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第三席

璃月的港口很美，三面環山，一面臨海，精緻又溫暖的城市被包裹在崇山峻岭與浩瀚海洋中，人聲鼎沸，燈火輝煌，仿若一顆璀璨的明珠。

璃月港是摩拉克斯心中最珍貴的明珠。

他常常來到周邊的山崖上，或是高高的閣樓上，看千帆聚散，熙來攘往。也常隱去身份，混跡於市井中，聽說書戲曲，百姓家常。

但這卻不僅僅是為了賞景或是散心，而是為了更好的了解璃月，同時透過海面與貿易及時掌握整片大陸的動向。

作為璃月的神明，他會在每年的請仙典儀上現身，下達一個年度的規劃與指示，而聽到這些的璃月的人民，將會心懷崇敬、一絲不苟的執行他的決策與判斷。

他不能犯錯。

但他常常反思，自己會不會犯錯？自己有沒有犯過錯？

璃月的繁華映照着他的正確，可他真的永遠不會犯錯嗎？在偶然得知玉衡星的一些想法時，他心中的大石愈發沉重。

事實上，這些年他很難真正的放鬆下來。能與他並肩的好友都逐漸遠去，他曾經像呵護嬰兒一樣呵護着璃月長大，但數次深重的打擊仍是提醒了他，“你不是無所不能的”。於是他不得不一步步放手，讓人類自己去面對一些可以應對的風雨。

直到五百年前……

我並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向自己承認了這一點。在災難過去之後，他將一年一度的請仙典儀定為唯一的“顯靈”之日，尋常不再顯於人前，也不再干預人類自己的決策和想法。

已經五百年了，璃月港在人類自己的經營下越發繁榮昌盛，已然成了青春煥發的模樣。自己還能陪他們多久呢？

或許這個時長在人類眼裏遙不可及，但對於摩拉克斯而言，他已經經歷了很多個這樣的片段，他必須考慮這個“近在眼前”的問題。

近些年來，提瓦特再次出現了許多不平常的暗涌，或許平靜的日子不會持續太久了，鍾離看着掛有愚人眾執行官標識的豪華艦船在璃月港停泊，心中暗暗想到。

他懷着有些沉重的心情在港口漫步，在茶館駐足，又被忙碌地碼頭所吸引，聽到了那樣一句話，一句無比尋常的話。

他心中驀然生出一些感慨，但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被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的凍結了。

他轉過身，看到了一個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存在。

金棕色的瞳孔驟然微縮，雖然及時地加以控制，以致神態的變化並不明顯，但這已是他數千年來極為難得的失態了，也是五百年前那場災難結束后的第一次。

而他內心的驚濤海浪遠比外在表現出來的要精彩地多。

他仔細觀察着少女的面貌與身形，眼神與氣質，片刻后心中已有了答案。

“許久不見，不知您降臨此地有何貴幹？”摩拉克斯隨手佈置了一層偽裝聲音的結界，禮貌地問到。

“剛剛看你很在意那句話，就跟着念出來了。”神似天理的少女平靜地任他打量，在他提問之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後輕笑着回答。

“只是有些感觸。”摩拉克斯平靜地回答到，“人類的生活樸素勞累，也有諸多趣味，微末之間常存寶貴的希望。”

“人類的生活確實很有趣，但我覺得你剛剛看的不是這個哦。”少女饒有興趣地說道，“我覺得你那一刻看上去很疲憊——你累了，你想休息了。”

“神明是不會如人類一般感到疲累的。”摩拉克斯說道。

“但神明也會被時間所磨損。”少女繼續說道。

“將一位神明磨損殆盡要經歷對人類來說無比悠久的歲月，幾百代、甚至是幾千代，如此遙遠的時光對於現今的人類而言又有多少意義呢？”摩拉克斯有些感慨，“何況當一位神明逝去了，便會有另一位神明取代他，對於人類而言，不會有太多變化。”

“怎麼會呢？人類會承認一位神明，卻未必會承認另一位神明。”少女笑着說道，“那位須彌的小草王不就是很好的例子？還有楓丹的那位，聽說水神的叛臣都已經來到璃月安家落戶了。”

“我不太關注其他國家的內政。”摩拉克斯答道。

“他們遲早會承認的，不是嗎？”摩拉克斯忽然笑着說道。

少女一直看着他，從他的笑容中感受不到什麼其他的意味，但心裏卻有一種直覺。

少女饒有興味地問道：“你覺得人類必須依靠神明而存在嗎？”

摩拉克斯感到有些危險，但仍平靜的回答道：“至少從目前來看，是的。”

“你認為這種情況還會持續多久呢？”

“您認為這種情況不會一直持續下去嗎？”摩拉克斯反問道。

“不會。”少女沒怎麼猶豫就給出了回答，“而且甚至可能不會很久了。即使到達的並不是人類或者魔神想要的結果，也會有一場很巨大的動蕩吧。”

“一場動蕩過後，即使什麼變化都沒有發生，人的心裏、神的心裏終究也會埋下動蕩的種子。”少女感嘆道，“如果要把這些動蕩的種子徹底清除，也只有將種子的載體也一同毀滅。”

摩拉克斯的眼睛看向了璃月港，微微收緊了拳頭。

“可是為什麼要毀滅這些種子呢？明明還沒有長出來，誰又知道會結出怎樣的果實，又會生成怎樣的風景。”少女悶悶地說著，似乎想不通一些事情。

摩拉克斯則怔忡了一下，問道：“您知道我是誰嗎？”

“我不認識你，不過我能看出你是一位神明，能在璃月的港口漫步的魔神應該只有一位，”少女緩緩說道，然後眼帶笑意的望向琥珀色的眸子，“所以我想我應該不會認錯，岩王帝君。”

摩拉克斯這才明白他還是弄錯了一些事情。

憑藉一開始的觀察，他可以肯定少女就是天理本人。或許曾經見過天理的生物都不會在這方面作出錯誤的判斷，何況天理並未遮掩形貌和氣質。

起初，他假定天理封印了自己的力量，並失去了部分記憶。但現在，他假定天理應該是封印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記憶。

那祂來到人間……是想看看這個人間嗎？

“我聽到你對我使用敬稱，這在璃月人的眼裏該是件十分了不得的事情。為什麼？是因為我本人？還是我與你認識的某位人或神十分相似？”少女好奇地問道。

“都有吧。”摩拉克斯鬆了口氣，笑着回答道，“我剛剛施展了一個小法術，周圍的人類大概不會注意到我們。”

“岩王帝君這個稱呼太過惹眼，我如今既化作凡人，你也不妨換個稱呼，就叫我……”摩拉克斯思索了片刻，說道，“就叫我鍾離吧。”

“實在是失禮，還不知要如何稱呼你？”鍾離笑着問道。

“我以至冬國愚人眾執行官第三席「少女」的身份訪問璃月，意欲拜訪岩王帝君，向您傳達冰之女皇的問候，並代女皇陛下與您談一樁交易。”少女禮貌地行了個璃月禮節，答道，“依此身份，您可稱呼我為哥倫比婭。”

嗯……嗯？

“不過我剛下船，有些餓了。久仰璃月的飯桌文化，不知可否請鍾離先生吃頓便飯。”「少女」舉起達達利亞給的摩拉袋，眼神亮晶晶地邀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