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江南多雨,尤其是春日,最是溫軟。
蘇州多園林,亭台樓閣軒榭連綿,數不盡的風流雅緻蘊藏其中。
陶家作為蘇州富商之一,雖算不上首富等豪富大家,但家宅的美輪美奐卻不遜色分毫。
陶家傳承十餘代,祖上因何發家已經無人得知,如今綢緞莊遍佈江南幾個省市,家中還有桑林染坊等一應作坊田地自給自足。
這偌大的富貴,不知道多少人艷羨。
如今當家的是陶家老一,至於老大則急病早逝,夫人守寡至今,膝下唯有一女名喚鶯時,雖無人得見,但隻言片語中皆道那是一個溫賢雅慧的美人。
大夫人林氏出身海城豪商林家,陪嫁豐厚,雖然丈夫早逝,但只她自己便有很多私產,膝下唯有這麼個女兒,名聲又這樣好,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求娶。
只可惜,林夫人早年就和娘家的兄長訂好了親事,要把鶯時嫁回娘家去,有心的人也只能扼腕。
陶宅一重重的深宅大院中,雕花窗扇半開,雨淅淅瀝瀝的下着,落在白牆黛瓦上,又順着屋檐掉落,砸在廊外的芭蕉葉和蓮花缸中,聲音清脆又悅耳。
鶯時坐在窗下的書桌,翻看着手中的報紙。
報紙都是今日最新發售的,報童在街上售賣,而像陶家這樣的富戶,一般都是訂好了直接送上門。
這不,剛用完早膳,嬤嬤就已經給她捧來了。
總共七份報紙,拋卻刊登的廣告外,她看的更多的是時事和詩歌小說。
只是,往日總看的格外認真的鶯時,今日卻有些出神。
“小姐,剛才管家得了信,林少爺下船了。”鶯時喜歡安靜,屋裏幾個丫鬟也都呆在角落做針線活,就顯得這丫頭匆匆而至,然後激動開口的聲音分外明顯。
鶯時下意識看去。
“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劉嬤嬤是照顧鶯時長大的奶嬤嬤,也管着她這院子裏的事,聽到動靜立即出來敲打了一句。
來報信的丫鬟是鶯時院裏的一等丫鬟,叫百靈,聲音婉轉悅耳,鶯時最喜歡她的聲音,所以通報之類的事都是她來。
百靈立即收斂好,低着頭恭恭敬敬的說,“管家那裏說,家裏下人已經引了林少爺往家裏來,奴婢知道了就趕忙回來了。”
劉嬤嬤迅速估量了一下,從渡口回來起碼要兩個小時,不過路上報信也耽擱了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
“小姐,咱們梳妝吧?”她問。
“不用了,這樣就挺好的。”鶯時怔然回神,垂眸看了眼身上的寬袍大袖,上面綉着精緻的花紋,裙子是最新從海城那邊傳過來的百褶裙,鑲着銀線,晃動之間如星光閃爍,極為漂亮。
如今外面已經流行起了旗袍和洋裝,她母親也給她置辦了很多,只是她們孤兒寡母的還是低調行事為好,為了不讓外人非議,她大部分時間還是穿着保守的衣裙。
“小姐,這可是要見未來的姑爺,馬虎不得。”劉嬤嬤忙輕聲勸說。
鶯時搖了搖頭,想繼續看報紙,但根本看不進去,就拿起放在一邊的懷錶看了眼時間。
十點。
按照路程算,現在應該已經進城了,順利的話,午飯時她就能看見自己那位素未謀面的未婚夫林玉斌了。
也不知道他會是什麼樣子?
