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ecdote
Anecdote:6.
自從那天親眼目睹經他手導演出的那場大戲以後,岑芙就再沒見過那個被他們稱為“硯哥”的男生。
後來她思索了一番,“大戲”前一天他也來了店裏的緣故大概是為了踩點。
他就篤定那對男女開完房以後阿會就近來這家咖啡店。
真是令人喟嘆的自信。
不過關於他是怎麼得知他們那天會在那家酒店住下的,大概有自己獲取信息的渠道。
即便早在一個月前短短有過接觸,但那時候她並不知道他叫什麼。
岑芙回憶着別人叫他名字的那三個字。
許,厭,談?
厭談——不喜歡說話么?
這人的名字倒也有意思。
岑芙手裏捏着夾子,把冰櫃裏最後一塊蛋糕夾出來,放在盤子裏。
關店時間已經到了,這些沒賣出去的甜品報損以後都歸店員們,大家一般都在店裏吃了,吃不完的再帶回去。
她把點心都放在一邊餐桌上,兩個同事聊着天坐下開吃。
岑芙回到吧枱里,從裏面抽出一個紙質打包盒,她就不和他們搶了,只要自己留下的這塊喜歡的乳酪蛋糕就夠了。
手指活動,一片硬紙被她折成打包盒的形狀,蛋糕收進去。
岑芙垂着眼睫。
所以今後,她估計也不會再遇到那個許厭談,兩人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岑芙已經見識過他睚眥必報的性格,所以他沒有認出自己,並且不再來這家店是最好的事,不然她真不知道他會不會找自己麻煩。
……
晚上九點半,岑芙騎着單車回家。
鑰匙剛插|進防盜門鎖孔,她隔着門板聽見屋子裏有格外熱鬧的動靜。
她扭動鑰匙的動作有一時間的停滯,下一秒岑芙放慢動作,開了門。
門板轉開的瞬間,屋子裏的歡聲笑語傳入她耳中。
她扶着玄關櫃換了鞋,往客廳走,視線納入客廳里的一家三口時,岑芙望見了離開小半個月的岑頌宜。
在沿海城市玩了那麼久,卻也沒有晒黑。
都說南方氣候養人,再見岑頌宜,她臉上的氣色比走之前似乎更要好一些,正拉着媽媽笑着聊天。
岑頌宜的美是一眼就能衝擊視覺的,天生膚色白皙,高挺鼻樑瓜子臉,有一雙又大又媚的桃花眼明眸善睞,加上她個人大氣出挑的氣質,一撩捲髮一挑眼,任何異性都會被她明媚的笑眼俘獲。
網上說的貴千金,高嶺之花大概就是她這款的。
客廳里的茶几上堆滿了她買回來的禮物,大部分是從免稅店帶回來給媽媽的奢侈品。
岑康發聽見動靜回頭,看見杵在遠處的小女兒,向她招手,眉目和藹:“小芙回來了,這麼晚去哪了。”
岑芙向父親走過去,低眉順目,小聲解釋:“在圖書館多看了會兒書。”
岑頌宜這會兒才慢悠悠抬起目光,揚着笑對上岑芙的眼。
沒有先開口搭話的意思,對自己妹妹擺出一副昭然高傲的架勢。
岑芙心裏輕哼一下。
她表面溫淡淡的,彎起唇角:“姐姐玩得還開心嗎?”
