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機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救援並沒有趕到,機艙中溫度卻在一點一點地升高。
有的新生煩躁地脫下外套,解開領口的扣子大口喘氣,有的新生則將目光投向艙內唯一有經驗的人——鄭亞准校。
鄭亞知道如果救援再不到,他就瞞不下去,但還是一臉鎮定地讓新生們稍安勿躁。
“你們也知道,駕駛艙受損,可能是恆溫系統出了一點小故障,我這就通知駕駛員檢修,你們先忍耐一下。”
“不是說駕駛員受傷了嗎?”一個新生走了出來,“教官,我家是開修理廠的,對於一般的飛行器的恆溫系統,我也能修,要不我去吧。”
“對,對,讓他去吧。”有學生附和。
“胡說什麼!”鄭亞准校一瞪眼睛,“駕駛艙現在是你們能進的嗎?老實休息,其餘的不用你們管。”
說完,鄭亞准校像模像樣地打開自己的手持終端和駕駛艙聯繫。學生們見狀剛剛升起的心落了下來,坐在座位上等待恆溫系統恢復。
懷宇覺得有些不對勁,捅了捅旁邊閉目養神的發小。
“陸行,陸行,我怎麼覺得不對勁呢?”
陸行睜開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叔叔給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
懷宇:“......”真是受傷了都不忘記吐槽他。
“那個,我不是沒你記憶力好嗎?”懷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好陸行,你就告訴我吧。”
陸行嘆了口氣,對着懷宇勾了勾手指,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把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
“什——”懷宇剛要大喊,就被陸行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力道之大差點沒直接把懷宇送走。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冒失!”陸行嗓音中帶着受傷過後的暗啞。
“唔唔唔......”懷宇扒着陸行的手,想讓陸行給他呼吸空間。
陸行看他安靜了下來,鬆開了捂在懷宇嘴上的手,嫌棄地在懷宇放在旁邊的外套上擦了擦,看得剛剛呼吸到空氣的懷宇一陣眼角抽搐。
“不用這麼嫌棄——”我字還沒說出口,他就被陸行冷冽的目光堵了回去,雙手舉手做投降狀,“好好好,我不說了。”
“不說了還不行嗎?你嫌棄吧,我就樂意你嫌棄我。”
懷宇說著往陸行身邊靠了靠,好在他倆坐在了最後,剛剛一系列的反應,沉浸在恐懼、焦慮中的新生們沒有看見。
“你是說,現在恆溫系統完全失靈了,那我們怎麼辦?只能等嗎?”
陸行點了點頭。
他們現在只能等,飛行器為了安全,除了艙門是可以打開的,其餘的地方全都不能打開。即使能打開,等待他們的除了能讓人脫水的高溫天氣,就是鬣狗的無孔不入。
機艙里都是沒有經過訓練、剛剛脫離基地保護罩的新生,高溫的天氣他們尚且無法完全適應,何況他們要面臨的還不只是外面的高溫。
這也是鄭亞准校沒有直接告訴他們真相的原因。
一是,為了安撫新生們的情緒,防止因為絕望情緒蔓延出的暴戾。
二是,就算是死,鄭亞准校也希望新生們能死於高溫,而不是外面的異變體。
他們都算是千挑萬選進入帝都軍事學院的人才,作戰者和治癒者等級最低都是B級。他們這些特殊人才,活着的時候是異變體最好的養料,如果被異變體吸收,積累一定量後會促進異變體再次異變。
這也是異變體們如此樂此不疲襲擊人類的原因。
鄭亞准校希望他們即使是死,也要死在飛行器內。因為死亡兩小時后的他們就不會在成為異變體再次異變的養料,而機艙的牢固程度應該可以支持到他們的屍體不再起作用。
“可我不想死啊。”
懷宇近乎呢喃的一句話,讓陸行回了神。
他目光落在懷宇還稍顯稚嫩的臉上,才突然想起,現在的懷宇不是那個和他出生入死的懷宇準將,而是一個只有十八歲,人生才剛剛開始的少年。
可讓他安慰,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抬手拍了拍懷宇的肩膀:“放心,你不會死的。”
懷宇眼中閃着迷茫,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陸行最先發現問題,還能如此保持冷靜。他被陸行感染,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起身朝前面走去。
不一會兒,帶了一個栗色短髮的女生走了過來。
“安娜,這就是陸行,他額頭在飛行器墜落的時候受傷了,你再幫忙檢查一下。”
安娜俏皮地笑了:“當然可——”
她話還沒說完,陡然一個劇烈震動讓她站立不穩朝另一邊倒去,被懷宇一把拉住。而原本安靜的機艙中頓時出現聲聲尖叫和悶哼。
“啊——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磕死我了......”
“是不是異變體們等不及了,我們不會要死了吧?”
“我還不想死,雖然我上軍校,但我只是個技術生啊!”
