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警視廳向各部門通知，剛剛接到報警電話，千代田轄區內疑似發現人類屍體，位於米花町附近的部門請趕往現場支援。再通知一遍，千代田轄區內疑似發現人類屍體，位於米花町附近的部門請趕往現場支援……”

街頭一角，便衣警車平穩的向前駛着。車內播放着動聽的古典樂曲，悠揚舒緩。

安裝在中部位置的通訊設備突然發出通知，坐在駕駛座上的青年摘下耳麥掛在脖子上，將原本播放的音樂音量調小不少。

他放緩車速，雙手順着方向盤小幅度蹉跎，目光偷偷瞥向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人。

男人先前在使用手機，此刻同樣因為通知抬頭。覺察到有人在看他，立刻順着視線方向疑惑側頭。

正好警車行駛過一條商業街，夕陽穿過鱗次櫛比的大廈灑在他身邊的青年眼底，流光溢彩。

而後，說不上是幸運還是不幸，男人成功讀懂其中含義。

[前輩，我們就在米花町附近，是否需要向警視廳答覆？]

“……”

我說，你又不是啞巴，為什麼要用眼神問我。

男人心裏腹誹，面上嘴角微抽，被迫拿起對講機回答道：“機搜106收到，正從杯戶町前往。”

“警視廳收到。”

隨着對講機被放回原位，坐在駕駛位上的青年勾了勾唇，小聲道謝。

“我需要回答什麼？不用客氣？”

“嗯。”青年答的理所當然。

便衣警車在前方空地掉了個向，轉向往米花町駛去。

男人心裏一陣糾結，或許只是為了說服自己，小聲嘀咕：“算了，隊裏讓我和你組隊的原因不就是為了照顧你的寡言少語嗎。”

他從胸前口袋掏出一根煙咬在嘴裏沒有點燃。

“沒想到臨近退休還能被發現新的技能，像是能讀懂別人眼神在說些什麼的……”說完，又重新拿起放在雙腿上的手機拋在半空中把玩。

小小的黑色方塊浮空，下落，手機背面露出他貼在上面的名字，帆世慎也。

駕駛員藤井光微微側頭，沖帆世慎露出一個靦腆笑容。

自我介紹一下，藤井光，今年27歲，於五年畢業於警察學校。

在此之前一直在警察廳生活安全企劃科進行文職工作，但因文職工作所能接觸的情報過於有限，於兩日前轉調到警視廳機動搜查一隊，成為他人眼中所不能理解的存在。

久聞警察廳和警視廳相看兩厭，藤井光在調職之前十分擔心。

所幸與他一組的帆世前輩雖然嘴巴不留情，但並不會帶着有色眼鏡看他。藤井光打從心裏為有這樣一位前輩願意帶他而感到開心。

可惜沒過多久，上揚的弧度在前輩拿起火機的那一刻變為直線。

十一月末的東京十分寒冷，車內打着暖氣，門窗緊閉。

這樣一個密封空間不適合吸煙。

藤井光點了點放在方向盤上的左手，斜過腦袋，雙目直勾勾的盯住那縷跳躍的火苗。

拒絕職場霸凌的第一步——拒接被迫吸來自前輩的二手煙。

“前輩，吸煙不好，有害健康。”

帆世慎也點煙的動作一頓，皺眉抬頭。

這時候倒是不吝嗇言辭了，先前不會是裝的吧。

腦內閃過好兄弟的“囑咐”：“慎也啊，那位藤井光可是藤井家的大少爺，你可千萬別意氣用事把人得罪了。”

“雖然不知道他來機搜幹嘛，不過收益與風險划等號，如果能和這位小少爺打好關係，說不准你的仕途也能順利不少～”

他看起來像是對職稱感興趣的人嗎？

帆世慎也一番猶豫放下火機，五指抓着發旋只感覺頭疼。

不抽煙是因為不想讓這個臉蛋和性格都充滿天真的傢伙失望，才不是老一套的職場趨利避害。

帆世慎也用力拉開面前手套箱，大聲回道：“啊啊，我知道了，你別瞪了。話說——你是怎麼做到在話少的前提下，性格還能像老媽子一樣管東管西的。”

