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

曖昧

等他們回去后,教室已空無一人。

除了祝梨和沈灼的桌面堆着高高的書本,其餘的桌面整理得乾乾淨淨。

“雨傘放哪兒?”

沈灼站在教室門口,手裏拿着已經收起的雨傘,上面的水珠順着傘面滴落至外面的走廊。

“直接給我吧。”

祝梨從他手裏接過雨傘,指尖輕微地掠過他的手背,悄然勾起心底那一片怦然,又毫無痕迹地掩蓋住。

雙手握着傘柄,將它撐開放在門口,再一轉身便看到沈灼挺拔闊綽的後背,以及被雨水淋濕了半邊的衣衫。

之前在外面,天色陰沉昏暗,並不能看出他衣服有雨水的浸濕痕迹。

而現在在教室明亮的燈光下,襯得沈灼那件黑色短袖左半邊的顏色明顯要比右半邊深出一層,被雨水浸得濕透,甚至有些粘在身體上。

祝梨看着心底漾起一陣愧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默默跑到座位上,從抽屜里拿出抽紙,往沈灼面前遞去。

“你先擦一下手臂吧,衣服背面濕得實在是太多了,回家儘快換身衣服,別感冒了。”

祝梨一時之間沒有控制住自己對他的關心,把自己心底想的話全部說了出來。

可說出來不到一秒就意識到自己話多了,心虛地低下頭,小聲嘀咕着試圖找補:“我的意思是,明天考試了,不能生病影響考試。”

沈灼眉間不經意地上挑,眼底透着一股看不透的笑意,淡然地從那包抽紙里隨意抽了兩張,擦了擦自己的手臂上的雨水。

祝梨垂眼悄悄看向他,糾結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道:“傘有點小,所以……”

“夠了,你一個人足夠。”

沈灼倒沒覺得自己淋濕有什麼,這本來就是祝梨的雨傘,若不是她願意和自己一起合撐,自己淋濕的又何止這點地方。

祝梨沒再出聲,將抽紙留在了沈灼的座位上,自己開始忙着整理書桌。

她的桌面一直很乾凈整齊,不用花很長時間整理,直接將課本放到書櫃裏便好。

祝梨抱着一小摞課本站在書櫃前尋找着空位。

書櫃一共是五層,底下四層幾乎被佔滿,畢竟誰都不願意往高處放,那樣太麻煩了。而祝梨作為最後整理課本的人,別無選擇只能放在最高層。

祝梨仰着頭看着自己觸不可及的那一層,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正準備端個板凳站上去放書,身後悠揚傳來一道懶散的聲音。

“夠不着?”

祝梨來不及回應,便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後背正不斷襲湧來一片熱意,自己的身體被那股繾綣的熱意所纏繞,鼻腔充盈着淡淡的雨後潮濕的樹木氣息,耳朵瞬間被染紅,攀上一陣酥酥麻麻。

沈灼的雙手直接從祝梨手裏接過那一摞書,往前移了一步,祝梨再一次感受到他們距離的縮小,以及左邊臉頰處撲襲而來的熾熱氣息,逐漸侵蝕着肌膚,看着它一點點染成緋紅。

祝梨緊張得不知所措,空落落的雙手不禁攥拳握緊放於胸前,試圖按壓住自己快要飛躍出來的心跳。

懷揣着膽怯小心,微抬起頭看着沈灼捧着書本的雙手越過自己腦袋,輕而易舉地放在了書柜上。

猛然間,祝梨呼吸滯住。

覺得他們現在的姿勢有一點微妙,自己周圍的那片空氣似乎瀰漫著一種不明不白的情愫。

哪怕她看不到他們此刻的姿勢,沒有任何肌膚的接觸,自己後背與他的胸膛也隔着距離。

祝梨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沈灼的雙臂圈住,他的身高與體型在無形之間壓制着自己,像是被他困在懷裏。

這對祝梨來說,太曖昧了。

曖昧到有一點逾越他們之間的距離。

沈灼並未察覺分毫,放完那一摞書後接着問道:“還有什麼書?一起拿過來,我幫你放。”

祝梨在沈灼的這句話中逐漸恢復理智,顫顫地收回視線,沒敢看他一眼,垂下泛着紅暈的臉頰從他的雙臂之下逃出,跑回自己座位上,捧起另一摞書朝他走去。

十分拘謹地站在他的身側,沒敢靠近一點,遠遠地將那摞書交給他,輕聲道:“沒有了,謝謝。”

“嗯。”

沈灼隨口應了一聲,算是回應祝梨的那聲謝謝。

隨後把自己的兩摞書塞到了祝梨書本旁邊的空餘位置。

祝梨沒繼續待在那裏,那邊的空氣讓她覺得有些呼吸不暢,在門口吹了會兒風,便回到教室開始排列考試座位。

沈灼收拾完課本都已經拿着書包準備回去了。

可剛起身便看到祝梨那抹身影在忙着排座位,小小的身體挨個去拖動調整每個桌椅,動作緩慢又略顯艱難。

沈灼右肩上的書包緩緩放了下來,邁開腳步朝祝梨走去:“要幫忙嗎?”

