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是阿木
江銜無辜地眨了眨眼,忽然很想逗一逗他們,說道:“對啊。”
他這一聲“對啊”不知回的是哪一句,反正青陽宗弟子們也無暇顧及他說了什麼。
聽見江銜開了口,弟子們紛紛倒抽一口涼氣,低聲議論起來:
“太像了太像了!這語調,這嗓音,這神情,說是明淵仙尊本人下場我都信。”
“話說果然傳聞都是真的啊,也就前幾天吧,我剛開始聽說魔尊找了一個替身寶貝得不行,我還沒信,他連長得這麼像的阿木都沒有當成替身,怎麼可能另外找呢?沒想到啊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被孤魂野鬼上了身的阿木。”
“這孤魂野鬼是真有點本身,換我我估計也得把他當成替身。”
江銜:“……”
扶飲:“……”
這些心眼比牆壁還實在厚沉的傻弟子們啊,在大乘期和化神期修士面前傳音說悄悄話,是不是真以為他們聽不到啊?
“咱就是說,之前不是說一檀和一樂把人找到了之後交託給了魔尊嗎?難怪他們現在在一起……哎,一檀一樂去哪了?把他們抓出來問問看是什麼時候的事?”
一檀和一樂:“……”
人群中的一檀和一樂壓根不敢吱聲,只好悄悄地往後排又鑽了深了一點。
眼見着扶飲的眼刀颳得前排弟子們開始瑟縮起來,江銜好笑地悄悄拽了一下小徒弟,用只有兩人能夠聽見的音量小聲安撫道:“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傳聞而已,不會當真的。”
扶飲抿抿唇,不情不願地收回了目光。
就在此時,籠罩着整座青陽宗的大陣猛地震動了一下。
地面上忽明忽滅的陣發閃爍的光芒無聲加快了不少,關竅處的靈石一瞬間由充盈的瑩亮光芒轉變為暗淡的灰,眾弟子們這才手忙腳亂的趕緊上去給陣法補充備用能源。
眼下這個樣子,一看就知道陣法又在遭受一波新的攻擊。
這一次的進攻來的比之前還要更為猛烈。一百零八出處關竅上的靈石竟然同時被抽干震碎。底下的備用能源一瞬間填補上來,繼續維持着陣法的運轉。
弟子們手忙腳亂地上前填充備用能源,看着快要見底的備用靈石開始不自覺得焦慮起來。
我們宗門的備用能源也不多,這下可怎麼辦啊?
青陽宗外。
宗岷幾乎咬碎一口銀牙。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自己不出手,陰毒的地說道:“怎麼了白大長老?你是怕了嗎?”
常道衡卻忽然說道,“白獻,來吧,速戰速決。”
比起親手將曾經庇護過他的宗門打碎。常道衡似乎更願意用一回定生死的決鬥來解決所有事情。
然而,遙遙站立的白獻卻依舊不為所動。
他的目光落在常道衡身上,半晌嘆息了一聲。
宗岷已經開始不耐煩起來。
“不用這麼貪生怕死吧?堂堂出竅後期大圓滿的白長老,難不成還會打不過出竅後期的昔日同門嗎?”
若是單從單挑這一點來看,這幾乎是對於青陽宗而言最好的辦法了。
護宗大陣破碎在即,只要白獻出手,就有贏的勝算。如果勝利了,那青陽宗便能夠掙一口喘息之氣。
然而不知為何,白獻卻仍舊一動不動,像是在猶豫着什麼。
宗岷已經徹底不耐煩了,剛巧算算時間,現在是一天之中護宗大陣靈力運轉最為薄弱之時。此時進攻,便有更大的可能性將其擊碎。
這三天來,他們靠着鑽護宗大陣的漏洞,給這座嚴絲縫合的巨型陣法鑿出了無數個大大小小的破綻,讓裏面的人不斷捉襟見肘地重新修補。
然而新補上的漏洞又怎會堅硬如從前渾然一體的陣法呢。
既然白獻遲遲不肯做出抉擇,那麼宗岷就自己出手逼他一把,看他會如何選擇。
宗岷低喝一聲,身後如潮水般烏央央的煞魔便蜂擁而上,化作濃稠黏黑的煞氣驟然猛地撞在了無聲運轉的陣法上。
宗岷勢在必得地等着煞魔們鑿多幾個搖搖欲墜的窟窿出來。然而,反饋回來的狀態卻讓他下意識皺了眉頭。
不對,不對勁。
整座陣法的運轉此時配合的嚴絲縫合天衣無縫,宗岷幾乎用上了體內八成的煞氣,湧出去的煞氣卻如同撞在了堅硬的鐘罩之上,竟是連分毫都沒有撼動整座大山。
這樣的結果讓宗岷很是不可思議。
常道衡也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此時分明應該是護宗大陣最為薄弱的時候,卻不知為何忽然變成了最為堅硬的時候,以至於他們暗中發動的奇襲就這麼落空了。
宗岷今天真是諸事不順,轉頭就把怒火撒在了常道衡身上:“怎麼回事?!”
