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開局
聖啟五年。
啟國京都皇城,明明是初春時節,皇城內外卻是一派蕭索景象。
此刻,天子寢殿清和宮,宮門緊閉,來往宮人侍衛皆是神色惶惶,行色匆匆。
寢殿深處,年輕的皇帝昏沉沉躺在黃綢被衾的龍床上,半昧半醒間,耳邊傳來幾聲呼喚:
“陛下,陛下?”
眼皮輕輕顫動片刻,蕭青冥緩慢睜開雙眼,又被明亮的光線刺得微微眯起。
他的視線逐一掠過明黃的帳幔,綉着游龍飛鳳的錦被,左手拇指龍章白玉扳指,最後落在跪着的男子精緻的面容上。
“您終於醒了!”對方露出一個恭謙的笑容。
“您吩咐的詔書已經擬好,那個不識好歹的將軍黎昌,還有屢屢擅權的喻行舟,已關押在獄中等候問斬,只等您蓋印,從此再也不會煩擾陛下了。”
說話這人乃新科探花,因模樣俊俏,近來時常出入內宮伴駕。
黎昌……喻行舟……獄中……問斬?
蕭青冥眼底的迷茫轉瞬變得清醒。
“我,”他頓了頓,換了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稱呼,“朕……睡了多久?”
他喉間如有一團火焰,燒的嗓音低沉喑啞。
探花略顯疑惑,捧着詔書的雙手有些發僵,但還是老實回答:“陛下午睡才半個時辰。”
蕭青冥不疾不徐起身,盯着對方手中詔書,思索半晌,直到探花雙手舉得酸痛發顫,才接過來展開細讀。
雲紋綾錦上,幾行雅貴的楷書殺機畢露。
詔書直言,少師兼攝政喻行舟、雍州軍主將黎昌,以下犯上,抗命不遵。
下不能御兵退敵安撫百姓、上不能為君分憂紓解國難,結黨營私,文武勾連,擁兵自重……
短短几行字,羅織了數項重罪,件件論罪當斬。
…………
年輕的皇帝面沉如水。
一小時前,他明明還坐在現代化的國立大學圖書館裏,書桌上擺滿了古今歷史文本。
彼時,他正在研究一款過時的帝王養成遊戲——《千古君王錄》,其極具帶入感的劇情、豐富的玩法和系統,一度為廣大玩家津津樂道。
這天是遊戲即將關服的最後一天。
蕭青冥翻閱遊戲歷史記錄,試圖從現實的歷史文本中,找出某些與之背景相似的年代。
遊戲唯一一局存檔大啟王朝,玩家任性地扮演了一個只知縱情享樂的無道昏君。
從登基伊始,玩家不斷揮霍着上代積累的財富,窮奢極欲,敷衍政事。
國庫年年入不敷出,朝局日漸糜爛,被權臣把持,朝堂上黨爭越演越烈,對內百姓民不聊生,對外戰爭屢戰屢敗,不斷割地賠款。
在位短短十年,山河破碎,京都淪喪,玩家扮演的昏君最終被絕望的亂軍刺殺而亡。
這本該是《千古君王錄》中無數常見的結局之一。
然而蕭青冥極其憤怒,因為他不是玩家,而是那個被扮演的啟國皇帝!
聖啟元年,蕭青冥登基前夜,離奇被人魂穿,與玩家靈魂互換。
他成了現代文明社會一個普通高中生,在浩如煙海的現代知識中埋頭苦讀。
而那個穿越的玩家,則進入遊戲世界,取代他成為了啟國新皇。
那明明是他的國家,他的子民,生於斯長於斯的故土。
卻成了玩家胡作非為的一場遊戲!
蕭青冥只能通過遊戲歷史記錄,眼睜睜看着穿越者柄國十年,落得國破家亡的殘局。
…………
“陛下,您日常使用的龍涎香金絲燭、龍鳳管羊毫、龍紋長方硯都已經收拾妥當,可還要將內庫寶物裝車,一同帶去南狩行宮?”
