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嗶嗶嗶
柳如修嘴角一抽,誠懇建議:“師父,您繼續睡吧。”
玄元子:“……?”
怎麼回事?
自己端方清雅的首徒,何時也學會這等大逆不道之語了?
玄元子掃了柳如修一眼,隨後輕嗤一聲,倒是真的慢悠悠地閉上了眼。
罷了罷了,他也上年紀了,就讓這些小年輕折騰去吧。
赤輪峰的紛爭只是一隅,大殿之上氣氛依舊緊繃。
被自家徒弟反水,易耀真人心情極為糟糕。
他陰沉着臉,怒聲道:“你這樣幫她,你能得到什麼?”
裴天溟想了想,誠實答道:“快樂。”
易耀真人:“?”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終於注意到了自家師父黑得不能再黑的臉色,裴天溟趕緊開口,試圖彌補:“就,還有、還有……”
想起玉光皓的哀嚎,以及方才室內一片歡樂的海洋,裴天溟情不自禁道。
“那真是,無與倫比的快樂。”
易耀真人:“……”
這糟心玩意兒!
他當即拂袖轉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再不多言。
同樣的,易耀真人心中也有了前所未有的不定。
本該是……
就算光皓真的欺壓……但所有的宗門都會……
水至清則無魚,從來如此的事情。
易耀真人此刻卻有了莫大的恍然與不確定。
他端坐在座位上,覷了眼外頭沉下來的晚霞。
雲霧低壓,宛如血色瀰漫,濃厚不散,然而卻又有一處天光至亮至明,硬生生在這暮夜之時破開雲霧,沖了出來,將它的光輝肆意揮灑至天邊盡頭。
易耀真人恍了下神。
要變天了。
有了裴天溟起這個頭,殿內原先的沉悶驟然一變。
原本以為此事也會被輕輕揭過的淵如道君也登時起了興趣。
他從來與易耀真人不合,只是破殤峰勢大,向來有“羲和宗第二峰”之稱,更有人放言若非玉弓峰有掌門羲和君坐鎮,早該被破殤峰取代。
加之對外,破殤峰確實是個極好的旗幟,很能揚他們筆修威名,所以淵如道君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去多計較。
而現在,似乎是一個絕妙的時機。
淵如道君表示,自己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落井下石易耀的機會!
他聯繫掌門之前特意對他說的話,當即調整了面部神情,果決地捨棄了“高冷師尊”的人設,轉而投向了“和藹道長”的方向。
淵如道君親自下階,看向宣夜揚,這個自己的小弟子。
他慈愛道:“夜揚啊,來,你來給大家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宣夜揚:“……”
他張了張嘴,又驚恐地閉上。
他本來有很多話,但現在看到淵如道君這樣,宣夜揚反而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
像是察覺到了徒弟此刻不安的心緒,淵如道君的嗓音愈發和藹,帶着老年人獨有的和樂笑意:“夜揚別怕,師父在這兒呢。沒人敢欺負你。”
宣夜揚看着淵如道君的神情,瞪大了眼,情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
救命!更怕了好嗎!
真的好恐怖啊!
自己高冷的師尊,怎麼突然變成了鄰家會在逢年過節時讓小孩唱歌跳舞表演書法寫對聯的老爺爺?
如是宣夜揚的師兄師姐在此,必然會告訴他不要害怕,這不過是淵如道君日常人設轉換罷了,但很可惜,如今羽戈峰除了他兩人外,無一人在場。
於是宣夜揚和淵如道君四目相對,誰也沒能再說一句。
哎。
真沒用。
凝桂真君搖搖頭。
果然還是要本君出手。
她看向杜飄飄,鼓勵道:“飄飄,你來說說,方才到底怎麼回事?”
