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大隊長都開了口,明天又能休息一天,容曉曉樂得笑彎了眼。
今天真的是一個好日子。
認了親不說,住房的事也解決了。
先前容婆子不樂意把屋子租出去,現在恨不得讓曉曉直接住下來,“以前那間屋子就是你爸住的,現在交給你,我還有什麼不放心,今日就住下來吧。”
容曉曉還沒開口,羅建林就先道:“那屋子長久沒住人,怎麼都得先收拾下,你讓容知青先回去清清行李,等明日從鎮上回來再搬也不遲。”
容曉曉反握着容婆子的手,輕緩開口:“對嘛,我帶了不少行李過來,等會回去還得收拾一下,也不遲這麼一天。”
“行行。”容婆子連連點頭。
打算等人離開后就帶着丑牛打掃下左側的屋子。
平日裏時不時會打掃,但住人之前再收拾下更好。
兩姑侄說了好些話。
容婆子對弟弟的事特別感興趣,連着問了好多好多,她問什麼容曉曉就答什麼。
有些問題她其實也回答不上來。
但這裏沒人比她更懂容水根,稍稍有些出入也不會有人抓錯。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喜過了,不到夜裏容婆子就有些精神不振,容曉曉便扶着她進屋歇着,一直伴着她入睡才出了屋子。
等她出來的時候,外面的人已經散了。
熱鬧看了,先前逃得工還得補上。
這會全都下地去了。
丑牛正拿着掃帚清理着院外。
來了一群人,也不知道誰嗑着瓜子,瓜子殼扔得滿地都是。
掃着掃着,見面前多了一人。
他抬着腦袋直愣愣看着對方,久久沒開口。
因為他不確定該繼續叫知青姐姐,還是表姑姑。
容曉曉俯下身,握着拳頭向他伸過去。
丑牛盯着伸在他面前的拳頭,不由微微歪了歪頭,不是很懂這是什麼意思。
容曉曉也沒開口,拳頭動了兩下示意着。
丑牛猶猶豫豫,嘗試着抬起手,也伸着拳頭碰了過去。
拳頭輕輕挨着拳頭,讓丑牛不由咧開了嘴角。
他還待要碰時,卻不想對方的拳頭挪開,至於他的拳頭上方,然後張開手掌……
丑牛隻看到有什麼東西從她掌心掉出,他下意識張開手去接,等看清落在手掌中的東西時,雙眼遽然亮起,“哇!是糖果!!”
可隨即又不敢接。
以前爸還在的時候他吃過糖果,特別甜特別珍貴。
糖果很貴的,他不敢接下來。
容曉曉輕笑着,示意他拿着,“這是表姑姑給你的見面禮。”
說完,神情變得慎重:“我是你的表姑姑容曉曉,以後多多指教。”
丑牛捧着一把糖果,站直身子脆聲回:“表姑姑,我叫容予安!”
容曉曉一聽,“挺好聽的名字。”
小名就不做評價了,大名就蠻好聽的。
丑牛顯得有些驕傲,“是爸爸給取的名字,奶奶說爸爸專門跑去鎮上請學校老師幫着取的。”
說著又有些失落。
他的大名好好聽,可惜大夥都只叫他小名。
不過,小名是奶奶取的,奶奶說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他如牛般健壯。
他特喜歡隊裏的老黃牛,所以他也很喜歡自己的小名。
略顯遲疑了下,他昂着頭道:“表姑姑,以後我給你割豬草不收錢,不過虎娃子他們還是得要,我會盯着他們好好乾。”
容知青是他的表姑姑,肯定不能收錢。
“那不用。”容曉曉道:“該收還是得收,出錢的也不是表姑,你儘管放心拿着。”
說起來她在回知青屋之前還得去豬圈一趟。
明天不幹活,但豬圈肯定得有人。
就得辛苦焦港餵食和清掃了。
正好豬圈是在回知青屋的路上,容曉曉到了地方,焦港正靠在牆角啃着肉乾,“你總算回來了,快說說,你真是丑牛的姑姑?”
