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情書
“為什麼叫她怪物?”
關上大門,謝渝問道。
“啊?”趙老大推着箱子,沒聽清。
常年不運動的他被酷暑的溫度熱得滿頭大汗,只想趕緊鑽回房子裏歇涼。
“為什麼叫她怪物?”謝渝重複了一遍。
趙老大不耐地道:“隔壁那家戶主姓喬,十年前結婚老婆跑了,給他留下個女兒,就你剛看見的那個。”
“一年前,那個女娃用老鐘錶砸破了她爹的腦袋,最後去醫院花了好幾千塊錢。”
“這天底下,哪有女兒打爹的道理?”
謝渝聽着,沒發表意見。
“老喬從醫院回來以後,跟我們這些鄰居都放了話,說要收拾她一頓……結果沒兩天,又被打得去了醫院。”
“……”謝渝訝異地道:“這屬於暴力,沒報警嗎?”
“報警?”趙老大嗤笑出聲,說:“老喬是個酒桶子,喝醉酒後打了不知道他姑娘多少回,他哪敢報警?”
謝渝沉默下來,一時分不清到底誰才是弱勢群體。
“以前那個女娃雖然也沉悶,但也沒現在這麼奇怪。”
“你是沒見過她的眼睛啊,跟那個畫裏的女鬼一樣,一點人氣都沒有。瘮人!”說完,趙老大不明顯地打了個哆嗦。
謝渝還想問點什麼,趙老大把他的箱子往院子裏一扔,“行了,開了這麼久車,我也餓了。你做飯去。”
“我不會。”謝渝撒了謊。
他會做飯,甚至手藝相當不錯。趙櫻的喪母式教育方式讓他有了一手好廚藝。
但要是被趙老大知道了,大概以後的一日三餐都要交給他來。
這個暑假過去以後,他就是高三,是學業正忙的時候。
他不想浪費時間。
“不會!?那你跟你媽是怎麼吃飯的?”趙老大對自己的親妹妹趙櫻太了解了。
那女人除去那張漂亮臉蛋之外,就是個好吃懶做的廢物。
“她去外面吃,我煮泡麵。”
趙老大恨恨看他一眼,轉身進了廚房。
……
二十分鐘后。
趙老大端上來一大盆爛燉,裏面的白菜、粉條、蘿蔔、豆腐,等等食物燴在一起,見不着半點葷腥。
謝渝手裏捧了個冷饅頭,拿着筷子瞅了半天,“謝家給你的錢不少,好歹加點肉。我還在長身體。”
都快十八了,你長個屁身體!
趙老大一口饅頭差點沒咽下去。
他扭頭,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謝渝臉上。
“謝家統共就給了我五十萬,你是不是還想天天吃滿漢全席啊!”
他還要留着錢討媳婦呢。
“五十萬?”謝渝抓住重點,上身後仰,避開他的口水。
他滿臉不可思議,看趙老大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大號的智障。
被他看得發虛,趙老大不自覺縮了下脖子,“五十萬怎、怎麼了?”
謝渝一臉無可救藥的神情,“你可真蠢。謝家幾百個億的身家,你完全可以把這個數額乘個一百倍。”
“……”
乘一百倍?是多少……
五十、五百、五千萬!!?
趙老大明顯呆住了。
他哪裏見過那麼多錢?那女人開口說給他幾十萬的時候,他腦子裏什麼都沒了,光顧着點頭同意,就怕這筆買賣被旁人撿了去。
再乘個一百倍……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趙老大捏着筷子,表情凝固了幾秒。
是啊,謝家那麼大的家業,那幾十萬說不定連謝渝零花錢的零頭都沒有!他卻當寶貝似的捂着,不敢外傳,唯恐哪個親戚聞着味來借錢。
他想到這些,眼眶裏居然湧出淚來。
飯是吃不下去了。
他在這邊痛哭流涕,謝渝忙趁着這空隙吃了兩口蔬菜亂燉。
菜剛一進嘴,他皺起眉。
調味太重了,而且只有鹽。
早知道還不如他自己來做。
他忍着齁鹹的調味,將那盆雜燴消滅了大半,順帶吃了兩整個饅頭。
等他放下筷子時,趙老大還在鼻涕眼淚一把一把地往下流。
“我住哪?”謝渝問。
沒人搭理他。
他只好站起身,往後院的房子裏走,“那我自己找地方睡了。”
後院裏,除了雜物間,能住人的總共就兩個房間。
一個是趙老大住的,另一個雖然有床,不過明顯被趙老大當成了堆放雜物的地方,衣服全堆在床上。
謝渝隨手翻了翻,發現床上的衣服好幾件都有被啃噬過的破洞。
……這裏還有老鼠。
他不想晚上睡覺的時候被老鼠爬臉。
但幾個房間都轉遍了,還能去哪?
謝渝忽然想到什麼,出了房間,對趙老大喊了聲:“舅舅,二樓的房間能住嗎?”
趙老大:“嗚!”