常道衡無聲盯着陣法看了一會,沉聲說道:“護宗大陣被人動了手腳。”
“哈?”
“你是在開玩笑嗎?”聽見這話的宗岷生生被氣笑了,不可思議地指着白獻說道:“他一個出竅期大圓滿都動不得的巨型陣法,還能有誰動手腳?現在正在閉關的封停桑嗎?”
常道衡冷冷說道:“我給你們假規律了嗎?你們之前按照我給的規律打得不是挺上頭的嗎?又不是我改動的陣法規律,你沖我吼有什麼用?無能狂怒的廢物。”
宗岷怒吼一聲,猛地朝着常道衡撲了上去,卻半途被身旁久久不出聲的同伴攔住了。
“算了算了。有什麼恩怨回去再說,如今要緊的是拿下他們兩座城池。”
宗岷數次深呼吸,臉色愈發扭曲起來。
雖然他差點腦溢血,但是的確這位同伴所言,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一切大局為重,所有私人恩怨在主上交代的任務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如今這陣法規律被人改動,他們現在連逼迫白獻出手都沒有了籌碼,這一口暗虧咽得他真是老血梗在喉間。
宗岷來回走動片刻,陰沉道:“那你說怎麼辦吧。”
常道衡眯了眯眼,“繼續打,陣法之所以有強弱輪換的規律,正是為了在不用的時候能夠最大化減少能源消耗。”
他們倒要看看青陽宗的備用能源夠他們撐住這個狀態多久。
隨着時間一點一點的流淌,雖然他們摸不清被改動過後的大陣規律,但是相比於幾個時辰前,大陣上流轉的光芒明顯暗淡了下來。
看這樣子,只要再堅持多一段時間,想必就能直接打碎護宗大陣。
常道衡看着遠處一動不動的白獻,忽然說道:“為什麼不出手?”
白獻和他遙遙對望,沉默不語。
常道衡說道:“再不出手,就沒有機會了。”
白獻掌心幾乎掐出血來。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白獻再不做出選擇,護宗大陣兩個時辰之內就能夠徹底碎裂開。
到時候就不是由白獻來選擇了。
半晌后,白獻跨出了一步。
然而就在此時,一隻蒼白有利的手按住了白獻的肩,一道熟悉帶笑的嗓音忽然響起:“本宗主來,如何?”
白獻身影一凝,驀然轉頭,眼中帶着不可思議。
封停桑緩緩走到了白獻身旁,垂眸靜靜看了他半晌,然後抬手一點點理順了他肩上大氅處微微凌亂的金鏈。
封停桑仍舊穿着一身碧色華服,俊秀的面容帶着幾分驕傲不羈,只是臉色略有些蒼白,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白獻向來風輕雲淡的神情終於開始變了:“誰把你叫出來的?”
封停桑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壓低了聲音說道:“哎呀,是誰很重要嗎?這麼重要的場合,本宗主怎麼可能不在啊。”
白獻咬緊了牙,“你知不知道你……”
“我知道我知道,”封停桑把白獻擁入懷中,輕笑道,“沒事。”
封停桑身上的傷勢並非如同他看起來這麼輕鬆,這麼緊要的關頭,他提前半個月就已開始閉關,已經說明了封停桑的情況不算好了。
更何況,帶傷強行出關,更不知會為封停桑的身體添多少隱患。
白獻被按在他的懷裏,咬緊牙不出聲。
常道衡的目光落在他們兩人身上,半晌移開了目光,嗓音里聽不出什麼情緒,說道:“要上就快點。”
封停桑放開了白獻,緩緩向外走着,手中幻化出一把通體流光的長劍。
宗岷挑眉,說道,“封宗主,讓我猜猜你現在的修為跌了幾個境界啊?”