雕花窗扇下,烏髮如雲挽起髮髻,只斜斜插了幾枚玉簪的女子悠然出神,面容清雅秀麗,只是一個側影,便美的好似一幅畫。
劉嬤嬤看了眼,想着依自家小姐這幅容貌,便是不打扮也足夠讓人驚艷,不換就不換了。
鶯時出了會兒神,輕輕嘆了口氣,她今年十八歲,按理說早該成婚,只是前些年她的那個未婚夫出國留學,一去就是五年,便這樣耽擱了。
去歲海城就有信遞來,說是林玉斌已經回國,會在年後過來拜訪。只是一直到過了一月,如今甚至都進了三月,對方才來。
年後沒多久,陶家就隱約有流言傳開,說是林家怕是不願意履行婚約。
婚約成不成鶯時倒是無所謂,只是娘一直掛心着這件事,怕是要操心了。
一旁的院裏,林雲清正擰着眉,揮揮手讓屋裏報信的丫頭下去。
眼看着娘家的侄兒要來了,可她高興不起來,早年定下婚事,為的是親上加親,把鶯時託付給自家娘親和兄長她也放心,可如今夫君早逝,掌家大權旁落,輪起來,這樁婚事已經不般配了。
齊大非偶,並非好事。
林雲清之前也想過退了婚事,但自家鶯時出落的花容月貌,掌家的一叔早動了心思,若是沒了這樁婚事,怕是就要拿鶯時去送人換了好處回來。
這般一來一去,便一直拖到了現在。
現在只希望,這樁婚事能少些波折吧。
十一點半,趕在午飯前,幾輛馬車停在陶宅門口。
前去接人的管家邊張羅着客人下來,匆匆招來一個小廝,低聲囑咐了一句。
小廝眼睛瞪大,不敢耽擱,看了眼從車上下來的三男兩女,轉身直奔進宅,去了正院。
上面的老太爺老太太前些年就去世了,現在當家做主的是一房的陶振南和夫人高氏。
“什麼?那林少爺獨身來的,沒有長輩跟隨?”陶振南眸光一動,心中劃過許多猜測,至於小廝說的還帶着女同學一起,他倒是沒有在意。
不過是樁風流韻事,無須在意,相比之下,林少爺獨身前來這件事他要更在意。
“看來,這樁婚事是要有變啊。”他說,心裏開始打起算盤。
近些年軍閥割據一方,陶家每年為了打通關係送出去的禮錢就佔了收入的一半,若是能找個靠山,那自然要穩妥的多。
但靠山也不是說找就能找到的,多的是人想把產業一口吞了,可若是有了姻親……
鶯時那丫頭生的好,哪怕是他見慣了美人,每次看了都要眼前一亮,這樣的容貌,若是送人,定能得償所願。
只是不巧之前和林家定了婚事,陶振南只好在心裏遺憾,但若是婚事有變,那不正好成全了他。
“我聽說李少帥近日一直在蘇州盤桓。”高氏知道自家夫君的想法,立即點了一句。
陶振南神情一動,讚賞的看了眼自家夫人,盤算着說,“那就讓老大請少帥來我們家坐坐。”
“剩下的我會安排好的。”高氏配合著說,想到那位大嫂會出現的神情,臉上笑意一淡。
想當初,她是多羨慕自家這位大嫂啊,十里紅妝嫁進門,和夫君恩愛無間,后宅也沒有妾室煩心。可造化弄人,她那位聰明厲害的大伯哥偏偏早逝。
她也不想雪上加霜去踩上這一腳,只是終究是自家的事最要緊。
正院兩人說著話,那邊一行人在管家的帶領下,穿過曲徑迴廊,抵達了待客的前廳,請他們坐下。
“還請稍等,我家老爺和夫人稍後就到。”管家說。
來的一個眉眼嬌俏的女孩兒忽然笑了一下,在旁邊文雅清秀的女孩阻止下才閉嘴。
管家不動聲色,安排人上了茶,退到門外等候。
“你聽到沒,他說老爺夫人誒,這是多麼陳舊的稱呼啊。”嬌俏的女孩兒又笑了。
“瑩瑩,你這樣太沒有禮貌了。”文雅的女孩兒不贊同的說。
“我又沒說錯,他們應該叫先生女士才對。”
“瑩瑩說的對。”林玉斌贊同,和女孩兒相視一笑,旁邊三人都皺了皺眉。
