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假之天
從迪盧克那裏大概了解了流星雨事件的起末,塞西莉亞便估摸着如果愚人眾要插手這件事的調查,大概率會派「散兵」,畢竟愚人眾三大外勤勞模,「公子」和「女士」現在都在璃月待命,而斯卡拉的特殊身世也決定了他很適合來調查這件事。
既然如此,塞西莉亞便沒有立即去找晨曦酒庄的失蹤人群和旅行者的小隊,而是徑直去了愚人眾在蒙德的據點。
所幸「女士」雖然暴躁了點,但對待工作是真的一折不扣,營地里也留下了知曉「少女」身份的屬下供她驅使,省去了她自證身份的時間,不過其實她也沒有太多需要下屬乾的事,只是又拿到一份執行官專屬的更為詳細的信息。
星雨引起了丑角的關注,恐怕不僅僅是因為其中承載了能讓天空“落淚”的願望,而且因為帶有此等願望的那個人,他想挑戰的那座山峰太過特殊了,指向天空,就有可能穿透天空,到達人類無法觸及……甚至是塵世的神明也難以觸及的地方。
提瓦特從未聽說有那麼高的山峰,那麼那座山峰可能已經不存在了,從表象來看,原因大概與某位知名不具的風神有關。
但那個場景、那段經歷、那份執念,卻以願望和夢境的形式重現人間,連帶着被愚人所窺伺的天空的秘密。
那個人最後登上了那座山峰嗎?如今已經無人知曉。後來者能追隨先驅者的夢境抵達先驅者都可能未到達的地方嗎?更是無人可以回答。
但所謂愚行,不就是失去敬畏之後,一些不計後果的瘋狂嗎?
不過——「少女」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旅行者和「散兵」的戰力……
為了完成迪盧克的委託,她立即循着斯卡拉可能的足跡去找旅行者,卻在半途中看到巨大的隕石降落在某地。
塞西莉亞順着隕石降落的方向看去,正看到三個人外加兩個小精靈,她鬆了口氣,微笑着向前走去。
“嗨~”塞西莉亞揮手向旅行者打招呼。
“你怎麼也來這裏了?”熒驚喜地向她回應。
“迪盧克老爺委託我來幫忙調查,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塞西莉亞笑道,“你們剛剛遇到了什麼嗎?”
“是欸,你怎麼每次就這麼趕巧?難道是有什麼‘幸運’的加持?”派蒙奇怪道,“莫娜,不如你也來幫她算一算,看看她是不是命特別好?”
“你都不知道我們剛剛遇見多可怕的事情,我們遇到了一個愚人眾的執行官!裝的人模人樣的,要不是莫娜及時把我們帶走,恐怕就要栽在那裏了!”
“哇,那真是好可怕哦。”塞西莉亞棒讀道。
“太敷衍了吧,你根本無法體會到那種緊張刺激。”派蒙不滿道,“莫娜,你來跟她說……哎,莫娜你臉色怎麼那難看?總不會這傢伙也是愚人眾的執行官吧?”