瞧瞧,這才多久連他都知道了。
焦港想去湊熱鬧很簡單。
大隊的人也樂意搭理他,誰讓他兜里有東西呢。
時不時遞把瓜子,跟着又抓把花生,不少人樂意和他拉扯閑話。
當然了,他再大方也不捨得給肉乾。
這玩意吃一點少一點,家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再寄,當然得省着吃。
容曉曉道:“是表姑姑。”
焦港不在意的揮了揮手,“沒差別啦。”
他往前湊了湊,“那這麼一來你是不是也能算半個大隊的人?”
下鄉之前最怕的事是什麼?
有很多件,但其中一件事就是怕大隊的人排外。
他們大隊還不算嚴重,同公社的羅庄大隊排外特別嚴重,他們大隊的知青住的地方還沒豬圈好,分配的也是最臟最累的工種。
要不是公社那邊監管着,羅庄大隊的知青們真的沒日子過。
相比起來,紅山大隊要好很多。
但也不是能輕易融合進去。
要是在這邊短住也就算了,可誰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回去,不融入到這個大隊,難不成未來的幾年或者是十幾年都將自己封閉在一個小圈子裏?
那遲早會憋壞。
“也算是半個大隊人吧。”容曉曉說著。
之所以會選擇六石公社,就是因為六石公社的紅山大隊曾是容水根的家鄉,也是想着她來到這邊能有以往的親戚和友人扶持下。
“真好啊。”焦港羨慕着。
容曉曉:“對了,明天我要去鎮上,這裏的活就交給你了。”
焦港傻眼,“啊?那明天只有我一個人?我不會餵豬啊。”
容曉曉道:“明天虎娃子會給你送來豬草,你要手腳勤快點的就煮熟了餵給它們,你要想偷懶剁碎了直接喂也行。”
“這麼簡單?”
容曉曉點着頭,“就這麼簡單,它們要是拉了記得清理,然後也就沒其他事了。”
往簡單的說,也就兩個步驟。
餵食和清理,說起來確實也簡單。
簡單到焦港有些不安,“咱們這樣餵豬行嗎?別到了要宰殺的時候還掉秤了。”
“不會。”容曉曉道:“這事還得做一些準備,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那行吧。”焦港點着頭。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了,真要出了事,責任他肯定不擔,但他可以出錢。
雖然又好奇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有好奇,同樣也有些佩服。
總覺得容知青比他們知道的多得多。
容曉曉想了想,“或許是因為飽讀詩書吧。”
她讀得書可多了。
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又或者是年代小說,看了沒有上千本也有大幾百本?種田文中的養豬內容還少了?
方法多的是,一個不行就試下一個!
焦港欽佩,“你可真厲害!”
原來他養豬夥伴這麼厲害,讀書的時候一定名列前茅啊!
交代后,容曉曉打了招呼便先回知青屋。
有不少東西得收拾一下,慶幸有一個大包還沒解開,不然工作量更多了。
回去的路上,容曉曉正復盤着。
住房的問題解決了。
輕鬆的工作也大概拿下。
等搬了家和二姑一塊住着,她就能過過清閑的日子,還能作為半個大隊的人走家串戶,聽聽一些有趣的八卦,湊湊一些熱鬧的場合。
再靠着空間,提升自己的伙食和生活環境。
衣食住行、吃喝玩樂全都考慮周到,簡直完美!
“容知青!”白曼從一處山坡走下來,“好巧,你也是回知青屋嗎?咱們一起走吧。”
容曉曉抬眸,對着她笑了笑:“好呀,剛剛都沒發現你是什麼時候離開的,買得簍子和竹席都沒帶走呢。”
“你們家的事,我一個外人也不好插手。”白曼走到她身側,“東西也太多了,等明天我再去容婆婆家裏拿。”
說著,側頭看了一眼身邊人。
再容婆子家看到容曉曉時,她本以為這人的目的是不是也是容家祖孫。
可怎麼都沒想到,她會看到認親的現場。
這件事上輩子是絕對沒有發生過。
如果真是走散多年的親戚,為什麼上輩子他們沒有相認?
