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答遊戲
“燕少,您到底打算幹什麼,給我透個底唄。”寧文已經回到了觀景露台,坐在燕采竹邊上一起看監控屏幕。
其實按照戀綜最初的套路,這個水上樂園裏的任務是以促進cp感情,製造曖昧氛圍為主的,現在硬生生變成了劇本殺+大逃脫的模式,歸根結底是因為燕采竹。
“想辦法讓施楓和我在攝像頭下不面對面地對話一次。”寧文詢問燕采竹下午活動改動意見時,燕采竹只有這一個要求。
“燕少,我們這是戀愛節目、戀愛……”
“知道我和施楓的關係,你還戀愛的下去?”燕采竹懶洋洋地說。
“……”您為何如此理直氣壯。
不過燕采竹說的是實話,戀綜兩個男嘉賓曾經是戀人關係,這消息萬一被爆料出去,節目組一定會被打上騙子的標籤,引來口誅筆伐。而明知他們之間關係不同尋常,節目組通過劇本刻意引導的其他cp也失去了味道。
……所以怎麼辦?
“節目錄製中途不是還會加入兩個空降嗎?”燕采竹說道,“空降嘉賓還沒有公佈,你可以換成兩個男嘉賓,這樣男女cp配對就平了。”
“但三女五男的比例,在節目裏看上去會不會太不平衡了?”
“新嘉賓入場后,我就以私人原因為由退齣節目錄製,剩下三女四男,剛好增加競爭和看點,不是嗎?”
明白了,您是想跑路,還想把施楓甩掉先跑路。
雖然有些遺憾,但寧文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了,燕采竹的話題度和熱度是不低,可那也得先把節目保住再說。
以燕大少的能力,想罷錄現在就可以直接走人,誰都攔不住他,他願意留下來錄一半直到新嘉賓補位,已經足夠給寧文面子了。
“這件事先別給別人說,我怕出變故。”
“節目安排不能透露嗎?”寧文本來還打算雇些水軍去匿名論壇提前爆料,透露些風聲,免得臨了突然有嘉賓退場觀眾們不能接受。
“在新嘉賓來之前最好不要。”燕采竹垂下眼睛,“施楓是一個很敏銳的人,沒那麼好騙。”
“嗐,那可是時尚圈的新銳,難道還有誰敢騙他。”
“我騙過。”
“……啊?”寧文一抖,他有些不想聽,但又有些好奇。
“所以……”燕采竹看上去很無所謂地笑了笑,“再騙一次也沒什麼難的。”
……
尋找入園道路畢竟只是第一關,而且是戀綜場地臨時改造的,關卡難度沒有很高,約莫十幾分鐘后,五人組就都發現了正確的路。
“這三條路最後居然匯聚在一起了,早知道就不分組了。”姍姍嘆氣抱怨。
她和程飛這組是來的最晚的,程飛有些狼狽,身上佈滿了泥點,姍姍稍微好一些,但眼鏡也髒了。
“你們這是遇到陷阱了?”
“碰到了一隻關在籠子裏的大鵝,我看籠子裏好像有線索,就去開籠子門,誰知大鵝直接飛了出來,衝著我們又咬又啄,那個籠子擺在一個剛澆過水的花壇旁邊,然後……”
姍姍有些難受地低頭,等待程飛的補充和埋怨,然而程飛只是點了下頭,居然沒有陰陽怪氣。
“我們在籠子裏發現了和背景故事有關的線索。”
“是一封沒有寄出去的求救信。”姍姍舉起手中的信紙,“寫信的人是這座水上樂園的設備維修工,他發現近幾個月以來,一些設備內部總是有很難清洗的紅褐色痕迹,附帶着惡臭的味道,卻怎麼也檢查不出問題。”
“維修工把情況上報給組長,組長只是讓他不要多想,接着調換了他負責的區域。維修工心裏放不下這件事,每晚都在做噩夢,他想辦法偷到了水上樂園近幾個月的遊客登記表,發現有問題的那些設備上,都在近期失蹤過遊客!”