藤井光有備紙巾的習慣，帆世慎也從裏面扯出一張，把未點燃的煙包卷進去。完事後他雙手抱胸將頭扭向窗外，看起來像是在生氣、鬧彆扭。

藤井光唇角勾了勾，輕聲回答，“前輩能懂。”

言下之意：因為帆世慎也能理解他的意思，所以才會覺得他管的太多。

“還有……”藤井光頓了頓，又小聲補充道：“前輩年輕。”

帆世慎野今年才32歲，距離日本法定退休年齡還有幾十年的距離，並不算老。

說完這些，藤井光抿了抿嘴，身後似乎飄起數朵小花，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嘖嘖嘖，看了這麼久，還以為主播是個小天使。沒想到是個粉切黑——】

【有黑嗎？我個人覺得主播人不錯，而且臉長的特別帥！】

【嘿，樓上的，你們都在關注主播本身，就不關心關心剛剛在通知里播報的米花町屍體？】

【米花町？是我知道的那個*&?%么？】

倏地，在藤井光左下角與心臟齊平的位置，跳出一塊半透明的灰色面板。

上面出現3個重複id，說著一些令人不明所以得話。

這是什麼？怎麼還有亂碼？！

屏幕過於明顯，藤井光被嚇了一跳，下意識伸手去碰。

然而指尖流暢穿過半透明的灰色面板，泛起層層波紋，徑直摁響了位於後方汽車喇叭。

“嗶——”

響亮的汽笛聲瞬間響起，與之一道出現的是藤井光緊急踩下的剎車。

輪胎摩擦在馬路上發出尖銳響聲，坐在邊上的帆世慎也被慣性帶的往前一衝，表情一瞬空白。

經驗豐富的他瞬間進入警備狀態，挺直身體去觀察外部路況。

可前擋風玻璃外空空如也，身邊的藤井光又表情獃滯。

“喂。”帆世慎也抬手在藤井光眼前晃了晃，“你沒事吧？剛剛發生什麼事了？”

藤井光這才回神，大喘着氣。

“抱歉……”薄弱的表達能力在這時不足以撐起他想說的，他放棄組織語言，將指尖指向那塊面板。“前輩，這裏。”

［這裏出現了一塊功能詭異的屏幕。］

“嗯？”帆世慎也皺眉，斜着身子擠過去看了眼，並未發現有什麼異常。

他坐回原位，面色凝重的思索着，“你小子……該不會因為第一次出外勤，緊張到出現幻覺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我建議你明天下班後去醫院看看。”

“不是，這裏真的……”藤井光反駁的聲音逐漸變小，最後氣若遊絲再次說了聲抱歉。

他猶豫着看向還在更新疊代的彈幕。

【阿咧咧，帆世前輩似乎看不到我們發出的內容呢——】

彈幕還在繼續刷着，出現的也依舊是剛剛3個ID之一。

難道說……

這是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特殊頁面？

可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呢？

藤井光抿了抿唇，心中疑慮重重。

帶着不理解和惶恐，汽車在距離案發現場不遠處停下。

藤井光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動作稍慢。帆世慎也率先下車，將嶄新的手套、鞋套穿戴整齊。

他們是到達現場的第一組的警察，不僅需要將案發現場用警戒線控制起來，還要留下有嫌疑的、或是對現場情況了解的目擊者問話。

可以說，進入機動搜查隊的必備條件就是需要擁有對局面的把控能力，以及出色的人際交往能力。

但很明顯，通過短暫相處，帆世慎也清楚藤井光都不具備。

“真是麻煩死了。”他拍着腦袋小聲抱怨，而後掏出證件，對着人群嚴肅一晃。

“讓一讓，我是警察，請無關人員退至警戒線一米外。”

“藤井光，你還在車裏磨磨蹭蹭做什麼呢？趕緊過來拉線，疏散人群！”進入工作狀態的帆世慎也一舉一動皆是雷厲風行，教訓起藤井光時也變得毫不留情。

“抱、抱歉！”被喊到名字的青年打了個激靈，動作慌亂的撈起筆記本和警戒線向帆世方向跑去。

但因為忘關車門，他又匆忙回返去拔車鑰匙。

恍惚間，一道黑影從藤井光腳邊越過，逼得他步伐一頓。

那是什麼？

黑影離去，藤井光看到車門下方新出現的幾塊獸類腳印。

約莫兩厘米左右，黑乎乎的，在白色車體上十分顯眼。

所以是哪家淘氣的小貓咪么？

他嘆了口氣，輕拍胸口，並未將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抱歉，請讓一讓……”藤井光鎖上車門，紅着臉在人群中擠出一條道，小心翼翼的用警戒線將案發現場與圍觀群眾隔開。

