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地方

鳥地方

老式電風扇在黑暗中搖着頭,嗡嗡作響。

窗外仍在下雨,屋裏晾着的衣服沒擰乾,水滴答滴答落在下方的塑料盆里。

江聞皓臉衝著牆一動不動,在把滴水聲從1數到100確定自己還是無法睡着后自暴自棄地睜開了眼,發自真心地感到了後悔。

也不知剛才他到底是鬼上身還是中降頭,怎麼就稀里糊塗的真跟着覃子朝回屋了。

一米二的單人床着實不太容得下兩個大男人,即便他已經極力貼近牆壁,後背也還是不可避免地頂上了身後硬邦邦的胸膛。

對方像是已經睡著了,胸口沉穩的上下起伏着,帶着熱氣的呼吸不偏不倚剛好噴在江聞皓的后脖頸上,又癢又燙。

他感到自己肩膀發僵,腦海里不知為何居然閃現出於斌那張賤嗖嗖的臉。

作為少數幾個知道他性取向的人,要是讓那孫子知道自己現在正跟個男人睡在一起,絕對會“嗷”的一聲原地返祖。

江聞皓勻着勁,盡量放輕動作翻了個身。不單是因為他的半邊身子已經徹底被壓麻了,還因為對方的呼吸實在讓他難以忍受。

木床跟着他的翻身吱嘎吱嘎,在安靜的宿舍里顯得格外清晰。

江聞皓剛想調整呼吸再嘗試再睡一下,就看到了黑暗中那雙幽深的帶着詢問的眼睛。

他下意識趕緊閉上眼,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的反應挺傻逼的。於是再次把眼睜開,沉默地跟對方對視。

覃子朝看了他一會兒,笑了下,在黑暗中壓低嗓音問:“手疼不疼?”

江聞皓愣愣,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先前他按住自己麻筋的事,移開視線:“不疼。”

“那就好。”覃子朝又將身子往床邊挪了點,給江聞皓多騰出點位置,“睡吧。”

“覃子朝。”江聞皓叫了聲,覃子朝再次看向他。

江聞皓抿抿唇,用很低且迅速的語氣含糊了句:“我沒讓他們抽煙。”

他說完這句話瞬間又覺得自己撞邪了,這解釋個屁啊!

覃子朝怔了怔,片刻后再次牽起唇角,沉沉“嗯”了聲。

江聞皓煩躁地又把臉轉過去面向牆壁,就在他以為覃子朝這次應該是真的睡著了時,只聽對方在他身後溫聲道:“我信。”

而後,余夜無夢。

……

江聞皓覺得自己才剛睡着,就被一陣震耳欲聾的廣播喇叭聲吵醒。

他嘴裏咕噥着罵了句,習慣性地去拉被角蒙頭,胳膊肘剛巧撞到了覃子朝的下巴,發出“咚”一聲悶響。

“嘶。”覃子朝抽了口氣,江聞皓則是倏地睜開眼,眼底帶着倦意的迷茫還沒散去,看着身邊的覃子朝一時竟沒反應過來這是哪裏,他是誰。

覃子朝用舌頭舔了舔不小心咬到的嘴角,一股血腥味。他不在意的用拇指蹭了下,對還在失神的江聞皓說:“起來了。”

剛醒時的嗓音要比平時啞一些,江聞皓眯着眼,記憶逐漸回籠。

他吸了下鼻子:“幾點了。”

“五點十分。”

“……”

江聞皓記得他最後一次看錶已經將近凌晨四點了,和着他統共只睡了一個小時?!

宿舍里其他人也都陸續起床了,昨晚他們都見過了江聞皓和梁子洋的衝突,對這個新來的多少心存芥蒂。因而只是提醒了覃子朝抓緊點時間,便拿着各自的洗漱用品去到公用盥洗室,全程不跟江聞皓交流。

覃子朝換好衣服下床,一看江聞皓還躺在那兒愣神,抬手敲了敲床板:“快點兒起,五點半要在操場集合跑操。”

“嗯。”江聞皓應了聲,再次將被子捂住了頭,隔着被子悶聲說,“那你快去吧。”五點半跑操,除非他腦子有病。

剛要翻身再睡,頭頂的被子被人揭去了。江聞皓皺眉睜眼,一臉起床氣地看着覃子朝那張此時只讓他覺得麻煩的俊臉。

“出太陽了,我想把被子曬一下。”覃子朝指指被子,語氣溫和。

江聞皓揪着被角的手指蜷了蜷,緩緩鬆開,由他去了。

才閉上眼,深吸口氣。

“枕頭也要曬。”

“……”

江聞皓抓過腦袋下的枕頭扔給覃子朝。

“還有,床單也。”

江聞皓睜開眼,覺得他現在很想殺人。要不是昨晚覃子朝好心收留自己,就憑現在這波操作,早被他往死里揍了。

看着江聞皓一臉殺氣,覃子朝像是鈍感般的沖他很溫和地笑笑:“既然醒了,那就乾脆起來吧。”

江聞皓嚴重懷疑他是故意的,但沒有證據。

盥洗室里人擠着人,吵得江聞皓腦仁疼。本想回屋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再來,覃子朝已經擠到了一個水管邊上朝他招手。

“來這邊。”

江聞皓沉着臉朝他挪過去,身邊的人像是達成了莫種默契般紛紛往旁邊讓開了一條道。江聞皓知道,這絕不是因為謙讓,更像在避禍。

湊到覃子朝身邊的時候,江聞皓才發現自己忘了帶牙膏。覃子朝擰開水龍頭,捧着冰涼的水洗了把臉,將牙膏往江聞皓面前一遞:“先用我的。”

江聞皓也不客氣,接過覃子朝的牙膏擠在牙刷上。

牙膏就是那種最便宜的薄荷味,比他自己的刺激還有點發苦,刷完牙后整個口腔都是涼的。

他使勁漱了漱口,突然發現覃子朝的嘴角破皮了。喉結動了動,還是忍不住問:“你那個,是我撞的?”