小太監清亮的嗓音一下子將時間拉回現實。
蕭青冥放下詔書,緩緩轉動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溫潤的觸感同記憶中如出一轍。
寢殿縈繞着清雅的龍涎香,蜀錦織就的寢衣,描金嵌玉的杯盞,無不昭示着身為帝王的奢靡。
但是,這一切很快就要被即將來臨的戰爭所踐踏。
“三月倒春寒,不知南方行宮冷不冷,快去把那件雪狐裘袍帶上,可別凍壞了陛下。”
說話間,探花仰着姣好的面容望着蕭青冥。
像是跪得久了,支撐不住似的,他搭上蕭青冥的膝蓋,慢慢向他懷中靠過去。
“陛下,您的玉璽放在何處?外頭天寒地凍,可需要小臣替您蓋印?”
蕭青冥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
與之對視,彷彿被一柄尖刀抵住瞳孔,探花郎心中驀地一突。
未及他反應,向來寵愛他的皇帝,突然出手握住了他的脖頸!
探花頓時嚇得面色煞白,動也不敢動。
蕭青冥俯首,眼神居高臨下,影子壓迫着他:“你,要替朕蓋印?”
他的力道並不如何重,語調也極為從容,唇邊帶着皇族的優雅與凌厲,指腹摩挲着頸間肌膚紋理,彷彿情人般親昵,絲毫不像正掌控着生死的判筆。
探花眼圈發懵:“陛、陛下?”
皇帝不是一直以來都對自己千依百順、寵愛有加的嗎?
就連詔書都時常讓自己代筆,眼都不眨就蓋了大印。
怎麼午覺醒來就像哪裏變得不對勁了?
不遠處的小太監也驚得慌忙低頭。
就在探花驚疑不定的時候,蕭青冥放鬆了手指,改為輕拍對方肩頭,語氣和緩下來:
“如此國家大事,豈可由你代勞,若叫外臣知道,只怕要責問你的不是了。”
探花聽蕭青冥話中流露出回護的意味,鬆了口氣,對嘛,這才是他熟悉的皇帝。
“陛下,您有所不知,方才督公來報,燕然大軍已經在幽州境內集結兵馬二十萬,直指京州,抵抗的軍隊節節敗退,短則十日,長則半月,燕然大軍就要兵臨城下!”
“若是再不離開京城,就走不掉了!”
探花咬牙切齒:“都怪那黎昌,若非他擁兵自重,雍州軍為何不趕來救援,坐視陛下陷入險境?”
“還有那喻行舟,他可是先帝病危時親封的太子少師,陛下更是對他恩寵有加,甚至加封攝政。”
“他二人非但不為陛下安危着想,反而阻止您離京,實在該死!”
如今正是聖啟五年,在遊戲歷史記錄時間線中,是北方敵蠻燕然入侵大啟的屈辱之年。
敵軍在燕然太子帶領下,從去年被昏君割讓的幽州長驅直入,兵鋒直抵京城,嚇得群臣手足無措。
朝堂之中,主戰和主和兩派黨爭迭起,爭執不休。
太后在主和派攛掇下,要求和昏君一起南下,以“南狩”為名,遷居南方行宮,放棄京州百姓和土地。
主戰派則竭力反對,惹得昏君一怒之下,將主戰派領袖黎昌和喻行舟雙雙打入詔獄。
而將雍州軍主將黎昌賜死,也成為昏君做的最愚蠢的決定。
從此之後,這個曾經一統中原盛極一時的帝國,親手葬送了她最後一支能戰的精銳軍隊……
見蕭青冥沉吟不語,探花急切道:
“陛下,未免您背負誅殺大臣的惡名,不如就讓小臣當這個惡人吧。”
蕭青冥挑了挑眉:“哦?”
探花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將玉璽交於小臣,讓我替您蓋印,將來言官若敢非議陛下,大可說是小臣妄用印璽。”
他膝蓋退後數步,拜倒在地,大義凜然:“小臣願為保全陛下聲譽以死謝罪!”