封停桑笑了笑,“你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那可輪不到我來試。”宗岷見事情終於朝着他預料的方向發展了,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說道,“讓你們曾經的常師弟來,這打起來那才叫一出好戲呢。”
果然青陽宗的人沒一個是善茬,如今他們自相殘殺,宗岷要的就是這種結果。
常道恆打贏了他們能夠完成主上的任務,他打輸了也無妨,怪罪下來也不是宗岷的責任。
更何況到時候不論誰輸誰贏,常道恆打完這一架,都必定得丟掉半條命。到時候他是死是活,還不是由自己說了算。
封停桑的目光落在常道衡陰鬱瘦削的面容上,並沒有說什麼。子枝劍遙遙指向常道衡,冷聲道:“打之前雙方起誓。若是你們贏了,便送你們兩座城池,若是本宗主贏了,你們便三個月不得踏入我宗轄域。”
常道衡點了點頭,說道,“可以。”
“但是你有傷在身,我就算贏了也勝之不武,讓白獻來。”
封停桑面上神情不變,只是哈哈一笑,說道:“憑什麼?本宗主不夠格嗎?就算本宗主有傷在身。你也未必能贏吧,是想挑軟柿子捏嗎?”
常道衡八方不動,並不受他的激將法,而是反問道:“白獻為何不能出手?你是想掩飾什麼嗎?”
常道衡的目光突然銳利起來,“聽說封宗主的傷治了多年都沒有治好。傷勢壓制不住惡化后這才閉了關。怎麼,這件事情與白獻不能出手有脫不開的關係吧?”
封停桑笑了,“從前怎麼沒發現你廢話這麼多啊?”
“愛打不打,不打就趕緊撤退。哪有讓自家道侶在前面衝鋒陷陣的道理。道衡,我們雖已非師兄弟,但你也不必這麼咄咄逼人吧。”
“……廢話真多。”
一道清雅的聲音憑空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這道聲音在座各位幾乎熟悉到刻骨,是一聽見就會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眸的程度。
常道衡面色一變,封停桑和白獻則幾乎是同時轉過頭去,而當他們看見來人的那一刻,瞳孔驟然緊縮。
那人輕輕嘆道:“剛才吵着要人出手,現在人家出來跟你們對線了,又挑三揀四的。”
來人身形修長,氣質如霜雪般凜然卻又帶着幾分溫雅。左耳處墜着一條微微搖晃的紅水晶耳飾,瑰麗的顏色增添了幾分神秘。
他一身簡簡單單的雪色長衣,白衣層層疊疊隨着輕緩的步履不斷抬落,像是紛紛揚揚落下的白雪。
他身旁另一個人有着一雙極具標誌性的漂亮異瞳,外袍卻是與平時截然不同的白衣,看樣式和白衣人身上的如出一轍,只能從衣擺和領口處看出他其實穿的是玄色衣裳。
大約是那一抹白消減了魔尊平日裏固有的蒼白沉鬱,除卻他周身生人勿近的氣場之外,此時的扶飲看起來才終於像是青陽宗的弟子。
二人迎着在場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並肩走來,光明磊落,坦坦蕩蕩。
屬於化神期大能的威壓憑空降臨在場上,無聲鎮住了所有衝擊在護宗大陣上的煞氣煞魔,將他們牢牢地壓死在地面上,一絲都動彈不得。
煞魔宗眾人死死咬着牙,艱難抵抗着憑空壓在身上的威壓,有些難以置信眼下這個突然轉變的局面。
他們望向威壓的來源,卻恰好對上扶飲彷彿盯住獵物般的眼神。
……魔尊扶飲?
他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裏?
更讓人寒意驟起的是扶飲旁邊的那個人。
隕落已有千餘年的……明淵仙尊。
一時之間,所有人幾乎都凝固在了原地,像是面對這樣的情形不知道要做何反應一樣。
封停桑死死盯着那道雪白清雅的身影,無聲地而顫抖的說了一句:“明淵。”
……明淵。
身後一大堆吱哇亂叫的弟子們終於跟了上來,氣喘吁吁地說道:“喂喂……阿木,尊上。你們跑這麼快做什麼?等等我們啊。”
江銜沒有佩戴劍鞘,而是把滄瀾劍收在了儲物戒中,他閑閑抱胸,輕聲說道,“有點慢了啊。”
青陽宗眾弟子咋咋呼呼的聲音打破了在場沉寂的魔咒,封停桑盯着江銜,聽見那一句阿木的時候,不由自主地顫了顫眼睫,痛到有些呼吸不上來。
不是明淵……是阿木。
封停桑當初親自交代一檀和一樂交託給扶飲的阿木。
而白獻深深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已經恢復了原來的平靜神情,他伸手扶住封停桑,低啞着嗓音說道:“……停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