他們是留學的同學,兩個女孩兒分別叫余瑩瑩,周知蘭,幾個男生中除了林玉斌,其貌不揚的叫做范啟明,另一個俊朗的叫做周堯,他和周知蘭是兄妹。
“林玉斌,你來世交家拜訪帶上我們是否不妥?”周堯掃了眼這所富貴人家的宅邸,相比海城的繁華新派,這裏更多的是舊式的低調奢華。
“無妨,這是我姑姑的夫家,我們來這裏借宿一下還是沒問題的。”林玉斌笑着說。
“蘇州的山水可是一絕,明天我要出去看看。”余瑩瑩已經打算起來。
“沒錯,古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今日只是草草一看,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了。”周知蘭眼含期待。
五人開始說起蘇州的風景,很是興緻勃勃。
不多時,陶振南和高氏到了。
五個人立即站起身,禮貌的看向來人。
眼見着對方還穿着長袍馬褂和舊式衣裙的女人,余瑩瑩眼中劃過不屑。
“世伯好,伯母好,我是林玉斌。”林玉斌笑着打了個招呼。
高氏看了眼廳內的幾個人,尤其是那兩個女孩,眼見着一個穿着學生裝,一個則是洋裙,微微皺了皺眉。
“玉斌賢侄,這些是?”陶振南態度溫和的應了一聲。
林家是海城數得上的豪富,維持好關係還是很有必要的。
林玉斌立即一一介紹,然後才問,“不知我姑母現下可好?”
“我已經命人通知了你姑母,估計快到了。”高氏笑着說。
兩人一言一行都充滿了舊式封建的味道,這讓五個留學歸來,接受並且傳播着新式思想的人都有些不習慣。
比起開放的海城,蘇州到底顯得落後了些。
林玉斌微微皺眉,林家近些年受海城上流圈子影響,並沒有這幅做派,只是陶家顯然沒有如此。
不多時,林雲清到了。
進屋她一抬眼,便掃見了屋內五個人,目光在坐在林玉斌身邊的余瑩瑩身上停了一下,她心中頓時一沉。
希望是她想多了。
“大嫂來了。”陶振南和高氏笑着招呼,卻沒有起身。
“姑姑。”林玉斌立即起身喚了句,只是看着林雲清的目光有些生疏。
父母說小時候姑姑還抱過他,只是他根本不記得,算來,這才是兩人第一次見面。這個在奶奶和父母口中體貼聰慧的姑姑現在看來,就是個徹徹底底的舊式女人,一點兒都看不出她曾經留洋學習的痕迹。
林玉斌頓時有些失望,姑姑都是如此,他那個表妹想必也差不多。
他心中退婚的念頭頓時又堅定了些。
“這就是玉斌,一晃這些年,你都長這麼大了,大哥前段時間還給我來信,說你現在有了出息,聽說還辦了報社?”林雲清笑着說。
聽姑姑提起父親,林玉斌到嘴邊上的話又咽了咽。
他這次來是背着家裏人來的,雖然起了心思,可到底害死有些遲疑。
算了,先看看錶妹。
幾人聊了一會兒,外面管家就前來稟報說是接風宴準備好了。
大家立即前去吃飯,廳內準備了兩桌,余瑩瑩和周知蘭都被引到了被屏風隔開的另一邊。
“我們為什麼要坐這裏?”余瑩瑩很不高興的說。
“可是有哪裏招待不周?”高氏笑着問。
“現在已經不是舊時的封建社會,男女平等,也應該享受一樣的待遇,而不是吃個飯還要躲避起來。”余瑩瑩看着這個被屏風遮住的地方,不悅的說。
高氏微微皺眉,她早就聽說這些留洋歸來的女孩子會說一切奇奇怪怪的論調,果然。
“姑娘誤會了,我只是怕他們那邊吵鬧,擾到了姑娘。”她溫聲勸慰。
余瑩瑩還是不高興,可在別人家裏,她到底不好堅持下去,只得不情不願的坐下,發現桌上只有她們四人的時候,忍不住又問,“陶家的小姐們呢?不來吃飯嗎?”