蕭青冥讚歎:“探花郎如此為朕着想,實在令朕感動。”
探花驚喜抬頭:“那陛下……”
蕭青冥倏爾笑了:“可是,就算不這麼做,到時候,朕一樣可以對外宣稱你矯詔之罪啊。”
反正詔書也是他寫的。
探花一愣,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反駁。
恰在此時,一旁的檀木站架上,一直捲縮着腦袋睡覺的玄鳳鸚鵡醒了過來,懶洋洋地晃着奶黃色的腦袋討食吃:
“咕咕啾!咕咕啾!”
聲音奇大,原本低着頭的小太監嚇了一跳,急忙往它的食盒倒鳥食,嘴裏喃喃:“小祖宗,你可輕點叫。”
鸚鵡調皮地啄他一下,這才埋頭苦吃起來。
被這出小插曲一打岔,正好緩解了探花的尷尬。
他不再糾纏給詔書蓋印的事,而是端了一盅剛剛溫好的參茶過來。
“陛下,您最近實在是太累了,先喝口參茶緩緩吧。”
蕭青冥接過茶盅,淺黃的茶水裏,兩根參須打着旋纏繞漂浮,光是聞着清香就令人精神一振。
“真是好茶。”
清香中還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香甜氣。
蕭青冥幼時曾大病過一場,高燒后留下了一些後遺症,其中之一就是嗅覺變得異常靈敏。
他用茶蓋慢吞吞刮著浮沫,似笑非笑地看對方一眼:“瞧你眼下的青黑,看來照顧朕更辛苦,這盅參茶就賜給你吧。”
探花呆了呆,隨即換上一副感動的神色:“小臣不辛苦,只願陛下快些養好精神。”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小心吹了吹,十分體貼地往蕭青冥唇邊送來。
蕭青冥注視着他的動作,尚未出聲,突然被一陣沉重的悶響打斷。
原來是小太監不小心碰倒了鳥架。
那隻玄鳳鸚鵡立刻怪叫起來,撲扇着翅膀亂飛,一頭栽進探花臂彎。
驚得他大叫一聲,參茶灑出來,濺了一頭一臉。
鸚鵡彷彿也知道自己闖了禍,乖乖巧巧落在蕭青冥肩頭,歪着腦袋,一臉無辜:“啾~”
“陛下贖罪!”小太監立刻誠惶誠恐地跪下請罪。
滿身狼狽的探花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回過頭訴苦:“陛下,這可是臣辛辛苦苦為您熬制的。”
蕭青冥摸了摸鸚鵡毛茸茸的腦袋,瞧了眼只剩半碗的參茶:“無妨,你再去重新溫一盅來就是,朕等着你。”
探花氣急又無奈,只好咬牙點點頭,收拾一番退下去了。
打發了探花郎,小太監還忐忑地跪在地上。
蕭青冥意味深長地掃他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小太監吞了口唾沫:“奴婢叫書盛。”
“書盛?”蕭青冥點點頭,“可讀過書?”
書盛點點頭:“奴婢曾是讀書人出身,因家道中落才被賣入宮中……”
忽然,殿外傳來一陣雜亂的喧嘩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隱隱約約能聽見“請陛下收回成命”、“不可離宮”、“小人讒言”之類的喊聲和喝罵。
腳步聲繁多,人數只怕不在少數。
他記得遊戲日誌里,昏君將兩位重臣下獄不久,就引發了一場群臣逼宮大戲,更有奸佞趁機犯上作亂。
歷史日誌中語焉不詳的“逼宮案”,難道就在今天?作亂的奸佞又是誰?
蕭青冥微微眯起眼,他穿回來的可真是個好時候!
【滴——歡迎來到千古君王錄,新手登錄送十連抽禮包】
一道古怪的機械音突兀響起。
蕭青冥瞳孔驟然縮緊,誰在說話?
【你已選擇地獄難度開局,首抽必得一張ssr卡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