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曾經我的模樣07
林葵這份加料螺螄粉的味道順着窗戶飄進每家每戶,原本如一潭死水的業主群忽然死灰復燃——
【是不是誰在吃螺螄粉？】
【我也聞到了，這種時候能不能有點公德心？我特么也想吃螺螄粉！】
【哇，好臭,一定很好吃,啥牌子推薦一哈！】
【到底是幾零幾啊？能不能均我一份，我出錢！】
【現在漲價了。】
【沒關係！一百塊夠不？】
【一箱？】
【當然是一包！我很有誠意的！】
【土豪啊503！】
程霆靠在窗邊笑了一下,扭頭看吸呼吸呼嗦粉的小姑娘,她什麼都不知道，吃的很香,秀秀氣氣捧着冰可樂，腮幫子凹下去，吸起滿滿一管,喝完再吃一口粉,唇角有兩滴湯汁,舌尖嗖一下刮掉。
程霆過去，不嫌棄香糰子變臭糰子，在她腦袋上親了一下。
本來都要忘記的,就又想起這人昨天晚上到最後親她的樣子。
臉紅,
瘋狂嗦粉，
啊啊啊啊啊！！！
程霆：“問你個問題。”
臭糰子：？
程霆：“為什麼會有人願意一百塊一包買這種東西？”
臭糰子：？
程霆把手機塞給她，坐地起價：“問他兩百要不要。”
小姑娘捧着手機看完聊天記錄,翹嘴巴：“都賣掉，臭不到你就對了。”
程霆捏了一下她的臉。
她乖的不得了：“我還有好多,可以送他們。”
“林小葵。”
“嗯？”
“你要學會自私一點。”
這話她沒聽進去,嘟噥着我真的有好多，看了看群里的門牌號，問程霆拿主意：“吊一根繩子下來行不行？”
程霆拿她沒辦法：“自己問。”
林葵捧着他的手機敲字,還沒敲完，601問：【停電了嗎？】
【我家好好的啊】
601：【我家突然沒電了。】
這些人看起來很熟，七嘴八舌出主意：
【是不是跳閘？配電箱看一下啊！】
【電費忘記存了吧？】
601：【群里有沒有懂電的朋友？】
601：【酬勞好說，我媳婦兒懷孕了，兩張嘴等着吃飯。】
其實這種老小區的房子很多都轉手過，年輕人工作忙，在群里聊的熱鬧，但現實生活中面對面走過去大多都不知道彼此是誰。
601瞬間好男人形象拉滿，斯文、有禮貌、愛老婆——
現在這種男人很少了。
有人出主意：【哦喲，你不如找物業，平時物業費催那麼緊，關鍵時刻掉鏈子。】
601：【這不非常時期么，也不好讓人家冒危險進來，誰不是拖家帶口的，都得惜命，所以我就想群里先問問，咱們一棟樓的，都剛做過核酸，知根知底。】
這話一說，大夥愛莫能助。
【別說電了，我特么燈泡都不會換。】
【嗨，誰不是呢。】
【咱們這一代和老一輩是沒法比嘍！】
【維護的小程不是在咱群里，要不你私聊他一下，讓人家遠程指導指導。】
301這裏，林葵神色變得有些緊張，她偷偷看了程霆一眼，程霆就無語：“200真買啊？”
“不，不是……”
他就不滿意：“居然好意思砍價！我看看！”
小姑娘忽然把手機捂在胸前，不給。
程霆眉眼帶笑，手攤開，雖然沒說話，但氣勢到了。她賴皮了一下，最後還是只能乖乖上交。
他劃開手機飛快看了看，目光落在林葵臉上。
她不安地攥着程霆的衣角，小聲要求：“你別去……”
程霆想了想：“我有這個義務。”
“剛剛你教我，人要自私一點！”
“601在群里出示綠碼，不會有事的。”程霆亮給她看。
林葵扭開臉，眼角耷拉着：“你不許去。”
程霆一愣。
這不像是她會說的話。
但他是個做了決定就不會輕易改變的人。
只能逗小姑娘：“那天防疫站的人噴殺蟲劑似的噴藥水，現在樓里連個蜘蛛網都不結，我……”
話沒說完，小姑娘眼淚掉下來。
一顆一顆，越來越多，臉都濕了。
程霆：“……”
這還沒完，毛茸茸一團的女孩整個撲進他懷裏，緊緊抱住他，哭出聲：“程霆你別去。”
萬事都能擺平的男人束手無策，很清楚地記得昨天晚上這姑娘提起外婆都沒這麼哭過。
那時，她哭也哭的有涵養，是小聲的，是隱忍的，是克制的。
現在，她好像馬上要失去最心愛的玩具熊，什麼都不顧，哭得近乎歇斯底里。
邊哭，短短的腿努力地鎖住程霆，整個人幾乎掛在他身上。
哀求：“你不要去好不好？”
大概能預料到他的回答，難過得不能自己。
程霆托着腿彎把人抱起來，屋子裏慢慢踱步，哄小孩：“他們家有孕婦。”
林葵寶貝地用臉貼他頸側，似乎這樣才能感知他的健康和平安，不跟他講話。眼淚嘩啦啦淌進程霆衣領里。
程霆繼續哄：“摔倒怎麼辦？”
小姑娘哭哭啼啼，霸道着：“我不管……”
“我會戴口罩，他們也戴口罩，我戴兩層，還有護目鏡，你要不放心我再套件雨衣。”