“她們已經在自家院中用過了。”高氏含笑。
余瑩瑩撇了撇嘴,不想再聽這些亂七八糟的封建糟粕,吃起了飯。
林雲清眼中劃過回憶,淺淺的笑了笑。
當初她從國外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不過那時候遠不如現在,也沒有人會聽她的聲音,所以她漸漸沉默下來。
現在這樣挺好的。
平平靜靜的吃完了一頓飯,高氏找了丫鬟帶一行人去客房,林玉斌則被留了下來。
“林玉斌,走啊。”余瑩瑩不忘叫他。
“你們先走,我還有點事情。”林玉斌笑着說,心裏有些忐忑,他猜測,怕是即將要看見哪位未婚妻了。
余瑩瑩有些失望,哦了一聲。
“也不知道林玉斌被留下是有什麼事?”她好奇的嘟囔。
同行的幾人自然答不上來,周堯笑着說,“林學弟和長輩許久不見,應該是有些話要說。”
“你知道嗎?”余瑩瑩又問小丫鬟。
前面小丫鬟就算知道也不敢說,忙說奴婢不知。
余瑩瑩心中失望只得回去,可等到了客院門口,就聽到裏面說。
“這林家少爺上門還帶着女同學,可憐鶯時小姐,那麼好的人品相貌,怕是要被退婚了。”
四個人精神一震。
“什麼退婚?”余瑩瑩脫口而出。
裏面正在閑話的幾個婆子驚了一下,忙說沒什麼。
但這一句話已經足夠讓她們明白是怎麼回事。
“林兄和陶家小姐有婚約?”周堯皺起了眉,他們都沒聽說過這件事,而且林玉斌還帶着他們一起來,這樣做太不妥當了。
余瑩瑩有些恍惚,咬住了唇。
“夫人,小姐到了。”丫鬟先走幾步進來通知。
“玉斌,你還沒見過你表妹吧,這是鶯時。”林雲清含笑說,眼睜睜的看着林玉斌愣住了。
門口,穿着淺碧色大袖月白色百褶裙的女子扶着門,邁步進屋。
袖口微微滑落,十指纖纖搭在烏木門上,脖頸修長,一張臉清雅秀麗,縱使穿着舊式的衣裙,可在這一瞬,在林玉斌的眼中,卻比穿着漂亮洋裙,捲髮紅唇的摩登女郎還要迷人。
“表哥。”鶯時緩步上前,在離林玉斌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垂首溫聲喚了一聲。
“表,表妹,快,快請坐。”林玉斌一瞬間都忘了怎麼發聲,有些結巴的說。
鶯時抬頭輕輕笑了笑,轉身坐下。
林雲清看了一笑,但笑意很快就散去,想起了陪林玉斌一起來的女學生。
若婚事真的成了,鶯時肯定要受委屈,可若是不成,想起陶振南,她就心裏發沉。
“表妹,不知你的鶯時一字,分別是何字?”鶯時垂首靜坐,宛如一副靜謐的美人圖一般,但林玉斌卻再沒有以前似的覺得木訥無趣,看了眼林雲清見她顯然不準備開口后,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問。
鶯時用餘光打量着他,穿着中山裝,齊耳短髮三七分開后梳,面容俊秀,說話禮貌溫和,看起來很是文質彬彬。
似乎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是三月鶯時。”鶯時慢慢抬眼,看着對方含笑說。
“好名字,”被那雙眼睛一看,林玉斌就有些晃神,笑意加大稱讚。
鶯時的話不多,聲音輕柔,沉靜而溫和。
林玉斌忍不住認真傾聽,從愛好問起,連時間都忘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林雲清就打斷了說,“玉斌,你奔波一路想必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林玉斌恍然回神,頓時有些訕訕然,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問了很多話,忍住不好意思說,“哦哦,好,好。”
“對了,明天我準備和同學們出去玩,不如表妹一起?”他忽然想起,本來往外走的腳步一頓,期待的問。
鶯時看向林雲清。
林玉斌頓時也看向自家姑姑。
林雲清沉吟了一下,同意了。
留洋歸來,她本來就不太在意所謂的規矩,只是帶着鶯時守寡,難免平日裏要小心謹慎一些。只是,這件婚事關係重大,眼下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好。”看見自家娘親答應,鶯時看向林玉斌含笑應聲。