這種不確定性讓她有些慌亂,所以才心慌意亂的離開。
待在這周邊冷靜了好久,浮躁的心才安定下來。
她不確定容曉曉到底是什麼情況。
但只要容曉曉的目標不是容正志,她便不會站在她的對立。
再有他們兩人都姓容,容家和容家多少也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這兩個人無論如何都走不到一塊。
所以,就算不確定容曉曉的身份,她也不會是她的競爭對手。
“我沒想到你會是容婆婆的侄女,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容曉曉如實回答,“多虧了陳嬸子,她跟我說了丑牛家的一些情況,恰好和我了解的有些相似,所以才會上門確認。”
“原來是這樣。”白曼緩聲,似有所指,“那你挺幸運的。”
能和容家祖孫成為親戚,哪怕最近幾年回過得艱難,但熬過去后就能見到陽光了。
容曉曉偏頭。
不是很理解‘幸運’是指的哪方面。
這句話后,兩人顯得有些安靜,彼此都沒說話。
一直到前方怒氣沖沖跑來一人,看着兩人,大聲問道:“你們誰是白曼?”
容曉曉毫不猶豫,抬起腳朝着後面退了半步。
這一下,來人不再怒視兩人,而是死死盯着白曼,“你就是白曼!”
白曼:“……”
“你就是盛左元的對象?”袁馨上下打量着這人,很想從眼前這人身上找到不好的地方。
可發現從樣貌和穿着上來看,完全挑不出錯來。
這讓如此驕傲的袁馨更沒法接受。
她是大隊會計的小女兒,哪怕出生在農家,從小到大都沒怎麼受過苦,其他同齡的人,誰不是早早就下地幹活,誰穿得不是洗得發白還打上補丁的衣物?
就她能什麼事都不幹,家裏養着她順着她,就連其他外人都說會計家的小閨女模樣長得周正,就跟城裏姑娘似得。
好多小夥子更是看她一眼就立馬臉紅。
可袁馨瞧不上他們。
從小她就想嫁到城裏去,可她在大隊再好,也沒法成為城裏人。
眼見着年齡越來越大,再不找個人家就得熬成大姑娘,相看了這麼多次,袁馨是一個都沒瞧上,就再她想着要不要將就一下時,她看到了盛左元。
她對大隊的知青不陌生。
時不時也能碰上幾回,雖然這些都是城裏來的人,但真要比起來還不如大隊的漢子們能幹活,真要嫁過去保準會跟着吃苦。
可盛知青不一樣。
當她看到盛知青的第一眼就入了迷。
她從沒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不光樣貌好,穿得也好。
袁馨可是聽其他婆子說了,就盛知青身上衣服褲子,一身加在一起怕是得好幾十塊。
而且這還不止一身。
每次看到盛知青時,他身上穿得衣服都不一樣。
也不知道帶了多少衣服過來,想來他的家境特別不錯。
當時她就起了心思。
哪怕是知青,跟着條件這麼好的知青,嫁過去了也不會吃苦頭。
這幾日更是時不時找機會接觸盛知青,盛知青對她很是客氣,但也沒拒絕過她的接觸,這讓她萌生了一些期翼,想着盛知青會不會也喜歡她。
可袁馨沒有想到的是,當她跟家裏提起后,卻被告知盛知青已經有了對象,想都不想就跑出家,她倒要看看什麼樣的人才配得上盛知青。
除了不是城裏人之外,袁馨不覺得自己比誰差。
可現在看着眼前的白知青……
心中突然萌生了一場退意。
可當腦海中浮現盛左元的身影時,退意消散,忍不住陰陽怪氣的開口:“一看你就不是能幹活的人,下鄉知青那是讓你來幹活而不是來享福的!”
白曼微微眯眼,“小隊長都沒說我幹活不努力,你有什麼資格說?”
她這話還真沒作假。
所有人都覺得她不是一個能幹活的人,家人不忍心她下鄉,也是覺得她生來都是嬌生慣養,又哪裏幹得了這些重活?
可是上一輩子不是。
再苦再累再髒的活她都干過,咬咬牙也能為自己撐起一片天。
重生來過,這句身體還沒經歷過幹活的滋味。
但她早就習慣了苦和累,這段時間也一直在堅持,或許做的沒有其他人好,但也絕對沒偷過懶。
袁馨才不相信她的話。
就這嬌滴滴的樣子哪裏是幹活的人?