“這個設定有些意思。”姍姍把信展開給眾人看,“我有一些推測,可以說說看嗎?”
“當然,你是我們之中最擅長推導故事的。”白律點頭,她們不知什麼時候好像已經暗地裏交換過職業信息了。
“失蹤的遊客,異常的設備,掩蓋問題的組長……一切線索似乎都在暗示一件事,遊客死在了設備之中,組長知情並很可能不無辜。”
“但是這裏面有些邏輯上的細節問題無法解釋。”
“第一,遊客在水上樂園失蹤,維修工能知道他們的失蹤信息,證明失蹤的事已經擺在了公眾面前,警察一定已經介入調查,可為什麼他們沒有發現設備的異常?”
“第二,維修工上報異常的時候,組長肯定察覺到了威脅,之後很可能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在這種情況下,維修工還能拿到遊客名單,這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第三,按信中所說,上世紀還沒有智能手機,通訊很不方便,水上樂園內唯一的固定電話在園長室里,維修工無法接近,所以他只能把舉報信裝進寄給女兒的家書里,讓女兒輾轉交給警察。可為什麼這封本該在十多年前就寄出的信,卻躺在靠近水上樂園大門位置的一隻籠子裏?”
“……”
姍姍越說越興奮,露出棋逢對手的神情,“總之,我們接下來的調查重點就是這些問題,揭開十幾年前懸案的真相!”
“有道理。”白律拍了拍手,“我這邊也有一個很重要的發現。”
“什麼?”
“我找到了可以和幕後人對話的對講機。”
“沒有使用嗎?”程飛審視着白律。
“我想等大家聚集之後再使用,這樣得到內鬼的信息后可以互相對質,排除干擾選項。”
“白律真厲害!”姍姍又靠近了白律一點,她現在只能完全確定自己和白律不是內鬼,畢竟哪有內鬼主動將可以鎖定自己身份的道具交出來的。
“現在就撥通吧。”一直默不作聲的葉子走上來,“白律,你是發現對講機的人,你說選誰來和幕後人對話呢?”
白律的目光在幾人之中掃視一圈,最後停在從一開始就沒有絲毫參與感的施楓身上,“施楓先生,你來?”
“為什麼選施楓?”程飛謹慎地問。
“可能是一種直覺。”白律找了個沒法追問的理由。
施楓彷彿毫不意外一樣拿過對講機,按下對話鍵。
“你好。”熟悉的聲音從對講機中傳出,令他不自覺握緊了手指。
……
為了錄製效果,寧文離開了攝像頭的範圍,燕采竹獨自坐在觀景露台上,看着眼前的監控屏幕,對講機單手舉在嘴邊。
“我是知曉這座樂園內過去發生過的一些事的幕後人,但也只是一位幕後人,而你們是正在走向獻祭之路的羔羊。我可以向你們暗示羔羊中惡魔偽裝者的身份,而向我發問,需要付出代價。”
“那麼,做好取悅另一位惡魔的準備了嗎?”
容貌艷麗的青年隨意靠在沙發上,唇邊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明明無比中二的台詞,硬生生被他念出了充滿神秘與魅惑的味道。
“幕後人。”施楓低聲念着這個名字,竟有幾分繾綣的意味,“任何問題都可以嗎?”
燕采竹食指敲了幾下沙發扶手,“只要我知道。”
“我想知道,一個人沒有留下任何信息突然失蹤,可能是因為什麼?”
其他人都以為施楓在問那位失蹤的維修工的事,只有燕采竹明白他真正在問什麼。
隔着虛無的信號與冰冷的監控屏幕,他們彷彿在冥冥之中對視。
“或許只是不想讓某些人知道,所以才沒有留下信息。”
“是嗎?”施楓看着對講機,“那麼這個人一定對他來說很特別,恐慌、害怕、避之不及?”