“還行吧,那些名媛玩起來也沒什麼新鮮的。”岑頌宜俯身從茶几上拿出一個小紙袋,遞給她:“給你帶的禮物。”
何芳華“哎”了一聲,斜了一眼岑芙,“又花這個錢,你倒是疼你妹妹。”
“這些玩意等她回頭也去旅遊自己買不就行了,白花錢。”
“您和爸爸都有禮物,那我不能落下小芙呀,要買一家人都買。”岑頌宜抱着媽媽胳膊撒嬌,話說的漂亮。
何芳華摸着她白嫩嫩的小臉兒,滿意得很:“就你懂事。”
岑頌宜招呼爸爸,打開其中一個盒子,“爸爸,您過來看看這條腰帶怎麼樣,特地給您挑的……”
“哎,好,閨女買的都好。”岑康發眉開眼笑,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岑芙瞥了一眼桌子上那堆奢飾品牌的精緻包裝,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裏這廉價紙袋,手指虛虛捏着袋口,默默轉身往房間走去。
砰——
卧室門被她輕輕帶上。
岑芙把裝着書沉甸甸的書包扔在床上,在桌前坐下放鬆泄了口氣。
她拆開手裏這個小袋子,拎出一串貝殼風鈴。
像是隨便在海岸路邊攤買的那種紀念品。
岑芙抬起胳膊,把它高高拎起來,然後晃動幾下。
闔上眼。
貝殼互相碰撞,發出鈴噹清響。
她憑空想像着海濱城市,鼻子聞着的濕咸空氣,耳畔波波蔓延的海浪聲,腳下踩着的柔軟沙子。
如蝶翅般的睫毛掀動,她睜開眼。
眼前是蒼白的天花板,幻想退散。
岑芙直起身,抽開底層放雜物的抽屜,把貝殼風鈴隨手扔進去。
最後輕蔑一眼瞟過。
啪嗒——
關上抽屜。
她打開書包翻開冊子繼續做四級習題,瞞騙家人每天去圖書館學習是假,但是她卻實打實的抓緊所有空餘時間在為自己的未來努力。
目光略過一行行英文,她選出兩道選擇題,落筆的筆尖忽然停住。
岑芙往卧室門板深深盯了一眼,俯身,又把底層抽屜打開。
她重新拎起那串貝殼風鈴,站起來掛在臨近門口的衣櫃把手上。
做完一系列動作,岑芙拍拍手,坐回去繼續做題。
*
距離開學只剩下三天。
翌日下午。
今天她咖啡店的排班在下午,上午就待在家裏看書做題。
她的卧室挨着衛生間,房間門開着。
飯後父母結伴出了門,去談生意。
之後她就一直聽着岑頌宜卧室那邊傳來翻箱倒櫃,叮叮噹噹的聲音。
岑芙做完一套題正在對答案,這會兒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岑頌宜踩着矮跟涼鞋路過她卧室,一眼瞟見了她掛在衣櫃前的貝殼風鈴。
“姐姐你出門呀?”她放下筆,對上岑頌宜眼睛,問。
“嗯哼。”岑頌宜輕笑了一聲,“沒想到你還挺喜歡那個。”
笑意里的意思非常明顯:這麼個便宜玩意你也當寶貝,真好糊弄。
岑頌宜從小就不拿她當回事,也總以為自己比岑芙聰明。
岑芙回以一個乖巧的微笑:“姐姐送的禮物我當然要珍惜啦。”
“喜歡就好。”岑頌宜點點頭,轉身往衛生間走。
對完全套題的答案,岑芙打算休息一會兒再整理錯題。
她站起身往衛生間去,沒想到岑頌宜還在那兒對着鏡子臭美。
岑頌宜試了好幾個唇釉的色號,塗完了擦,擦乾淨塗。
不管是因為童星出身的緣故,還是因為本身就愛美,岑頌宜每次出門一定要精緻打扮。
不過岑芙感覺她比往常還要認真。
岑芙想上廁所,可岑頌宜卻沒有任何跡象願意暫時把衛生間讓給更需要這個場所的她,依舊對着鏡子挑口紅色號。
她無奈,索性靠在衛生間門框邊抖着腿看岑頌宜臭美,想看看她到底有沒有眼力見,能不能“良心發現”一下有人已經快憋不住了!
岑芙隨口問:“姐,你一會兒要去幹嘛,打扮這麼漂亮。”
岑頌宜看着鏡子的眼神一頓,而後彎起,不經意間流露出少女嬌澀:“約會。”
岑頌宜從小到大不少人追求,不過不管是因為媽媽管着,還是她本來就眼光高,幾乎沒談過戀愛。
有過的曖昧對象也是對方主動,她一副女神姿態理所應當地接受追捧。
所以能在岑頌宜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岑芙有些意外。
“姐你談戀愛了,誰呀?叫什麼?”
岑頌宜用指腹模糊唇線邊的唇釉,把唇妝打造完畢,語氣有些猶豫:“…少八卦,寫你題去。”
岑芙審視着她的表情,故意追問:“這大下午的,你們約會做什麼呀。”
“看電影,他在電影院等着我呢。”
“啊?那你還在家……讓人家等那麼久不好吧?”
“你懂什麼。”她斜睨岑芙一眼,頗為驕矜:“就得讓他等着,不然搞得我好像多上趕着。”
“走了。”她抓起那一把唇釉,出了衛生間。
姑奶奶你可算出來了。
岑芙心裏翻了個白眼,嘴上說:“嗯,姐姐路上慢點。”然後趕緊進了衛生間。
等岑芙上完廁所出來,岑頌宜已經走了。
正好她也快到了咖啡店上班的時間,岑芙收拾東西也出了門。
……
岑芙和纖纖一起換班,她今天又換了個別的髮型。
今天像美少女戰士里的水冰月,兩個丸子頭下面垂着雙馬尾。
她剛穿上店裏員工的圍裙,纖纖剛來,甩着那兩個馬尾辮往她身上撲,特別激動:“我靠我靠我靠!小蝴蝶你猜我看見誰了!”