這時,容曉曉插了一嘴,“我作證,白知青還真沒偷過懶。”
論幹活,新來的六位知青裏面,白知青絕對排的上頭名。
瞧瞧,這才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小臉就沒最開始那般白凈了。
袁馨被哽了一下,又想開始找其他的麻煩。
可不管怎麼想,她都找不出一個不好的地方,最後憋的臉上通紅,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白曼問她,“你喜歡他?”
被問的袁馨卻不敢開口。
一開始怒氣沖沖,緊跟着對比之後自己哪哪都比不上,這會氣焰早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支支吾吾道:“我喜、喜歡他之前,並不……並不知道他有未婚妻,他明明對我很好很好。”
很是難堪。
自己就像是一個插足的壞蛋,臉都丟盡了。
白曼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行啊,你要喜歡讓給你就是。”
“啊?!”袁馨猛地抬頭。
整個人特別懵,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你你你……你說要把他、把他讓給我?”
白曼點了點頭,“我看他對你挺好的,既然你們郎有情妾有意,不如早點把親事給定下來,我一定給你們封一個大紅包。”
說著,瞟了旁邊正在看熱鬧的人一眼,“容知青作證,我保證說話算話。”
容曉曉不嫌事大,舉起手大着嗓門道:“我作證!”
剛剛憋着沒哭的袁馨感動的眼淚就這麼掉下來,“你真的願意成全我們?”
白曼當然願意,恨不得直接拱手將人送出去。
不過她還是善意的提醒一句,以防這個傻姑娘如同上輩子一樣被盛左元騙的特別慘,“我說了就不會反悔,盛左元朝三暮四,對愛情不忠,我為什麼要留念?”
“你胡說!”
“我哪裏胡說?”白曼冷哼,“你是自己說他對你很好吧?還是騙你他沒對象?他既有對象還對你那麼好,這不是對愛情不忠是什麼?”
“他、他……”袁馨想反駁卻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白曼又瞟了湊熱鬧的人一眼,“你說呢?”
容曉曉單手搭在下巴上,一臉深沉道:“你說得很有道理。”
“嚶!”袁馨再也綳不住,捂着臉逃離。
容曉曉雙手抱胸,看着她倉皇逃離的背影,搖着頭感嘆,“還是小姑娘呢。”
這點戰鬥力,以後有得學。
白曼冷哼一聲。
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有了這一插曲,回去的路上兩人之間還是很安靜,都沒過多的言語。
但也少了那麼一點點的尷尬和生疏。
容曉曉認親的事在知青屋這邊也迅速傳開。
時不時就有人來問一個問題,她都是很好脾氣的回應,一直等吃了晚飯後才回到屋子裏收拾行李。
期間,楊娟離她遠遠的。
哪怕很想陰陽怪氣幾句,但最後還是憋住了。
她實在是搞怕了,巴不得容曉曉趕緊搬出去。
等她一搬,再等蔡少英嫁了人,整個屋子就是她一個人住,要多寬敞有多寬敞,從出生到現在她就沒一個人住一間屋過。
容曉曉的行李不難清。
也不需要疊放的有多好,全都一股腦塞進布袋中,塞着塞着她突然愣住了。
扯了扯布袋發現這個尺寸完全可以當做蓋被呀。
她幹嘛還另外花錢買布頭?
難怪媽花錢專門做了這兩個大布袋,原來除了裝東西之外還有這個用途。
她決定把這個大發現記下,等下回寫信的時候寫上去。
……
翌日。
容曉曉起了個大早,早早趕到二姑家。
剛推開門,就見灶房裏飄着白霧,丑牛端着一盤子走出來,“表姑姑,這是奶奶蒸得玉米糕,特別軟乎。”
容婆子拄着拐杖走過來,“快坐,大隊長家的小子來了消息,說是半個小時后出發,你趕緊把早飯吃了,別等下餓着了。”
容曉曉並沒有客氣的推脫。
這些玉米面怕是二姑家為數不多的糧食,但有些事退來退去反而更生疏。
她欣然接受,張大嘴咬了一口玉米糕,“真香!”
