂,主人。”
再醒來時,嘉石像是夢遊突然驚醒,茫然地轉了幾圈,才發現自己就站在自家宅邸門口。
耶?我怎麼在這裏?我不是去向魔神獻書了嗎?
哦對!我去了……魔神誇獎了我,還讓我繼續負責聚魂法器的製作來着。
雖然記憶力似乎有所下降,但是嘉石並不在意。他現在只覺得自己的狀態非常好,內心前所未有的輕鬆,體力也前所未有的充沛——這些都是夢之魔神的恩賜!要時刻銘記在心才行!
他一邊走進門,一邊欣賞自己的府邸。
嘖,真好看。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有注意過,魔神賜給我的宅子,竟然這麼巍峨?如果不是魔神,我幾輩子也住不起這樣的房子。
嘉石一路溜達到自己的工作室,第一眼就看到了被主人愛惜地放在架子上、擦得鋥光瓦亮的盔甲。
盔甲之上,全是嘉石一筆一筆刻上的防禦法陣,是他五年戰鬥的積累。
……不過,我已經用不上了。
嘉石感到體內充盈着神秘的力量,他有自信,自己再也不是任人欺負、只能躲在盔甲里挨揍的脆弱人類了——雖然變化的原因,他還沒想明白,不過這是好事,不是嗎?
……我以前,真是愚蠢,這幅盔甲里全是防禦法陣,沒有一點攻擊的能力。這下可好,我用不着防禦了,這個盔甲已經是沒用的東西了!
嘉石只會一個有攻擊力的法陣,就是那天擊殺蜘蛛怪人的那一個。過去,他不喜歡那個法陣,總覺得它攻擊力太強,容易誤傷。但是以後,他決定好好鑽研一下攻擊法陣,並給這個法陣取了一個威武的名字,“火鳳凰”。
想必,在不久的未來,“火鳳凰”會和“赤色炸彈”一樣,在戰場上立下奇功!至於這個鎧甲……
嘉石看着這個鎧甲,鎧甲也沉默地看着他。
哼,已經是無用之物了。
心裏充滿鄙夷,嘉石將盔甲一腳踹倒在地。
管家聞聲,出現在工作室門口,向嘉石微微鞠躬,說道:“老爺,您回來了,晚膳已經備好。請您先行用膳,稍後我會幫您擺好盔甲。”
嘉石很滿意他的恭敬,意氣風發地說:“不用!搬到倉庫去,我以後用不着了。走,吃飯,你帶路。”
但是,所謂的“晚膳”卻令嘉石怒火中燒。
“我就吃這?”
一份煮蘿蔔、一份炒青菜,配着一個辣椒碟,一碗白米飯,太過清貧。
我以前,怎麼會吃這種東西?青菜蘿蔔配辣椒,我為什麼要自討苦吃?
來不及深想,嘉石的肚子咕咕叫起來,一種難言的飢餓席捲了他的內心。怒火,完全無法用理智克制,嘉石一把掀翻了桌子!
碗碟落在地上,發出一陣“乒乒乓乓”聲,老管家猛地抬頭,震驚地看着嘉石!
嘉石接收不了這份情緒,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飢餓中,咬牙切齒地說:“我要吃肉!”
管家低頭,聲音顫抖:“您、您以前說要節儉、艱苦、樸素——”
“咚”!
嘉石抓起茶杯扔向管家,砸中了他的頭,獻血噴涌而出。
老管家不敢再說話,嘉石也愣住了,方才的舉動彷彿是無心之舉,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老管家捂着頭上的傷,金屬手臂是還嘉石為他製作。而如今,鮮血從指縫中流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嘉石看着這一幕,那種急迫的飢餓感似乎消退了不少。
他有些茫然:我有那麼餓嗎?
這個疑問只持續了一瞬間,下一秒,他的腦海中只剩下了飢餓,重複道:“我要吃肉!馬上去辦!”
“……是。”
管家捂着傷口,退了出去,嘉石因飢餓感,在屋內坐立不安,走來走去,一不留神,腳下“咯吱”一聲,原來是踩中一塊碗碟的碎片。
……為什麼這麼久沒有人進來收拾?我不是有十個夫人嗎?太懶了、這些女人太懶了,丈夫回家,竟然不來伺候?既然被賜給我,就是我的人,該盡的本分,為什麼不盡?一天天的在幹些什麼!忙着紅杏出牆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嘉石怒不可遏,馬上提起劍,準備去后宅將那些淫/婦盡數殺死!
那十位美人,在宅邸中日子過得不錯。
嘉石雖然不近女色,但是從來沒有苛待過她們,包吃包住,每月給錢,還從來不對她們提出要求。
“姐姐,這樣的日子真是不錯呢!看我新紮的蝴蝶!”
為首的美人,是十位女孩的長姐。她看了妹妹的蝴蝶,笑道:“小妹,手藝不錯。但是你看,這樣……會不會更好?”
姐姐的手指靈活地翻動,將那隻蝴蝶折的更加完美。
小妹崇拜地看着姐姐,嘴裏發出可愛的驚嘆聲:“哇!”
嘉石進入后宅時,正看到了這一幕,手一松,劍掉在地上。
這一幕似曾相識……好像自己也曾經有過,這樣教導小孩子的經歷。又好像,自己也曾經是個小孩子,被人耐心地教導過……不不不!不對,我是來殺這些女人的!
記憶的火花一閃而過,瞬息湮滅在漆黑的海洋中。
嘉石把劍撿起來,一步一步向那兩個人走去。
長姐看見了他,十分驚訝:“……夫君?”
又見他臉色陰鬱,手提長劍,殺氣騰騰,不由得抱住自己的小妹,向後瑟縮。
“夫、夫君,你要做什麼……”
嘉石提着劍,心中只有殺意,他距離那兩姐妹只有幾步路,卻走得汗如雨下。
肌肉綳得死緊,渾身僵硬無比,一時間連手也抬不起來。
這幅身體在阻止他殺人。
就像記憶中某個人一樣,在一遍一遍地告誡他——不可以!
如果真的這麼做,就徹底無法回頭了——
“呼!……呼!……”
嘉石滿頭大汗,神情扭曲,他的眼睛沒有神采,只有一片漆黑。
他舉起劍,要將眼前的兩人洞穿——
也將自己靈魂深處,最難忘記的、教導着另一個孩子讀書、寫字、運轉元素法陣的身影,一劍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