杜飄飄倒是比宣夜揚更加沉穩,她轉過身對掌門及幾位主峰行了一禮,而後繃著嗓子,將一切講述了一遍。
掌門羲和君點了點頭,看向被他們圍在中心的虞珈雪。
虞珈雪,曾經的虞雪。
虞家嫡女,按理來說也該是個被家人寵愛、性格高傲的大小姐,再不濟,也該是那些世家名門最愛的貴女千金做派。
但她兩個都不沾。
羲和君作為一派掌門,當然不可能放任一個全然陌生還身世複雜的弟子進入羲和宗。
他特意命人去查了虞珈雪曾經在無上劍宗的經歷,以及虞家近些日子的行事風格。
拿到信息的羲和君:“……”
看着底下人傳回來的“恭順柔弱”“懦弱安靜”等詞語,聯想起對方“桀桀桀”的笑聲,以及在試煉三關里所有的作為……
羲和君深深懷疑,無上劍宗的弟子眼睛出現了什麼問題。
當然,也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他腦子壞了。
談不上警惕,但因為這點,羲和君其實一直沒有放下過對虞珈雪的注意。
不過萬幸,虞珈雪進瞭望舒峰。
他師兄謝青雲的望舒峰,也是有九幽真君沈雪燭的望舒峰。
……
虞珈雪懷疑地看着掌門羲和君。
這人怎麼盯着她看了這麼久?
虞珈雪心中質疑:“他不會——”
999大崩潰:[沒有!不會!不可能!]
[羲和君和青雲子都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才不會對自己的徒弟有什麼別的想法!]
[師侄也不會!!]
[他不會愛上你的!!!]
虞珈雪:“——不會是想把這件事糊弄過去吧?”
999:[……]
抱歉,但它確實是ptsd了。
虞珈雪立即抓住999難得的錯誤,借題發揮:“你看看你,小零,不是我說你,在工作過程中要記得‘不忘初心’,切記要‘腳踏實地’,絕不可以犯下經驗主義的錯誤啊。”
999:[……好的,謝謝您的提醒。]
999:[但恕我直言,小祖宗,掌門看你很久了。]
虞珈雪絲毫不懼,立即用“你瞅啥”的眼神回望。
羲和君:“……”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從這個弟子的眼神中看出“你到底能不能行了”的意思。
羲和君輕咳一聲,殿內本在詢問各個弟子的各大峰主頓時停下了話語。
所有人向上看去,只見羲和君拂袖而立,身姿卓然。
他看向虞珈雪,神情和藹:“虞小道友……”
虞珈雪眉頭皺得更緊。
羲和君:“……是不是對我這個掌門有什麼意見?”
主要是對方那個眼神。
像是要動手了一樣。
這話中的玩笑之意任誰也能聽得清,室內眾人不免失笑,誰知虞珈雪居然真的點了點頭。
她道:“掌門,能否請您下來說話?”
杜雙瀟和郗露之剛整理好手中關於玉光皓的近日行徑,踏入殿中時,恰好聽見這話。
杜雙瀟:“……”
郗露之:“……”
兩人不約而同想起了初見時虞珈雪迫切中帶着渴望的眼神,不禁陷入了沉默。
掌門羲和君倒是不覺有異,他也不生氣,只笑呵呵道:“為何?你給老夫個理由。”
“若是合理,老夫便是下階又何妨?”
這話說得……
淵如道君若有所思。
玄元子撩起眼皮,看了眼兩人,神色微動。
理由?
虞珈雪想了想,嘆了口氣,深沉道:“您站得太高了。”
在場眾人俱是一愣。
太高了?
這是什麼理由?
易耀真人本想開口嘲弄,可此刻聽見虞珈雪這話后,卻忽然心中猛然一驚,飛速閃過了一道思緒,快得他抓不住。
但易耀真人卻知道,這個想法該是極其重要的。
一片寂靜之中,凝桂真君卻忽得笑了出聲。
“太高了……是啊,站得太高了。”她笑聲清脆,語氣悠然,“怕是再過幾年,就要看不清座下弟子的眼睛了。”
這當然是假話。
但在做所有人都知道,凝桂真君這話,大有深意。
杜雙瀟恍了下神。
昔年的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高高在上,俯視一切。
他自以為修道極苦,自以為妹妹承受不住,又自以為的,替妹妹找了一條最適合她的路。
差點親手把自己的至親推入煉獄。
杜雙瀟定了定心神,快步入殿,徑直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你……”他眼神在杜飄飄身上掃了掃,確認道,“沒受傷?”