嚼了幾口吞下,“二姑,我爸是不是跟你學的?你們弄得玉米糕都好香呀。”
容婆子聽得臉上笑開了花,“沒錯,我每次做玉米糕的時候,他就愛搬着板凳坐在我身邊看着。”
“難怪。”容曉曉說著,“我爸就這麼一道拿手菜,其他都不會。”
容婆子很喜歡聽這些事。
等曉曉吃完后就拉着她的手一直說。
一直到去鎮上的路上還在說。
容婆子眼睛看不見,肯定沒法走着去鎮上。
大隊雖然很愛護唯一的老黃牛,但真的有什麼事時,也能套上板車,讓老黃牛拉着出行。
這一次,大隊長就將老黃牛給拉了出來。
不過他不捨得老黃牛受累,老黃牛拉着車,他就跟在老黃牛身邊走着路,丑牛也不愛坐板車,一蹦一跳的跟在大隊長身後。
出行的四人中,丑牛最快樂。
上一回去鎮上還是幾年前,他都快忘記鎮上是什麼樣子了。
不過他比自己的兩個小夥伴強,虎娃子兩人一次都沒去過,所以他這次得好好看,回去后說給他們聽。
“……你二姐也在附近?好事啊,等哪天咱們一起去看看她。”聽到二侄女也在離這不遠的大隊,容婆子是更加高興。
等聽到三侄子入贅,她不由一笑:“也是命吧,咱們這兩代人入贅的還真不少,你爸是、你三哥是,你姑父也是。”
老太太的臉上浮現出回憶,“我和你姑父是在逃荒路上認識的,不過他和我不同,我是和家人走散,而他是生了病被家人丟棄。”
容曉曉挺好奇,“然後呢?”
“然後?”容婆子笑了笑,“自然就走到一起,他跟着我回到紅山大隊,知道我看重家族,等我生下丑牛爸后,他寧願捨棄自己的姓氏,斬斷狠心的親情,主動提出讓孩子姓容。”
這時,輕輕一嘆,“可惜他走的早,不然也能聽聽自己小舅子的消息。”
容曉曉偏偏頭,輕靠在老太太的肩頭。
無需言語去安撫,兩人顯得很是親近。
聊天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沒過多久一行人就到了鎮上。
羅建林先將人送到郵局,他說道:“你們進去打電話,我這邊先去公社一趟,找相關的負責人再將他帶到郵局這邊查信件。”
將人送進去之後,他並沒有直接去公社,而是去了知青辦。
到了知青辦后,熟門熟路找到一間辦公室。
裏面的辦事人員見到他,立馬歡迎道:“羅大隊長許久不見,今日怎麼把你給盼來了?”
羅建林有些差異。
這還是頭一回看到辦事人員對他這麼客氣,連忙熱情的回應幾句。
“你坐。”馬乾事對着外面喊道,“小周,給羅大隊長倒杯熱茶。”
羅建林推脫着,“不用不用,我馬上就要回去了,大隊還有事等着我呢。”
“沒事,喝杯茶潤潤喉都行。”馬乾事便問起他的來意,“羅大隊長這次來是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我想調一份我們大隊新來知青的家庭資料,不知道方不方便?”