“都安靜下來!”鄭亞准校深吸一口氣,“快速回到自己的座位,系好安全帶,千萬不要被甩出去。你們要相信飛行器的安全性,我們一定能等到救援到來。”
鄭亞准校剛說完,機艙里的新生們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動了起來,但還沒等他們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更加劇烈的震動直接把他們甩飛了出去。
陸行一手扣住差點飛出去的懷宇,一手拉住安娜,眼疾手快地將兩人綁在了一個座位上。
然後,在懷宇驚訝的眼神中,陸行藉著震動向鄭亞准校方向滑去。
他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外面的異變體明顯是等不及了。
S級異變體鬼王藤有個特殊技能,這個技能是陸行軍校畢業進入特殊任務部隊參與第一個任務的時候發現的。
那次他們奉命支援第十三基地圍剿遷徙過來的S級異變體鬼王藤,戰鬥進行到最後階段的時候,鬼王藤突然結出花苞,花苞綻放的瞬間,從中噴出無數高腐蝕液體。
那液體雖然沒有完全穿透他們的機甲外殼,但也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麻煩,那一場戰役他們打得格外艱難。
最後還是他和懷宇冒險放棄重裝機甲強大的防禦力和攻擊力,進入了速度型輕機甲在前面吸引鬼王藤的花苞,讓戰友們找準時機將花苞一一斬落,再毀掉鬼王藤的異變核。
飛行器的外壁材料可是沒有機甲材料好,而且就算飛行器外壁可以抵禦鬼王藤花苞的高腐蝕液體,機窗可絕對抵擋不住。
之前震動的時候,他從窗外已經瞥見鬼王藤開始結花苞了。如果鬼王藤花苞結出,噴射高腐蝕液體,他們沒有防護,將無一倖免。
這架飛行器是用來運輸學生的,所以堅固的同時,也配備了一些攻擊裝置,以防高速飛行中遇見飛鳥型異變體襲擊。
現在駕駛艙損毀,攻擊裝置無法啟動,但陸行的目標不是攻擊裝置,而是在飛行器出現特殊故障無法聯繫到基地時,需要駕駛員駕駛出去尋求支援的輕機甲。
其實也算他們倒霉,運輸學生的線路都是常年清理、嚴密監控的,根本就不會出現超過B級的異變體。只要出現,就會被附近基地圍剿摧毀。
這次不知道怎麼什麼原因,不但出現了,還是體積龐大可以輕易摧毀一座城市的S級異變體鬼王藤和異變體中最特殊的B級異變體鬣狗群。
不止如此,鬼王藤龐大的“觸手”竟然還能精準擊中高速飛行中飛行器的駕駛艙。就像是早就知道他們會飛過此地,特地等待一樣。
飛行器再次劇烈的震動,陸行滑到鄭亞准校身邊,扳住座椅靠背固定住自己。然後雙腿發力,一個飛身越過鄭亞,坐在了鄭亞身邊的座椅上並拉出安全帶固定住自己。
鄭亞正在用手持終端再次試圖聯繫附近基地加快救援,就看見眼前一道身影快速落在自己身邊。
定睛一看是剛開始受傷的一個叫陸行的新生。
“你過來幹什麼?”鄭亞看着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的陸行,“既然來了,就別動。好好坐着。”
說著,鄭亞就要解開自己身上的安全帶,被陸行一把拉住:“教官要去幹什麼?”
鄭亞皺眉:“不用你管,放開!”
陸行不放。
鄭亞耐心耗盡,抬眼與陸行對視,卻被陸行冷冽眼神中的沉穩看得心驚。
陸行加重按在鄭亞解安全帶的手上,一字一頓:“教官,您要幹什麼去?”
鄭亞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陸行也沒有說話,他緊緊盯着鄭亞的眼睛,手上的動作絲毫沒有放鬆。那意思明晃晃地告訴鄭亞:“你不說,我不會放手。”
可能是陸行眼中的沉穩讓鄭亞有了陸行是戰友的感覺,也可能是為了自己出事後,有人能帶領無頭蒼蠅一般的新生多活一段時間,
鄭亞閉了閉眼,如實說:“我要駕駛輕機甲出去吸引鬼王藤注意力,再看看有沒有機會穿過鬼王藤的封鎖出去找救援。”
“您知道光憑你一個人,是沒辦法完全引開鬼王藤注意力的。稍有不慎,您就會屍骨無存。”
“我知道,但我是你們的教官,我必須最大限度保證你們活下來的機會,哪怕屍骨無存。”
鄭亞眼中閃過一抹堅毅,他反抓住陸行壓制住他的手,叮囑:“你和別的同學不一樣,教官能看得出來。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們能多活一會兒,堅持到救援到來。”
似乎知道自己的要求太過無恥,鄭亞眼中透露出羞愧,但轉瞬又全是堅毅。他掰開陸行壓制他的手,堅定地解開了安全帶。
這次,陸行沒有再阻攔鄭亞,而是在他解開安全帶,想要去輕機甲存放艙時,平靜開口。
“一個人不行,但兩個人或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