燕采竹笑了笑,“或許只是感到無解。”
“什麼是無解?”施楓的語速明顯快了些。
“這位先生,你的問題有些過多,而且似乎跑題了。”燕采竹適當地止住了話題。
施楓握緊對講機,四周其他嘉賓已經開始露出困惑的神情,隱藏在場景里的攝像機也在分毫不露地記錄著他們的言行。
他沉默了幾秒,回到節目流程上,“告訴我們內鬼的信息,還有,你的要求。”
“隱藏在你們之中的惡魔擁有聰明的頭腦與不起眼的偽裝,但他們並非毫無破綻——與我對話最多的人,並不是你們的同路人。”燕采竹給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線索。
“至於要求,我會在下一次對話時告訴你們,現在,請努力通過第二個考驗,找到下一個與我對話的機會吧。”
無線電被掛斷了,站在水上樂園大門入口的幾位嘉賓臉上表情不一。
“……和幕後人對話最多的人。”
“……最不起眼的偽裝。”
目前唯一和幕後人直接對話過的人就是施楓,而施楓從進場到現在幾乎沒有說過話,也符合“最不起眼的偽裝”這個信息,種種線索彷彿都指向了他一人。
“難道說施楓就是內鬼?”姍姍驚叫。
白律、葉子和程飛都沒有說話,但看他們臉上的表情,顯然已經開始懷疑。
施楓不意外這個結果,他本來不在意這場遊戲的輸贏,但現在,他需要繼續下去,得到下一個與“幕後人”交談的機會。
既然燕采竹要通過這種方式與他對話,他就奉陪到底。
“幕後人剛才說,內鬼是與他對話‘最多的人’。”施楓的聲音不急不緩,每一句都很有條理,“‘最’是一個比較形容詞,說明不止一個人和幕後人進行了對話,而你們並不知道除我之外還有誰是和幕後人對話過的人。比起我,那個隱藏起來的人更可疑,不是嗎?”
“這個對講機是……白律發現的。”姍姍搖了搖頭,比起施楓她當然更相信白律。
“目前不能肯定一定是白律,也存在其他人找到另外溝通方法的可能性。”程飛參與遊戲很積極,“我和姍姍一路上是沒有分開過的,所以這個可能性只有——葉子。”
被點名的葉子也不惱,俏皮笑道,“所以現在是我、白律和施楓的經典三選一嗎?”
白律接話,“只能證明我們三個人中一定有一個內鬼,但別忘了,這場遊戲有兩個內鬼,所以其餘兩人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姍姍聽完這句話,又默默站得離程飛遠了一些。
“最後到頭來還是不能鎖定內鬼的身份啊。”
“只能等後續的線索和內鬼自己露出馬腳了,遊戲剛開始,不可能直接讓我們確定一個名額。”程飛搖頭,“但無論怎麼自辯,施楓還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人,下個環節我們最好多防範一下。”
程飛說完略帶得意地看向施楓,施楓卻壓根沒有管他,惹得程飛一陣鬱悶,姍姍注意到兩人的樣子,有點想笑,又忍住了。
第一個遊戲環節結束,這愛公司的五位調查員終於找到了真正的進入水上樂園的道路,幾人穿過破舊掉漆的鐵拱門,看清了水上樂園的全貌。
這是一片佔地有四五個標準足球場大小的園地,四分之三的面積由水覆蓋,分為遊船區、水上競技區、遊樂設施區和休閑區。
而進門之後第一個區域是遊船區。遊船區的船塢里停靠着五六艘破破爛爛的小船,一旁的售票廳玻璃碎了一半,空無一人,售票員離開得似乎很匆忙,各種票據、筆和鑰匙散落了一地。
“叮咚——滴——滴——”
幾人走近之後,售票廳內部牆壁上的收音機突然響起,刺耳的提示音和詭異的電流聲在空中回蕩,嚇得姍姍縮了一下。
“幾位調查員!你們終於來了!”寧園長的聲音在電磁聲中有些失真。
“真是不好意思,我手頭的事出了些問題——嘩啦啦——沒有親自接你們進來——嘭!我在遊船區後面的遊樂設施區等你們,你們一定要來——撕拉撕拉……”
伴隨着混亂的包含着擊打聲、拖拽聲、玻璃破碎聲等一系列聲音的背景音,寧園長的聲音最後消失在了一片電磁聲中。
施楓走到水邊觀察這些船,“這不是正確的路。”
“這船有的船邊都破口子了,上去豈不是漏水。”程飛不甘示弱也靠過來。
“但是不坐船要怎麼過去呢?”葉子從售票廳里輕巧地鑽進去,拎出一串鑰匙,“這些船都是電動力遊船,說不定有可以用的藏在裏面呢。”
“怎麼知道哪個能用。”
“挨個試一試?”葉子溫柔一笑,“我不太懂這些機械相關的問題,幸好有你們在。”
“……”程飛突然有些氣血上頭,明知道這是恭維還是接過了葉子的鑰匙,“我試試看。”
施楓皺眉看了眼葉子,轉身去找白律。而白律已經找借口暫時躲開了姍姍,顯然是在等着他。
“你和他達成了什麼交易?”施楓開門見山。
白律也不意外施楓看了出來,“你要猜一猜嗎?”