馬乾事立馬道:“有什麼不方便的,你等着,我這就讓他們把資料給送過來。”
說完起身就出了門。
沒過多久,便端着茶水和一份文檔走了進來。
“資料就擱在這,喝完茶咱們再慢慢看。”
“謝謝。”羅建林客客氣氣地道着謝,心中忍不住有些奇怪。
他不是第一次和知青辦打交道。
也不能說次次對方都是惡聲惡氣,但從來都沒有這麼熱情過。
壓下怪異的神情,端起茶杯淺抿了一口。
有些燙,但味道特別不錯。
他家也攢下過一些茶葉,不過都是些茶葉根、茶葉沫,哪比得上這次喝的。
喝過茶后,羅建林便抽出一份檔案仔細看了起來。
檔案上記錄的內容很詳細。
除了個人的一些資料之外還有父母的一些信息。
羅建林認真看完之後,心裏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看的就是容知青的檔案。
雖說有照片為證,但不來查證總覺得不踏實。
他倒不認為容知青撒謊,只是他身為紅山大隊的大隊長,必須為社員負責。
這也是為什麼昨日在容婆子開口讓容知青住過來時他開口阻攔,就是想在知青辦這邊確認一下容知青父母的信息,看能不能和她說的對上。
既然都對得上,他心裏也就安心了。
就着熱氣喝完半杯茶,羅建林將檔案袋整理好放在桌面,“多謝馬乾事,那我就先回去不打擾您工作了。”
馬乾事一把壓住他的胳膊,“不急不急,這不還有半杯茶嗎,喝完了再走。”
“這……”羅建林看着他的樣子,突然有些不安。
不過他有經驗,每到這個時候裝慘就行,“那就多打擾了,馬乾事你是不知道啊,上回一下子分給我們大隊六名知青,先不說他們能不能幹活,那知青屋都是擠得滿滿當當,有兩名女同志不得不搬到旁邊破爛的小屋,屋裏連炕都沒有,夏秋也就算了,冬天怎麼辦?”
說著說著,就唉聲嘆氣起來,求助道:“要不馬乾事替我們想想法子?”
“你啊你啊!”馬乾事沒好氣的指着他,“你別在我面前裝腔作調,我還不知道你這個老東西?”
羅建林什麼都沒說,就是憨厚的笑了笑。
馬乾事拉着他,一臉慎重的道:“我知道你們大隊很難,我也盡量想法子給你們大隊申請一些補貼,不過……”
“不過?”羅建林面上不顯,心裏咒罵一聲。
他就知道馬乾事這麼熱情沒好事!
就在這等着他呢,肯定是讓他頭疼個的事。
馬乾事鋪墊這麼多,總算說出了主要的事,“不過你們大隊得再接受兩名知青。”
“知青?”羅建林有些驚訝,“今年不都已經分配了嗎,怎麼還來了兩個?”
馬乾事嘆氣,“這事說來就有些話長了……”
“不行不行。”羅建林直接打斷他的話,“紅山大隊的知青夠多了,怎麼還能再來兩個?”
馬乾事壓着他的手,無奈道:“你先聽我說!”
……
“呼呼呼。”容水根跑的氣喘吁吁,衝進電話室就問:“是我家小閨女來的電話嗎?”
“對!總算是盼來了你家小閨女的電話,再等個幾分鐘她就打回來了。”
“好好好!”容水根連連應着,雙眼盯着電話機都捨不得挪開。
好在等待的時間不長,電話機在他期待的注視下響了起來。
“曉曉,是曉曉嗎?”等容水根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心裏壓着的石頭總算落下,“你這個丫頭,怎麼才打電話回來?我給你……什麼、二姑?你是說你二姑……”
電話室的老劉見他情況不對勁,仔細一看大驚:“哎喲,你怎麼哭了?難不成是你小閨女出了什麼事?”
容水根哪裏有心思回他話,手緊緊握着電話,嘴皮子激動的顫抖着,“曉曉,真的嗎?你不會騙爸爸吧?”
他這一番激動,落在旁人眼裏那就是出了大事。
都是一個廠子裏的人,誰不知道容師傅是一個事事都聽媳婦的男人,他家媳婦才是家裏的主心骨。
老劉見狀,拉住外面經過的一人,“快快,快去把容師傅的婆娘喊來,他家小閨女出事了。”
這一個穿一個,等落在吳傳芳耳里時,那就是自己小閨女快不行。
憑着一股氣跑到電話室,等看到電話機邊上淚流滿面的老容時,只覺得心中咯噔一下,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
此時心裏沒有難過、也沒有後悔,而是一片空白,整個人都空洞了。
她顧不上跌坐在地的疼痛,揮開要攙扶她的人,衝到老容身邊搶過他的電話,顫聲對着電話哀嚎,“曉曉……娘的曉……二、二姐?”