杜飄飄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輕聲道:“沒有。”
杜雙瀟:“那就好。”
室內眾人皆因虞珈雪那句“站得太高了”而有所動容。
他們有的被觸及心神,不自覺地思考起了自己往日行事,是否過於眼高於頂目下無塵;有的則琢磨起了此舉深意,更是對虞珈雪的道心清明極為讚賞。
玄元子便是其一位。
他徹底睜開眼,看向虞珈雪,語氣讚揚道:“大善!虞小師侄道心堅定,心境澄澈,實乃此屆弟子中當之無愧的‘魁首’。”
虞珈雪謙虛:“過獎過獎。”
與此同時,她在心中叫囂:“看到了嗎,小零,我曾經就說過,再也沒有人能居高臨下地俯視我說話!”
“啊,掌門居然真的下階了。”
虞珈雪瞅了瞅面前幾步之遙的羲和君,心中堅定,“以後我再來見掌門,就要穿一雙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再帶上上次月師兄送我的那個貝殼做的鮫人冠冕,把它戳在頭髮尖端,這樣我就一定能從氣勢上壓倒掌門了!”
999:[……]
怎麼辦。
有的時候,它真的很想欺師滅祖,打一下這位小祖宗。
太欠揍了。
羲和君在虞珈雪面前站定。
他一臉嚴肅:“既如此,老夫也有個要求。”
虞珈雪大義凜然:“您隨意!我都甘願承受!”
裴天溟動容道:“雪姐——”
殿內所有曾被玉光皓欺壓過的弟子,此時也不由一片感念擔憂之色。
羲和君:“……”
這都什麼玩意兒?
他眼尾青筋跳了跳,略抬起手,頃刻間,虞珈雪的頭髮上被覆蓋了一層薄紗。
這薄紗顏色淺淡,但卻意外的能遮住虞珈雪頭頂的綠。
然而……
羲和君沉痛道:“虞小道友,你的頭髮真的不能壓下去了嗎?”
虞珈雪搖搖頭,誠懇道:“掌門,在閉關的一個月裏,我續費了。”
她越看這個綠越喜歡,更何況對方還有增高效果,在當日短暫的崩潰后,虞珈雪已經超脫了!
這個綠,可以讓她在身高上立於不敗之地,傲視群雄!
於是就在閉關的時候,虞珈雪翻出那瓶珍貴的原料,又塗抹了一遍。
兩相疊加之下,現在虞珈雪的頭髮已經處於藥石罔顧的程度,赤輪峰上的狗看了都要搖搖頭。
羲和君沉重地別開眼,微微側過身,努力避開她頭頂的綠。
“方才關於玉光皓之事,你可還有補充?”
虞珈雪想了想:“有!”
她道:“那《入道羲和》飽含筆修大道妙音,分明是昔日妙音宗寫給我羲和宗筆修的賀詞,人人皆可吟唱,偏偏被他據為己有,成了他的獨有之曲。”
羲和君:“這件事方才他們已經說過了。”
“不,掌門,不僅如此。”虞珈雪頓了頓,隨後沉下臉,語氣更加沉重,“那玉光皓還聯繫他人肆意更改曲調,試圖變更《入道羲和》的音調,並洗腦眾人……”
室內氛圍頓時一寂。
易耀真人也斂去怒容,語氣沉沉:“你說這話,可有證據?”
虞珈雪眼睛眨也不眨:“我大師兄說的。”
這確實是沈雪燭說的。
若有不定之事,推到他身上即可。
竟是沈雪燭么……
易耀真人心中一沉。
對方為人他雖不喜,但亦相信,他是絕不會做出對羲和宗不利之事的。
“……所以綜上所述。”
虞珈雪踏出了同伴給她的保護圈,她看着室內幽幽燭光,外頭已是夕陽落下……
更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兒了。
沐浴着所有人的目光,虞珈雪幽幽嘆息,語氣沉重地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掌門,我懷疑,玉光皓他想篡位!”