“這世上已經有人給我留了足夠多的謎題,其他人的謎我沒有興趣。”
“我只是想贏這場遊戲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非要說的話,應該是從小到大從未輸過的好勝心作祟。”白律笑了笑,“我是一位律師,歸根結底來說是服務行業,所以擅長察言觀色,從一些細微的表情動作中推測出行為人的動機和關係。”
“這場遊戲的設定中,燕燕是至關重要的幕後人,我想要贏最好能獲得他的支持,而據我觀察,你是最能引起他的興趣,說服他和我合作的對象。至於交易的內容,非常簡單,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我想要的答案?”
“你問‘幕後人’的那幾個問題,其實是你在藉機問燕燕,不是嗎?”
施楓看着白律,“繼續。”
“沒什麼好繼續說的了,我只是想贏遊戲,所以儘可能利用可以利用的資源。至於你們之間的事情,我雖然有些好奇,卻並不想涉足,施先生,你可以盡情去發揮,不用在意我在其中的影響。”
施楓微微點頭,“姍姍也只是你利用的資源之一,對嗎?”
白律沉默了一下,“一場遊戲而已。”
“或許這也是他心裏真正的答案。”
“什麼?”
“一場遊戲而已。”施楓嗤笑一聲,“我總是看不懂他,透過其他人相似的行為,倒是有些看清了。”
……
寧文在白律和施楓會面時暫時切斷了附近幾個攝像頭和監控總台的聯繫,兩人的對話,只有燕采竹完完整整聽到了。
施楓知道他聽得到,所以,這些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燕采竹單手支着下巴,漫不經心地看着監控屏幕里幾個嘉賓在內鬼的引導下錯過不少線索,直到時限結束都沒有找到正確的通過遊船區的方法,最後不得不接受懲罰,以此換取提示。
對講機再一次傳出熟悉的聲音,施楓沒有和任何人講究形式上的客套,直接一把拿過了它。
“又重逢了,先生。”幕後人語氣輕快,“這次有什麼新的問題嗎?”
“我想知道,你怎麼評價我們方才的言行?”
“如果你覺得那是正確的,那它對你來說就是正確的。”
施楓垂眼,“這是你的答案。”
姍姍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悄悄拉了拉白律,“施楓是在隱晦地問剛才誰的表現像內鬼吧?但是幕後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
白律搖了搖頭,“可能這就是幕後人的說話風格。”
“什麼呀!燕燕平日裏明明很好相處的,說話從不繞彎子。”
“所以才需要幕後人這個身份。”白律若有所思。
“你也不好好說話了。”姍姍覺得無趣,又溜到了另一邊。
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施楓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冷硬的唇角,接着聽到一個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我想知道,在你看來,過去的人有沒有可能改變,過去的虛假有沒有可能成為真實。”
“……”燕采竹無聲地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或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