林玉斌一喜,又叮囑了幾句出去玩要帶的東西,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鶯時,你怎麼想的?”林雲清起身,帶着鶯時回了自家的院子,進屋后屏退下人,才輕聲問道。
“表哥無意,我自不會痴纏。”
“可——”林雲清忍不住說。
“娘先聽我說完。”鶯時拉住她的手,掃了眼外面,聲音越發的輕微,說,“我明日出門,會趁機和表哥說清楚我們的處境。請他和我假結婚,等去了海城就離婚,放他自由。”
“想來這點小事,看在表兄妹的情分上,他應該會答應的。”鶯時輕笑着說,哪怕說起離婚,神情也沒有動過分毫。
林雲清若想離開陶家,看在林家的面子上她隨時可以走,但鶯時不行,她是陶家的人,陶家又抱着別的念頭,根本不準備放人。
鶯時清楚,只要她能脫身,林雲清便不必再囿於這陶宅之內。
“離婚!那豈不是苦了你了。”林雲清一驚,下意識說。
雖然如今已經不像幾十年前那樣,但離了婚的女人處境依舊不好,以後還不知道要面對多少流言蜚語,而且若是再嫁,怕是也難。
鶯時笑着看她,目光平靜,卻滿是堅定。
林雲清注視着她,想了一會兒,緩緩點頭,說,“這也是個辦法,好,就按你說的做。”
鶯時頓時笑開,上前靠近自家母親的懷中,說,“娘,到時候你就可以回家了,不用再呆在這裏了。”
“是啊,到時候啊,娘就買一套房子,就咱們娘倆住。”林雲清也有些期待起來。
深宅十幾年,她都快忘了外面的模樣了。
也不知道海城現在是什麼模樣。
“買小洋房吧,我們置辦上沙發,準備一個大大的書房,外面還要有花園。”鶯時一一說起自己的想法。
這深到看不到出路的宅院,她再也不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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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丫鬟帶路,引林玉斌去客房,一路上他都心不在焉的。
鶯時那雙溫柔的眼和含笑的面容總在他面前晃動,甚至不小心絆了一下。
余瑩瑩四人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他。
“林大哥,你這是怎麼了?”余瑩瑩頓時關切的問。
周堯打量了一眼,心中一動。
“沒,沒怎麼。”林玉斌勉強回神,笑着說。
余瑩瑩看着他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安。
周堯讓笑着打趣了一句,“我聽說你去見未婚妻了,怎麼樣?難道是被迷住了?”
林玉斌頓了一下,笑着說沒有。
余瑩瑩咬了咬唇。
“我就說嘛,林大哥是重視內涵的人,怎麼會膚淺的為皮相所動呢。”她笑着說,但她很了解林玉斌,剛才那一頓已經說明了不少線索。
林玉斌眸光一定,攥緊手讓自己笑起,說了明天要邀請鶯時一起去的事情。
余瑩瑩笑意越發勉強,周知蘭拉了拉她的手,四個人都表示了贊成。
等到晚上,林玉斌注視着自己的信紙時,遲遲沒辦法下筆。
他這次是私下跑來蘇州的,本來想的是先斬後奏,自己退完婚再告訴頑固不化的父親,可他下午完全沒想起退婚的事,現在面對這張原本應該寄回海城的陳情信,他根本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收拾好東西準備睡覺,可林玉斌卻一直沒辦法入睡,腦中鶯時的面容不停浮現,耳邊還有餘瑩瑩的話。
對,沒錯。
他不是膚淺的重視樣貌的人,他只是被驚艷了,就像看到了一副好看的畫,忍不住多看幾眼,如此而已。
明天出去遊玩回來后,就提退婚,林玉斌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堆,終於下定了決心。
一大早,鶯時起身開始在嬤嬤的時候下梳洗。
挑了一會兒衣服,放棄了寬袍大袖,鶯時選了一條洋裙,外面配一條披肩,就已經足夠應對三月的蘇州了。
昨天剛下過雨,今天難得的有點太陽,鶯時吃過早飯就往外走去。
尋了個小廳等了一會兒,丫鬟便說林少爺一行人到了,她才出去。
晨起的陽光清透澄澈,柔和而不刺眼,昨日被雨水沖洗過的花草樹木碧綠清脆,微風送來花香,一切讓人心情都不由的好了起來。
門外路邊栽着一棵玉蘭,他們走到這裏,恰好看到鶯時從院中出來,玉蘭花枝隨風輕顫,但入目只有鶯時。
這是誰?