掌門羲和君:“……”
所有峰主:“……”
在做弟子:“……”
嗯,怎麼說呢。
證據全對。
結論嘛……
直接在通往真相的道路上策馬狂奔至山路十八彎。
裴天溟也有些難以置信的抬起眼。
雖然那個玉光皓不是個好人,但這個、嗯,“篡位”吧……
這似乎真沒有?
電光火石之間,唯有掌門羲和君心中飛速思量。
他眨了下眼。
不管虞珈雪是否也想到了這許多——羲和君覺得沒有,但實際上,她提出的解決方案很不錯。
確實可以這樣處理。
息夜幕後之人還未確定,也不知他來羲和宗的目的是什麼,貿然將他趕出去,難免還要迎接後手,倒不如留在眼皮子底下。
但是玉光皓行事所為實在過分,已隱隱成了羲和宗之患,羲和君深謀遠慮,自然知道這是再留不得了。
而《入道羲和》被變更之事,與其等他人發現,不如放到眾弟子眼皮子底下,一次性做個了斷。
然而還不等羲和君開口,就聽到了一聲飽含情感的呼喚——
“六兒——”
“我飽受欺凌、孤苦無依、被人所騙的六師妹啊——”
羲和君:“……”
易耀真人:“……”
赤輪峰眾人:“……”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先前在靈光殿聽見的深情呼喚,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並對來者怒目而視。
你們望舒峰,這都是什麼毛病?!
趕來的,正是得到消息后的祝星垂和玉影憐。
祝星垂快速看了虞珈雪一眼,確認對方好端端地站着,這才鬆了口氣。
雖然知道六師妹不會輕易被人欺負,但還是親眼看過才安心。
她對着掌門行了一禮,隨後走到虞珈雪面前,擠開了還在呼號做戲的玉影憐。
祝星垂言簡意賅:“受傷了嗎?”
虞珈雪搖頭:“沒,就在打人的時候手紅了——”
祝星垂立即皺眉:“手紅了?”
虞珈雪見她不放心,趕緊解釋:“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在制服玉光皓的時候他想反抗,然後被他用手劃了一下——”
玉影憐當即大怒:“他居然還想打你?”
殿內眾人:“……”
是這個重點嗎?!
赤輪峰弟子轉過頭,迷茫道:“是這樣嗎?”
已然很有經驗的柳如修微微頷首:“望舒峰,是這樣的。”
疑難雜症,統統都是疑難雜症!
999:[……]
好哇!總算找到罪魁禍首了!
它家小祖宗越發放飛自我和望舒峰這堆奇葩絕對分不開關係!
999苦口婆心:[宿主,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虞珈雪沒有理會系統。
因為她意識到這是一個絕妙的機會!
“對,師兄,他、他居然還想打我。”
她立即戲精上身,拿出當年空手套投資的演技,神情悲傷,柔弱無助地開口:“祝師姐,玉師兄,你們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言罷,虞珈雪不忘拋了個眼色。
複雜萬分,震撼無比,凡是所見之人無一被這一眼所惑。
該如何形容這個眼神?凄楚、悲涼、凄慘……飽含重重深情,僅在這一眼之中。
祝師姐,玉師兄。
請你們原諒我此刻的決定,但我堅信,你們終會明白我此刻的心情,我親愛的人啊……
算了,忘詞了。
總而言之,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
虞珈雪飛速背着手在內門弟子通訊符上寫下了這一句警世之言——
【師兄師姐!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暴富之機就在眼前!快!訛他們靈石!】
不要998,只要99888,立刻能讓她回家!
頃刻間,室內立即響起了‘叮叮咚咚’的聲音。
柳如修掃了眼師弟羅子文的弟子牌。
柳如修:“……”
他抬手推了推叆叇。
虞道友,是不是,發錯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