覃子朝反應了下,蠻不在乎地笑笑:“沒事兒。”

江聞皓“嗯”了聲,將目光收回,過了會兒又低聲說了句:“那什麼,不好意思。”

覃子朝發現這新同學雖然看起來橫,倒也不是對誰都凶,有時候還挺懂事的。

特別是現在這副樣子,垂着眼,抿着嘴唇,後腦勺還翹着一小簇壓彎了的頭髮。

“說了沒關係。”他隨手幫江聞皓撥了撥頭髮,而後自己先愣了下。

江聞皓也是被對方的動作整得一懵,脾氣還沒上來,覃子朝就趕忙先收手,指了指他的頭:“你這裏,要不拿水濕一下?”

“不用,我回去戴個帽子。你先去集合吧。”江聞皓將眼撇開,轉身離開了盥洗室。

操場離宿舍還有段距離,覃子朝怕江聞皓找不着路,最後還是等了他一起。

兩人走出男寢樓,江聞皓看着烏雲密佈的天沉默片刻,扭頭問覃子朝:“這就是你說的出太陽?”

他現在可以確定覃子朝剛才是故意的了。

“山裏的天是這樣,一片雲飄過來馬上就要下雨。”覃子朝將校服拉鏈又往上拉了拉,遮住裏面的T恤,“走吧,被子明天曬也可以。”

“?”

我是在跟你說被子的事?

……

雲高的操場很大,不同於城市裏的學校有着嶄新的塑膠跑道和人工草坪,這裏的跑道已經褪色了,草地也是真草,在雨後的早晨散發著一股撲鼻的清氣。

各班的同學早已集合完畢,在《運動員進行曲》的樂聲里列隊繞着操場跑起了圈。

沒等江聞皓找個合適的地方待會兒躲起來,就聽不遠處傳來了個震天的大嗓門兒:“那邊那兩個,滾過來!”

江聞皓微挑了下眉梢。

他剛剛好像聽見了個“滾”字?

手肘被身邊的人輕輕撞了下:“是羅教官。”覃子朝輕聲說,“待會兒不管他說什麼,只管服軟道歉就是了。”

話畢,他拉住江聞皓的手腕,帶着他朝羅教官小跑了過去。

羅教官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着件迷彩衝鋒衣,手背在身後脊背挺得筆直。看清遲到的人居然是覃子朝後也稍稍愣了下,但語氣依然冷硬:“怎麼回事兒?”

“抱歉教官。”覃子朝怕江聞皓出言頂撞,不動聲色地抬手把人往自己身後擋了擋,“昨晚複習久了點,起晚了。”

“起晚就是起晚,沒有借口!”

“是。”

羅教官將目光從覃子朝臉上移向江聞皓,上下打量了下:“你就是那新來的?”

江聞皓沒說話,羅教官冷笑了聲:“剛來第一天就毆打同學,膽子挺肥啊!”

江聞皓想懟,覃子朝又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角。他用舌尖頂了頂腮幫,冷着臉把頭調向一邊。

“少給我在這兒帶樣兒!”羅教官的聲音又提高八度,當著所有師生的面大聲道,“我不管你是從哪兒來的公子哥,到了雲高就給我把你那些個臭毛病通通收拾乾淨扔廁所沖了!這裏沒人慣着你!”

江聞皓皺皺眉,為數不多的耐性隨着對方的挑釁消失殆盡。

腦袋上的帽子突然被人一把削了扔在地上:“入隊!跑操結束后給我加罰五圈再加一百個掌上壓!”

江聞皓看了眼他的帽子,徹底毛了。

他抬眼冷冰冰盯着羅教官,一字一句:“就不跑了怎麼的?”

羅教官挑了下眉,他也是挺久沒被這麼挑釁過了。拿着的大喇叭被他左手倒騰到右手,最後點頭笑了下:“很好。”

就在江聞皓以為下一秒對方就要動手時,只見羅教官將目光看向了覃子朝。

“一班長,我原本是要放過你們的,但你班同學違反紀律還目無尊長……”

“知道了,待會兒解散以後我跟他一起跑。”

“再加十圈。”

“好。”

江聞皓最特么煩搞連坐這套,況且覃子朝的確也是因為自己才遲的到,他逼視着羅教官:“不就是特么十五圈么,你讓他回隊,我跑。”

“辱罵教官,再加50個掌上壓!你倆一起,一班全體留下等你們做完!”

江聞皓咬咬牙,他自打來了雲高就開始接連憋屈,這會兒更是一股熱血直衝腦門,上前就要揪羅教官的領子,被覃子朝一把拽着給拉了回來。

“撒開!”

“你閉嘴。”覃子朝低喝了聲,這還是他第一次沖江聞皓髮火。

“對不起羅教官,我會帶他跑完。”覃子朝沖教官沉聲道,而後推了下江聞皓的後背。

見江聞皓還在原地杵着一動不動,覃子朝皺眉壓低聲音:“還是你真想全班人留下看着?”

江聞皓握緊拳,咬肌因為用力微微鼓起。

半晌后,他將外套脫了往地上狠狠一摔,繞着破舊的塑膠跑道悶頭狂奔了起來。

這鳥地方,他真受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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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犬有什麼壞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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