小蝴蝶——纖纖給她起的昵稱。
因為“芙”的發音在她這個FH不分的南方人嘴裏和“蝴”很容易弄混。
“……誰?”岑芙差點被她撲倒,接住她胳膊往後踉蹌兩步。
“就那來了兩次的絕世大帥哥!!”
岑芙的心跳踩空一步,她失聲出了一聲:“啊?”
“硯哥”又來了?
不對啊,他已經報復完了,還來這家店幹什麼。
“不說了,我趕緊去換衣服,和帥哥共處一店的時間一秒都不想失去。”纖纖火急火燎的,說完放下包鑽進更衣室。
岑芙面對着員工休息間的門,頓時挪不動步子。
垂着的眼睫顫了顫,她壓着胡思亂想各種可能性的腦子,推開門和同事交班。
剛出去,許硯談那桌的呼叫鈴就在操控台亮起了。
纖纖還沒出來,只有她一個人,岑芙只好拿着點單機走過去。
胖猴和許硯談坐在靠窗的位置。
正是午後靠近傍夕的時候,夏天的白晝時間長。
白光逐漸渡上金,是時針轉動的印證。
光斜照,透過落地的玻璃窗,勾勒他側坐的身形線條。
午後的慵懶濾鏡染到了他的黑色T恤上,讓他剛硬的肩胛線條彷彿都生出一圈光做的茸邊。
許硯談翹着二郎腿,偏頭睨着窗外,寸頭那層短短的黑髮被光映得有些發棕。
像只伏着小憩的慵懶的黑豹子。
許硯談穿衣從不花里胡哨,卻講究細節。
岑芙的視線被他脖頸戴着的細銀鏈反光瞬間刺到,眨了眨眼。
質感極好的銀鏈與他的寬鬆黑T相搭,把他痞氣里的矜貴帶了出來。
察覺到有人靠近,許硯談偏頭過來,正對上她的視線。
夏季炙熱的午後,他的目光彷彿都烤上幾分翹着鉤的溫度。
鉤得她心波浮動。
岑芙以為不會再見到他的。
她倉促躲開視線,把宣傳單放到桌子上。
“哈嘍小姐姐,又見面了。”胖猴是個記性好的,記得她這個店員。
她輕彎唇角,算是示意。
許硯談放下二郎腿,單手伸過去捏起宣傳單,同時,他兜里傳出手機振動的滋滋聲。
胖猴瞅他一眼,壞笑一聲:“我賭是女的,哪個啊硯哥?”
“最近那個表演系系花?”
他神情淡淡的,另一手掏出手機瞟了一眼,歪着頭懶洋洋接起來:“喂。”
許硯談一仰,後背重新靠回椅子背上,視線始終在咖啡店宣傳單上掃着,對電話那邊的人完全心不在焉。
岑芙看了看胖猴,又悄悄看了眼他,默默低下頭等。
不知電話那邊說什麼了,許硯談忽然扯唇哧笑一聲:“什麼叫你等我等一個小時啊。”
故作聽不懂的欠揍語氣,底下是千般的冷酷無情。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看電影兒了?”
岑芙聞聲忍不住抬起視線,看見胖猴聽着他這話,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似的,癟嘴笑着嘖嘖兩聲。
胖猴招呼她,給她指單子上的:“小姐姐,我來一個這個…燕麥拿鐵。”
岑芙俯身,因為身邊人還在打電話,於是她壓小聲音回應:“好的,需要甜品嗎?”
“甜品…我再看看。”胖猴重新投入單子裏甜品那一欄。
“願意等那就接着等。”許硯談語氣降低半個調,懾人氣場又散了出來。
“沒人慣着你。”
許硯談這股腔調確實嚇人,他好似是那種不管對方男女一概不論禮數紳士的人。
對女生說這麼狠的話,連她這個局外人聽了心尖都忍不住顫,更別提是喜歡他的人。
岑芙忍不住癟癟嘴,另一個想法鑽出腦海。
岑頌宜今天也是,在家裏故意磨嘰說什麼必須讓對方等。
他們這些海王海后,都這麼喜歡放人鴿子么?
許硯談剛掛電話,掀眸就看見岑芙站在桌邊,嘴癟得都像拱型門了,皺着眉,神情里的鄙嘆在不經意間流露了出來。
他手一甩,手機被扔到桌子上,“啪嗒”一聲響。
許硯談頗覺好笑地低哼一聲,攫住她驚嚇的目光,環胸癱靠,緩緩開口:“怎麼著,你意見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