林葵突然就不行了：“你昨天答應我的嗚嗚嗚……你答應我的……”
程霆忽然什麼都不想說了，他側過臉，用鼻尖頂開她藏起來的臉，輕輕碰了碰女孩細膩的臉蛋。
他不說話，她還在哭。
哭自己自私，也哭自己無能。
愧疚的情緒讓她近乎崩潰，這是林葵生平頭一次知道自己還能壞到這種程度。
他們這樣的姿勢，像交頸的鴛鴦，程霆的頭髮落在林葵臉上，她攥着他後頸長發一撮，像個小可憐。
當程霆安撫：“我不去，別哭。”
林葵抽抽着把臉藏起來，不願意讓他看見這樣醜陋的她。
醜陋嗎？
程霆不覺得。
相反，是感動的。
他輕笑着非要尋到她的眼睛，親了一下，捧着她往門口走，到了門口把人放下來。小姑娘輕輕落地，卻不願意鬆開他。
程霆附耳保證：“我很快回來。”
林葵哭得幾乎不會換氣，卻沒有再阻攔。
手一點點鬆開。
她這幅委屈自己的樣子叫程霆心疼，彎腰再抱抱她，叮囑：“你回外婆房間，不要出來，我會給你發消息。”
·
林葵徹底鬆開手，程霆拎着東西出門，他在她的悲傷中拾級而上，以至於601來開門時，看到的是個很帥、很年輕、但殺氣很重的小哥。
601男主人與他在群里樹立的形象大相逕庭，體格很壯，渾身肌肉，與程霆一般高，做派帶着一股江湖氣，沒被程霆的殺氣嚇到，反而一揚下巴：“你哪位？”
“電工，方便的話我進去看看。”程霆說完還亮了一下胸牌。
江湖大哥瞬間變臉：“請進請進。”
程霆只想速戰速決，打開應急燈，看見裏頭已經顯懷的女主人。
他扭頭問肌肉大哥：“怎麼弄的？”
肌肉大哥：“你問我？”
電工大佬：“你最好老實說。”
肌肉大哥：“……”
電工大佬：“。”
兩人無聲過了個眼，大哥選擇性陳述事實：“水灑了。”
女主人扶着腰過來，看着挺和氣，張口就是：“我拿水潑他，不小心潑到插座。”
肌肉大哥：“……”
女主人貼心提示：“洗腳水。”
肌肉大哥：“……”
程霆面無表情收起電筆：“客廳這條線報廢，我給你們改一下開關，日常生活沒問題，解封后再找人徹底檢修一下。”
夫妻倆不懂這些，安安靜靜湊在後邊看程霆手腳麻利地做事，幾下弄好，總開關推上去，家裏滴一聲通電。
這就讓之前哼哧哼哧折騰一番，對着幾根電線死活不敢下手的肌肉大哥很沒面子……
女主人鏗鏘有力：“伍超！你這個廢物！”
肌肉大哥相當peace，朝夫人嘿嘿笑。
程霆瞥了他一眼。
大哥也不嫌丟人，搓着手問：“兄弟，以後找你成不？”
程霆這人謹慎：“單位不讓接私活，你問問老汪，他同意就行。”
大哥頓時露出惺惺相惜的神情，小聲道：“我被我媳婦兒管，你被你頭兒管，都是天涯淪落人吶朋友！”
程霆就覺得這人腦子不靈光，沒搭理，心想這能一樣么？老汪可不敢潑我洗腳水。
女主人踹了大哥一腳：“甭套近乎，給錢！多給點！”
“不用。”程霆一擺手，拎起工具箱，“分內的事。”
大哥一對濃濃的眉毛豎起來：“那不成，你都冒險進來了！”
程霆：“我住這樓。”
那大哥的感動也沒少，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誰都這麼好心腸。也不知道是幹什麼事業的，在如今流動支付的年代，家裏隨便就能拿一疊現金，非要塞給程霆。
程霆：“下次不來了。”
大哥：“……”
頭一回看見這麼傲嬌的，鈔票不香么？
大哥回頭看媳婦兒。
家庭地位顯而易見。
女主人笑着：“行，那不給了，交個朋友，我叫羅伊他叫伍超，以後有用得着的地方說一聲。”
程霆點點頭，走的時候交代了句：“以後別用水潑。”
大哥感動壞了，但姿態放的很低：“媳婦兒，你怎麼順手怎麼滴！”
程霆：“容易摔倒。”
大哥無語：“我以為你是關心我。”
程霆：“想多了。”
女主人舉着瓶可樂追出來：“哎帥哥，這個請你喝！”
程霆想到林葵嗦可樂的模樣，把這份謝禮收了。
他回去先把工具和可樂消毒，然後自己進浴室洗澡洗頭洗衣服，最後把卧室門一關，給隔壁小姑娘發消息：【出來。】
林葵趴門上聽了好半天，以為出去能見到人，可留給她的就剩一扇門，她幽幽盯着，眼淚滴答滴答掉在腳背上。
程霆趴門上半天沒聽見動靜，給她發消息：【桌上可樂是601送的，能喝，這幾天我隔離一下，麻煩你送個飯，放門口，應該沒事，不要擔心。】
小姑娘怯怯問：【我能走到門口跟你說話嗎？】
【最好不要。】
【那我想你怎麼辦QAQ】
【忍一忍。】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