“不會……吧?”派蒙聲音漸漸變小。
***
人偶是不會做夢的,所以他第一次在睡夢中落淚,便被他的創作者判定為失敗品而棄置。
人偶是不常做夢的,在那些白紙一般的歲月里,他常常傾聽他人訴說自己的夢境,也會隨着他的講述想像那些奇幻的、有趣的、光怪陸離的世界。那時的他很迷茫,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睡夢中落淚,又為何他已經完全記不起那個讓他落淚的夢境是何模樣。他覺得做夢是不好的事情,但又忍不住心生嚮往。
就像他本不是人,卻渴望做人一樣。既然已經被棄置,不再承托造物主的任何期待,那麼再多一點缺陷是不是也沒有關係?就像一個真正的人類那樣。
人偶是厭惡做夢的,在黑泥中掙扎出來的惡之花,噩夢將成為他永恆的詛咒。他厭惡夢中的所有人,更厭惡夢中偶爾出現的神明,尤其厭惡夢中那個無用又愚蠢的自己。
但或許最厭惡的,還是到如今,仍會被那些無聊的噩夢影響情緒的自己。
而這一次,他的任務是進入一個夢境——一個人類的夢境。
在他之前,有無數軟弱又無能的人類因為旺盛的好奇心而沉浸在自己不配觸碰的夢境之中,甚至危及生命。
多麼脆弱的生命啊。而這般脆弱的生命為何能夠誕生如此強大的意志,讓無數脆弱的生命被其吸引、沉溺其中,甚至引起了丑角的關注,專門派他來探查。
「散兵」不得不承認,他對這次的任務很感興趣,超出了任務範疇的那種的感興趣,甚至連在愚人眾聲名鵲起的旅行者都不忙着殺了,一定要專心致志地完成這個任務。
那些殘存的隕石碎片就讓無數脆弱的人類的深陷其中,但對他卻是不屑嘗試的無用之物,他一路循着痕迹追查到最大最完整的那塊隕石,也是此次星雨籠罩的中心之地。
將手放了上去。
烈風、暴雪、稀薄的空氣。
刺痛、寒冷、艱難的呼吸。
這是他作為人偶不會感受到的東西,而他現在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若是在很久遠的那段過去,他大概會很興奮,但如今,他只抱怨着人類的身體的脆弱。
不堪一擊,卻妄想挑戰世界,真是可笑。
但看着眼前高聳鋒利,直直沒入天空的山峰,人偶笑不出來。
在夢中,他成為了那個人,那個脆弱不堪,卻憑肉體凡胎試圖挑戰天空的極限的冒險家。
人偶艱難地向上攀爬,他感受着心房部位從未有過的跳動,咚——咚——,聲音很大,頻率很快,預示着心臟的主人已經接近極限。
人偶說不清自己的是什麼感覺,很複雜,有點……想哭。
他絕不會承認這一瞬間莫名其妙的難過與脆弱是來源於自己。
身體已經很痛苦了,已經到達了人類的極限,成熟的冒險家都明白此時必須立刻放棄,保存體力才有活着下山、重新再來的可能。但這還不是人偶的極限,他經歷過很多比這更極端、更痛苦的事情。神造的人偶擁有無比結實的質量與頑強的執行力——他不願稱之為生命力。
人偶拖着僵硬到沒有知覺的身體機械地向上攀爬,刺骨的寒風混着暴雪吹來,帶來一陣又一陣麻木的鈍痛。但他的意識還很清醒,他的動作緩慢又堅定,握緊鉤索,向上攀爬一步,然後穩定身形,重複上述的步驟。
人類的脖頸已經僵硬,失去了抬頭仰望的能力,他只能看着眼前的繩索與微微凸起的岩壁。
直到他向前平視,眼下是一片星海。
他忽然想笑,瘋狂地想笑,但還知道現在不是時候,他向上找尋一處落腳之地,繼續着艱難地攀爬。待終於站定,腳下是一塊山峰,再向下是一片星空,而向上、向前、向後、向左、向右,是虛無——無日無月無雲無星,沒有強光也沒有深邃的黑暗,是漂浮的廢墟與碎石,是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散落物質,是規律之上的無規律,是覆蓋一切的空白。
這就是立於虛假星空之上的,提瓦特真實的“天空”。
而所謂的星空與命運,不過是一張被描寫裝飾的漂亮圖畫,一個欺瞞了大地與大地之上一切生物的巨大謊言。
這裏也沒有空氣。
人偶驚奇的發現,他已感受不到寒冷、痛苦與心跳,不知何時,他已經擺脫脆弱人類的軀體,重新成為他自己。他正以自己的身體立於星空之上。發現了這一點后,他便開始大笑,近乎瘋狂的笑,是嘲諷也是發泄。
直到一束光破開虛無照在了他的面前。在光束中走出一位溫柔的女人,或許是女神。
她溫柔地說道:“本以為是抵達天空的旅人,卻原來是追尋真相的人偶。”
“你很特殊,你的造物者還是如此天才。你已經抵達了世人無法觸及的地方,現在,與我一同去拜見那位最高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