祝梨手裏的動作就此停下,愣了一秒匆匆拒絕:“不用了,你回去吧。”

沈灼哪裏會聽祝梨的話,詢問祝梨只是走個形式。

“怎麼說也是一起淋過雨了,把你獨自留在教室里排座位,這可不是我的作風。”

沈灼邊說邊開始動手,從最後一列開始排座位。

他的動作很快,當祝梨排完一組時,他已經排完了兩組的座位,不知不覺中便完成了所有座位的排列。

“搞定,那我先走了。”

沈灼隨手拍了拍掌心,回到座位上背起被他拋棄的書包。

祝梨轉眼看向窗外的天氣,仍在下雨但比之前小了許多,剋制又隱忍地問道:“外面還在下雨,你有雨傘回家嗎?”

沈灼像是被祝梨這句話提醒到了,剛邁開的腳步停在原地,臉上漾着幾分懶散不羈的笑,眼神坦然地看向祝梨。

“怎麼,沒有的話,你要把你唯一的雨傘給我嗎?”

祝梨瞬間被他這抹漫不經心的笑給蠱惑到了,有點神志不清地迷糊了心。

沈灼見祝梨不吱聲,臉上認真思考的模樣,沒再繼續和她開玩笑,收起那副弔兒郎當的姿態,略微認真地說道:“開玩笑的,我有雨傘。”

話音落下,沈灼從書包里出了一把黑色雨傘,朝祝梨揮了揮像是在和她炫耀一般。

祝梨鬆了一口氣,臉上露着淡淡的笑容,接受了他的炫耀。

沒有任何言語表示,只是將目光落在沈灼的身上,看着他的背影從後門離開。

然而在沈灼走到門口,單腳剛踏上門檻卻又緩緩停了下來,往後探出腦袋多看了祝梨一眼,眼底漾着少年的純粹乾淨,嘴角嵌起一絲笑意。

“考試加油,明天見。”

那一瞬間,祝梨像是在茫茫大海中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巨大海浪沖襲,眨眼間的空隙就已經被海水淹沒,迷失了自我。

祝梨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沈灼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視線中,不由自主地低聲呢喃:“明天見……”

不止明天見。

想要每天都見到你。

*

經歷了短暫的兩天月考,又間隔了一個周末,各科成績已經全部出來了。

老陶面容嚴肅地走進了班裏,手裏拿着兩張A4紙,重重地拍打在講台上。

這次同學們很有先見之明,知道自己考得不好,也知道這節班會課老陶會發火,所以從他進門的那一刻便埋下頭不吱聲。

“考的什麼東西啊,你們自己看看這個成績像話嗎?還考大學呢?”

“數學有多少不及格啊,虧我還是你們班主任,真是丟人啊。”

老陶罵了兩句,本想着繼續再罵,可看着底下一群落魄的模樣又有點於心不忍,稍微緩和了一些語氣:“你們自己好好反省,寫個六百字的月考反思交上來。”

“另外考前和你們提醒過,會根據月考成績重新調座位,我已經安排好了,全班同學的座位幾乎都變了。”

“排名在靠後的同學全部坐在前三排,我倒要看看在老師眼皮子底下,你們怎麼開小差。”

“成績中等或者偏上的同學進行了學科互補的座位調整,並且大部分是男女為同桌,切斷你們上課講話的毛病。”

老陶話音落下,全班頓時引起一陣轟動。

成績差的同學在意自己要被調到前排,成績好的同學倒是無所謂,但是相比這兩個,他們更擔心的是男女為同桌的模式。

祝梨和簡湫不約而同地相視,眼神里都透着不舍。

他們班女生本來就佔少數,如果按男女分配同桌,必然每一位女生都無法成為例外。

與此同時,祝梨最捨不得的是她現在的位置。

這個位置可以經常看到沈灼從門口走進教室的樣子;可以感受到他從自己身邊走過時掠起一陣風;可以在老師上課提問喊他時自己肆無忌憚地轉頭看向他;甚至可以藉著窗戶玻璃的鏡面偷偷看向他的倒影。

祝梨心底瞬間沉了下來,惴惴不安中再一次轉頭偷偷看了沈灼一眼。

就當這是最後一次。

老陶將自己製作好的座位安排表貼在黑板上,讓他們自行瀏覽,在這節班會課下課之前換好座位,下節課開啟新的模式上課。

老陶交代好這些事情就離開了班級。

緊接着,班上大部分同學蜂擁而至黑板前,僅為了查看那張座位表。

祝梨也想去看,但知道自己擠不過他們,索性等到人群減少后才緩緩起身朝黑板走去。

站在黑板前,祝梨目光落在那張座位表,下意識尋找自己的名字以及沈灼的名字。

想知道自己和他的距離有多遠,那個位置能否在上課時偷偷看他一眼,並且不被發現。

祝梨的視線從上至下掃過,在第四組的倒數第二排的位置處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可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名字後面竟跟着沈灼的名字……

這是在上次英語演講比賽之後,他們的名字第二次連接一起。

儘管祝梨無數次希望他們的名字能連在一起,但並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

他們成為了同桌?

祝梨整個人陷入茫然,看着沈灼的名字微微出神,毫無意識地將那兩個字讀了出來試圖再次確認。

“沈灼……”

下一秒,祝梨耳畔掀起一陣繾綣氣息。

“嗯?”

“喊我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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