幾人都怔住。
“表哥。”鶯時看過幾人,含笑對林玉斌招呼一聲。
林玉斌失神片刻,心中忍不住躁動起來,笑着說,“表妹。”
昨日他還有些遺憾,鶯時太過舊式,但沒想到,她竟然能如此自在的接受洋裙。那別的呢?
原來這就是林玉斌的未婚妻,周堯忽然就理解了昨日他的失神。
馬車早已經準備好,直接拉着他們往城外走去。
因為人多,所以安排了兩輛馬車,男女分坐。
余瑩瑩偷偷打量了鶯時好一會兒,忍不住抱怨,說,“這也太晃了,還是汽車最好。”
“只能勞煩余小姐忍一忍了。”鶯時含笑安撫。
她真的是一個溫柔的女子,哪怕余瑩瑩知道她后就一直不喜歡,可在面對她時,依舊升不起絲毫敵意。
“你平日裏都在家做什麼啊?”她忍不住問。
“讀書,看報,偶爾做些綉活。”鶯時反問,“你們呢?海城是什麼樣的?”
說起這個余瑩瑩就精神了,開始和她說起海城。
學校,咖啡廳,西餐廳,歌舞廳,一個個新奇的,鶯時只在報紙上看到過的存在被她徐徐到來。
鶯時聽得認真,她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總能在適當的時候接上一句話,後來周知蘭也加入進來。
在三人的聊天中,不知不覺就到了目的地。
今天要逛的是玉架山,一溜三座山脈,形如筆擱,便有了這個名字。
棄了馬車,林玉斌看着準備跟上來的丫鬟婆子,有些為難的對鶯時說,“鶯時,我們去爬山,帶着這麼多人是不是有些不方便。”
鶯時也不想帶這麼多人,她想找個地方和林玉斌好好聊聊,但是不確定跟來的人里有沒有一叔安排的人。
心中一轉,她點了兩個人,讓剩下的人都在山下等着。
兩個人還好,她們慢慢悠悠的就上了山。
一路觀賞風景,偶爾談論一下詩歌,鶯時偶爾也說上幾句,倒是讓幾人眼前一亮。
“你也懂詩歌?”余瑩瑩忍不住問。
鶯時點了點頭,說,“我娘教過我。”
“伯母?”余瑩瑩有些驚訝。
“我姑姑曾留學英國。”林玉斌有些驕傲的說。
眾人頓時驚嘆。
一行人雖然身體都不錯,卻也算不上好,等爬到半山腰就沒多少力氣了。
“不爬了不爬了,累死了,我們在這裏休息一下再爬吧,而且我也餓了。”余瑩瑩受不了了。
幾個人都有些累了,立即答應,在這裏修整起來。
兩個丫鬟忙活起來,拿出食水,他們用完之後總算是緩過了勁。只是也不想動,索性在這裏看起了景色。
玉架山景緻不錯,恰逢三月,草長鶯飛萬物復蘇,這般安靜欣賞,倒也別有一番意趣。
等休息的差不多了,他們正準備繼續往上爬,忽然聽到一陣喧鬧越來越近。
“給本少爺找,前兩天有人在這邊看見那畜生,肯定就在附近。”有人冷冷的說。
“是少爺。”
轟然應答聲中,幾十個端着槍的人迅速靠近,其中一個男人穿着軍裝,滿臉怒火,正罵罵咧咧的罵著人。
“是李少帥。”周堯一驚,低聲道,給林玉斌一個眼色把三個女孩兒護在了身後,心裏發緊,怎麼就這麼不走運碰到了這些個人。
這年頭少帥不少,有好有壞,但不巧他們遇到這個姓李的就不是一般的壞,性情暴戾,好色成性。
那些人也沒太在意這幾個人,眼看着要過去了,幾人鬆了口氣,忽然聽到一句,“等等。”
李少帥本來只是隨便看了一眼,好巧不巧就看見了小半張玉白的臉。