謝渝便轉身上了二樓。
早些年的時候,這一塊附近還有田地,居民很多都有在務農。
為了晾曬、儲存農作物方便,二樓通常是一大片空曠的地面用來晾曬,外加上一兩間屋子用來儲存。
而趙家也是同樣的構造,兩件小屋子外加一片空地。
由於太久沒用過,這兩個屋子裏只有幾件不用的桌椅傢具,雖然面積很小,但打掃打掃,一間用來休息,一間用來學習,還是勉強能用的。
還好能住。
謝渝鬆了口氣。
這一片住宅區,每家每戶中間只有道一米不到的圍牆格擋,翻一下就能過去。比如趙家,跟左右鄰居家的二樓就是互通的。
有些戶主為了防盜,一樓和二樓之間還都會裝一道防盜門。
不過趙老大家倒是沒有。
謝渝偏頭,視線落在右邊那戶搖搖欲墜的鐵欄杆處。
那個啃着餅子的女生已經不在那裏了。
*
隔壁喬家。
廚房裏連接着的煙囪冒出一縷縷牆壁的黑煙,濃烈的焦糊味嗆人。
雲昭蹲在廚房的灶台前,望着自己做出來的一鍋糊掉的蛋炒飯發愁。
[放棄吧,你在廚藝方面真的沒有天賦。]系統嘆了嘆氣,[乖乖去吃燒餅吧。]
“……”
雲昭體會到了一種名為挫敗的感覺。
她以前沒缺過錢,不會做飯就吃速食,或者哪天閑下來點個外賣。
但在這個世界裏,她連買零食的錢都沒有。
“我是不是該去打個工啊。”
去搬磚的工資好像不低。
雲昭看了眼自己的胳膊。
喬雪的身體很弱,雖然她對打架這方面比較擅長,但沒有力氣的話,干苦力活似乎堅持不了太久。
[如果你能在高中階段完成任務,就能早點回到現實世界休息了。]
雲昭還是不甘心地將那一鍋不明物鏟進了碗裏,拿筷子嘗了一口,苦得她直皺眉頭。
她不想浪費,但是要把這東西吃下去,一定會進醫院的。
正發愁這一份炒飯怎麼處理時,大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
來人開門的聲音刻意壓得很低,但云昭耳朵尖,還是聽到了。
她抱着碗,來到廚房門口探出頭,果不其然看見啤酒肚很大的男人鬼鬼祟祟地進門,正背對着她小心地鎖着門鼻子。
“爸爸?”
男人猛地一瑟縮,僵了好幾秒轉過身,“小雪還在家啊,今天沒出去找朋友玩?”
雲昭有些莫名,“我沒有朋友的。”
“您吃過飯了嗎?”
喬父看向她時的眼神又是驚懼,又是厭惡。
雲昭鼻尖動了動,捕捉到了空氣中淡淡的氣味,“您今天喝酒了?”
“就、就喝了一點!真的,是他們勸我,實在沒辦法我才喝了一杯。”
“喝酒對身體不好,還是注意點比較好。”她緩緩向喬父靠近。
“欸、欸。”喬父一邊應着,往後退了半步。
雲昭把手裏的飯碗給他,“我做了蛋炒飯,您記得吃。”
喬父看着碗裏的那坨黑色物體,辨認半天也沒看出來是蛋炒飯。“你……有心了。”
[你又嚇到他了。]
雲昭:[?可我只是做了份炒飯。]
[不是指這個。]
應該說,雲昭的任何行為對於喬父來說都是一種恐嚇。
一年前她曾在喬父酒後意圖對她動手時,用鐘錶砸暈了他。
那之後,一旦喬父有任何暴力傾向,雲昭就秉着以暴制暴的原則加倍打回去。導致現在喬父見到她就發怵。
[我真擔心之後的任務能否順利完成。你忘了嗎?喬雪的第二個願望,是讓喬父發自內心地懺悔。只是使用暴力的話,他只會在表面上畏懼你。]
雲昭往後院的卧室走,[可是我不想挨打。]
[這兩者並不衝突,你也可以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雲昭:[……我不是變態,沒有那種優秀的□□手段。]
進入卧室,正對着的就是掛在牆壁上的鏡子,上面的裂痕依舊,不過比一年前要乾淨許多。雲昭不喜歡做家務,但自己住的地方,她還是會打掃得乾乾淨淨的。
她的臉出現在鏡面中的那一刻,鏡中的面孔彷彿活過來一般,擁有了生動的表情。
正是喬雪。
喬雪的遺念非常虛弱,平時都由系統保管。唯有今天,她聽說謝渝要搬來A市,鬧着說要見他一面。
雲昭便把她的殘念藏到了自己的眼睛裏,跑到二樓,讓她遠遠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個。”鏡中的喬雪失望地道。
雲昭不解,“什麼意思?”
“他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個。”喬雪沒有回答,只是將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
系統在此時出聲:[你是說,現在的謝渝跟你記憶中的那個不是同一個人嗎?]
“嗯。”喬雪垂着頭,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雲昭覺得不可思議,“可你才看了他一眼。”
而且還跟謝渝離得那樣遠,她甚至沒有看清那人長什麼樣子。
系統同樣疑惑:[只見了一面,就能做出這種荒誕的判斷嗎?]
“你是在質疑我對他的愛嗎!!”喬雪大喊道。
[比起你對他的愛,我更相信自己的檢測。我的數據不會出問題。]
系統從來不會對心愿者過分縱容。
今天帶喬雪出來已經是額外破例。更何況她如今這般說辭實在是莫名其妙。
[即便謝渝真如你所說發生了改變,但願望一經許下,不可更改。]
喬雪氣得直抽氣,“隨便你們吧。你們這群無良奸商!!”
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