“傳芳,那是我二姐,曉曉把我二姐給找回來了。”容水根一臉激動,面上是喜極而泣。
一旁的老劉一臉尷尬,都不敢直視吳傳芳瞪過來的眼。
他這不是太着急了嘛……
吳傳芳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後背的衣服都被冷汗給浸透了,她對電話那邊道:“二姐你好,我是老容的媳婦吳傳芳,對對……是是……你們還好吧?”
吳傳芳在接電話的時,容水根一直待在旁邊候着,湊過去仔細聽也能聽到話筒里二姐的聲音。
傳芳來之前,他就已經和二姐聊了很多很多。
知道她現在住在老宅里,身邊還有一個八歲大的孫子。
然後就沒其他人了。
容水根沒繼續追問姐夫和外甥的事,二姐沒說怕是人都已經不在了。
一個上了年齡、一個不滿十歲。
想想就知道他們的日子不好過,也讓他的心更着揪起來。
他這次沒太詳細的追問,也是想着等哪天二姐不在旁邊時好好問問曉曉,看看二姐到底是什麼情況。
吳傳芳說了兩分鐘,還有很多話沒說,但容婆子實在是捨不得電話費,便約定信上聊。
最後,吳傳芳叮囑着那頭的閨女,“找到你二姑就該好好慶祝下,別不捨得花錢,還有啊……你保重點,有什麼事一定得跟家裏來信。”
得到肯定的答覆,才將電話給掛了。
容水根伸手掏錢。
他等得就是小閨女的電話,身上一直帶着錢。
不過帶的錢有些不夠,他不好意思道:“老劉,還差的錢我等會給你送來。”
“不急不急。”老劉看了面無表情的吳傳芳一眼,悻悻然道:“抱歉啊,吳同志,我真是一時會錯意,不然也不會急匆匆讓人去找你。”
知道弄錯后他還找了人去帶消息,可沒想到吳同志來的這麼快。
“算了,你也是好心。”吳傳芳擺了擺手,跟着又笑着道:“對了,老劉你明天記得過來吃酒。”
“吃喜酒?”老劉納悶了,“你們不是說大兒子的喜酒先不辦了嗎?”
“他的喜酒確實不辦。”吳傳芳臨時來了主意,一手搭在老容的肩膀上,“我家老容和家裏人失散這麼多年,如今能重聚就是一件大喜事,值得辦酒席慶祝下。”
“對對對,一件天大的喜事。”容水根連連點頭。
接近三十年了,他日日夜夜都在盼,無數次祈禱老天爺給他們重聚的一天。
更是無數次恐慌着,擔心容家只剩下他一人。
好在,他找到了自己的親姐姐。
這確實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就這樣,吳家的親戚和朋友們又再一次接到邀請。
真的就挺戲劇化。
剛取消掉兒子的婚事,結果現在又辦了重聚酒。
這樣看來,吳家是真不打算讓大兒媳婦進門了,這辦酒特意準備的菜都上了桌,總不能又重新置辦一次吧?
有錢也不能這麼造啊。
就在吃酒席的當天,一個瘦小的丫頭從吳家大雜院離開,一路跑到小鎮的另一頭,鑽進一條顯得有些破爛的巷子。
她並沒有馬上回到家,而是先看家裏有沒有人,確定沒人後才飛速跑進房間,“大姐,你趕緊收拾東西去吳家。”
段月被突然進來的人嚇得一跳,“你不是去撿煤了嗎?怎麼回來了?”