“警察執法，請大家配合一些。”

*

出事的是一家拉麵店，目前已經暫停營業。

警車停在街邊用於隔離，紅藍交替的燈光打在白色外牆上，沉重悲涼。

另一組機搜隊伍和鑒定科同事在五分鐘后相繼趕到。現場調查工作逐步進入正軌。

蹲在地上刷指紋的警員和拿着相機拍照採集證據的警員隨處可見。帆世慎也正在前廳詢問報案者杉木秀樹相關情況。

再往裏走，是本次殺人事件的第一現場——后廚。

藤井光不善言辭，在繞着店裏晃了一圈跟着鑒定科進入現場進行調查。

他看到鍋碗瓢盆整整齊齊擺放在應有位置，灶台開着火，沸騰的湯水還在冒泡，泡在裏面煮的拉麵已有發脹跡象。

現場沒有打鬥痕迹，死者安靜躺在灶台和消毒櫃之間。

她的左側胸口插着把刀，身下血跡斑斑，如果不出意外，死因大概是過度失血，而兇器正是這把刀。

廚房通風不佳，濃重的血腥味混雜着骨湯令人作嘔。

藤井光後退一步閉眼行禮，以此表達對死者的敬意。

帆世慎也不知何時看了過來，冷冷說道：“倒還算有禮貌。不過你今天第一天上崗沒經驗，估計也發現不了什麼有用線索，不如先過來我這，一起來聽聽目擊者的證詞。”

這算是前輩拋出的橄欖枝么！

正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的藤井光欣喜點頭，小跑轉身。

與此同時，半透明灰色面板上又跳出幾行字：【嗨害嗨，怎麼都是馬賽克，是我卡了嗎？】

【不，你看那一大坨黑色，估計是系統認為場面太血腥，自動開啟了屏蔽模式吧。】

【話說回來，主播雖然說話靦腆，但面對兇殺現場竟然面不改色？！】

這有什麼問題么？好歹他是一名警察，這是應該有的基本素養吧。

藤井光在心中悄悄回答。

而且死人也不需要用語言交流。

不過……

這些打出彈幕的傢伙似乎能看到他身後的實施場景，像是被人監視了一樣，很討厭。

藤井光又用指尖碰了碰這塊面板。

不出意外，還是徑直穿過。

帆世慎也察覺到他的動作，“你又緊張到出現幻覺了？”

“……抱歉。”無法用科學解釋的藤井光只能這麼回應。

他不知道這個彈幕系統是如何出現的，又需要如何將其關閉。但比探索詭異來源，眼下更重要的是不讓前輩對他失望才行！

根據店內監控顯示，拉麵店在距離發現屍體的前後二十分鐘均不存在人員出入情況。因此，留在在店裏的四名人員成了首選懷疑對象。

四人分別是：

①第一目擊者兼報警人杉木秀樹（食客，平日裏常來店裏用餐，與死者關係良好）；

②直到發現屍體后才在店裏露面的臨時工飛鳥真子（服務生，與死者一度因為請假事宜產生口角）；

③正好來借衛生間方便的酒井進二（送奶工，與死者交流不多，平時只在送牛奶時聊上幾句）；

④一直坐在餐廳用餐的毛利蘭（食客，今日第一次來店裏用餐）

為了防止串詞，四人被分散在四個角落裏等待分別問話。藤井光拿着筆記，跟着帆世慎也奮筆疾書。

不過在此期間，一聲來自稍遠處鑒定科成員的驚呼聲打亂了現場有條不紊的工作。

“誒，小弟弟，這裏不能隨便進入！還有貓！貓咪也不能帶進案發現場來！”

什麼？

藤井光循聲回頭，看到不遠處的店門口，一個還沒有警戒線離地距離高的小學生匆匆闖了進來。

他穿着鞋套，看起來像是有備而來。

“小、小蘭姐姐，你沒事吧！”那個男生氣喘吁吁的跑到其中一名被留下的女生身邊停下，“聽說這裏發生了案件……我和小五郎叔叔都很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