雖然沒看見全貌,但只這一點,他就肯定,對方絕對是個美人。
“你,出來。”李少帥本來因為抓不住那個畜生而煩躁的心情好了點,伸手一指。
鶯時心中一緊。
“李少帥,我們——”林玉斌臉色發白幾乎說不出話,周堯皺眉正要開口。
“費什麼話,把人給我拉開。”李少帥沒少做這事,也不想聽他廢話,直接下令。
幾個人立即上前把三個人拉開,鶯時避無可避,只得低着頭站在那裏。
“果然是個美人。”李少帥上前一捏下巴把鶯時的臉抬起來,笑眯眯的說。
雖然沒找到那個畜生,但是能遇到這麼個美人,倒也不錯。
“少帥自重,我是陶家的小姐。”鶯時冷着臉,試圖把他的手給拽下來。
“什麼陶家,你知道嗎?”李少帥不以為意,笑着隨口問了一句。
“少爺,就那個綢緞莊。”有人倒是真知道。
“哦,這個陶家啊,我還以為是多了不起的人家呢,識相點,哄了本少爺高興,不然滅了陶家。”李少帥嗤笑一聲,扯着鶯時就走。
鶯時根本抵抗不住,轉頭看着正憤怒掙扎的幾人,眸光黯淡的又回了頭。
這些人有槍,他們根本沒辦法。
“少帥——”周堯試圖阻攔,直接被人攔住。
“大哥,我們不能以卵擊石,林玉斌,快,去找你姑姑。”周知蘭冷靜的說,余瑩瑩嚇根本不敢說話。
一行人咬咬牙看着鶯時被帶走,轉身飛快的往山下走。
深山中,正安靜趴卧着的黑狼忽然一動,輕輕嗅了嗅。
這股香味,很喜歡。
祂本來不想動,但不知為何,從聞到這股香味起,心中就忍不住躁動,這無疑讓本就處於春天的祂越發煩躁。
遲疑了一下,祂到底起身,飛快往香味傳來的方向跑去。
“就這裏了。”李少帥找了個地方,滿意的說。
眾人頓時會意四下散開。
“來,把東西給我拿過來。”李少帥一伸手,就有人忙打開一個小瓶子。
鶯時試圖掙扎,可握在肩膀上的手宛如鐵箍一樣,她根本掙扎不開,只得眼睜睜的看着他把那一小瓶藥水灌進自己嘴裏。
冰涼的藥液滑下咽喉,她渾身都在顫抖。
這是什麼,她能猜到。
胳膊上的手鬆開了,鶯時踉踉蹌蹌的後退,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身體開始發軟。
“比起掙扎的死魚,老子還是喜歡熱情一點的。”李少帥說,也不急着追鶯時,不慌不忙的開始解衣服。
身體中莫名的熱意擴散開,鶯時靠着樹,幾乎站不住,她咬着牙四下看去。
或許她該一死了之,但是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這麼死了,要死,也該是眼前這個男人。
忽然,一道黑影閃過,滿臉□□,死死盯着鶯時的李少帥脖子爆出血花。
鶯時下意識睜大眼,跟着感覺腰間一緊,整個人騰空而起,冷風撲面,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剛才的一切拋在了身後。
“是黑狼!”
“少爺,少爺!!”
砰砰砰——
亂七八糟的聲音和槍聲在後面響起,鶯時心臟狂跳,努力睜大眼才發現,她正被一隻巨大無比的黑狼叼在口中,飛快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