“我經過吳家見他們正在辦酒,他們是真不打算依着爸媽獅子大開口。”段春性子急,翻開柜子就打算給她收拾東西。
“可是……”
“還可是什麼?你為這個家付出這麼多還不夠嗎?是真想被家裏給壓榨死?”段春打斷她的話,“你現在就去吳家,哪怕不辦酒席也得進了他們家的門,只有離開這裏去到吳家你才能過好日子。”
段月還有些遲疑。
手指摳着手指,顯得猶豫不決。
在婚事前兩天突然增加聘金,這件事她也不想,可那是她的爸媽啊……是生她的人,她哪裏能拒絕。
段春瞧她的樣子就很氣躁,“你還猶豫什麼?你知不知道如果吳家真的不願意娶你,你會怎麼樣?去鄉下當知青都算好的,你很有可能被爸媽給賣掉,不管是老頭還是鰥夫、又或者是一個傻子,只要誰給的起錢,他們就會把你賣給誰。”
段月臉上慘白,她沒法否認。
因為她知道小妹的話沒錯。
段春雙手搭在她的肩膀,放緩聲調:“只有嫁給吳家,你才能過上真正的好日子,姐夫雖然木訥又軟弱,但他有一雙好父母,容叔叔是高級鍛工,家裏就不愁吃喝;吳嬸嬸看着不好相處,可只有她能壓得住咱爸媽,真要鬧起來,爸媽不一定能有好果子吃。”
她深深看着面前的大姐。
或許大姐不敢反抗又容易被人鼓動的性子很不好,但大姐卻是唯一願意照顧她長大的家人,如果不是大姐在,她或許早就被重男輕女的爸媽給淹死了。
段春帶着些哀求,“大姐,你就聽我的吧。”
“可……”段月有些鬆動,其實她自己也明白。
如果不和吳平祖在一起,她的下場一定很慘很慘,就跟她兩個姑姑一樣,每次想起姑姑們的生活,就讓她毛骨悚然。
她緊張地吞咽口水,“可我這麼走了,爸媽要是鬧怎麼辦?”
“所以你千萬不能退!”段春叮囑她,“鎮上婦聯的幹事說過,現在是自由戀愛的時代,父母不能逼迫子女,只要你立得住,他們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要你立得住,吳嬸嬸會替你解決一切麻煩。”
她再次重複,“你一定不能再被爸媽鼓動,不然沒人能幫得了你,去了吳家也別把這裏當做娘家,你做的一切足夠償還他們的養育之恩,他們耽誤你這麼多年,別再讓他們耽誤你一輩子。”
“我懂我懂。”段月緊張的手心儘是汗。
段春替她收拾着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能收拾的。
要不是想把女兒買個好價錢,怕是連衣服都不打算給她們做。
收拾好后,段春扯着緊張到身體發顫的段月出門,一路跑到某處巷子口,她催促着,“走吧,到了吳家就跟吳嬸嬸說,你想明白了,寧願不要聘禮也要嫁進他們家,吳嬸嬸不是小氣的人,肯定會給你們備上一些物件,與其便宜給段家的人,倒不如你和姐夫拿着。”
段月早已經淚雨闌珊,因為淚水讓她看不清小妹的臉。
小妹不過才十五歲,卻想得比她多得多。
她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擔憂道:“可我走了,你怎麼辦?”
她能有吳家庇護,可小妹呢?
段春聞言一笑,“我還小,能有什麼事?”
她抬起手給大姐擦了擦眼淚,輕聲道:“再說了,我不還有你嘛?難道我真的出事,難道你會不管我?”
“當然不會!”
段春笑得更燦爛了,“那不得了?”
伸手推了推,“行了,趕緊走吧,再不走段家的人要回來了。”
看着大姐離開的背影,段春臉上的笑意收斂。
她和大姐不同。
她的心很冷很冷,不管所謂的父母是苦苦哀求還是嚴厲打罵,她都不會聽從他們的安排。
想靠她養着一大家子,做夢吧。
前方的巷子裏已經見不到大姐的身影。
段春這一瞬間特別輕鬆。
總算將大姐從泥坑裏拉出來,就像小時候大姐從水缸中將她撈起來一樣……
就在這日夜幕降臨時,一人背着小小的包走進了吳家所住的大宅院。
同時間,東北某處的鄉間小道上,一頭老黃年拖着板車緩緩朝着前方走去。
老黃牛邊上的老漢緊鎖着眉頭。
顯然他想辦的事沒有頭緒,反而還因為某些事更添憂愁。
而坐在板車上的容婆子正肉痛着,哪怕看不到,也能感受到簍子裏的重量,眉頭皺得跟大隊長似的,“丫頭欸,你怎麼割了這麼大塊肉,多費錢啊。”
容曉曉脆聲,“我媽說啦,今天得好好慶祝下呢。”
她可是聽媽媽話的好孩子。
所以,肉得往大塊的割!一頓要吃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