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燒

發燒

宿管阿姨被覃子朝三言兩語勸走之後,他重新關好房門,返身回到江聞皓跟前。

本想伸手摸他發潮的頭髮,頓了下后改成了蹲在江聞皓面前。

“盥洗室現在沒人,我帶你去洗澡?”

見江聞皓不回應,覃子朝繼續說:“那你能陪我去一趟么,你看我也濕透了。”

“你怎麼回來了。”江聞皓淋了雨的嗓音有些啞。

“我到柳安停了下,去店裏幫祁叔忙,準備回家的時候就開始下雨。”覃子朝望着江聞皓,“我想起你怕打雷,放心不下所以回來了。”

驟雨持續擊打着房檐窗欞。

兩人在盥洗室里洗了個熱水澡,這期間電路也修好了,覃子朝又去值班室找宿管阿姨要了個低功率的吹風機,擰亮一盞充電小枱燈,給江聞皓吹頭髮。

江聞皓按住覃子朝的手腕:“你先吹,我自己來。”

覃子朝抬抬胳膊避開江聞皓的手,一邊拿吹風機繼續給他吹,一邊將手指插、入江聞皓的髮絲間輕輕揉撥:“不用,我頭髮短,毛巾擦下就行。”

江聞皓沒說話,兩人都陷入到了一陣長久的沉默里。

吹風機呼呼的聲音掩蓋掉了間或響起的悶雷,持續發出頻率一致的單調噪音,一股混着蒸氣的洗髮水味道縈繞在他們之間。

覃子朝:“我這裏有板藍根,吹完頭髮你把它喝了。”

先回答他的還是靜默,過了許久后江聞皓才淡淡開口:“你不用對我這麼好。”

他的聲音在吹風機的運作中顯得不太清晰,“我以後盡量不給你們添麻煩。”

咔噠。

吹風機被覃子朝關上了。

“江聞皓,我們談談吧。”

覃子朝垂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江聞皓,見他仍保持着一個姿勢低頭划拉着手機,又等了下后托起他的頭讓他仰起,看向自己。

江聞皓被這多少帶了些強、迫意味的動作弄得不耐,卻在對上覃子朝眼神的時候微微愣了下。

那雙單看起來決算不上是溫柔的眼睛此時在微弱燈光的映照下顯得幽深且沉,卻又有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安撫感,就像是汪平靜無波的湖面。

“我承認一開始和你接觸的確是為了幫董娥。”覃子朝注視着江聞皓,“但很快我就真把你當成了朋友,這和所有人都沒關係。給你找琴弦、帶你回家也都是我自己想要這麼做,看到你高興我也高興,知道杜家傲他們趁我不在找你麻煩,我甚至想過去主動做點什麼,好讓他背的處分更重,以後再不能對你怎麼樣。我說的這些都是實話。”

覃子朝靜了一會兒:“這段時間我總在想該怎麼跟你解釋,我知道矛盾如果一直擺在眼前不解決,情況只會變得更糟,我不想去承擔那種結果。”他放緩了聲音,“你信我一回,行么江聞皓?”

雨勢似乎有了漸小的趨勢,反正雷是不怎麼打了。

有絲絲斜風從紗窗里吹進來,帶着股樹葉混雜着泥土的清氣,也總算變得涼爽了起來。

桌上的板藍根冷了,被江聞皓不小心碰到濺了些出來,在桌面留下一小攤深褐色的水跡。

他將視線避開覃子朝的眼睛,看向板藍根。

許久之後很輕地“嗯”了下。

覃子朝的肩膀這才總算有些放鬆,在心裏鬆了口氣,語氣又恢復到往日的溫和:“我再去給你沖包葯。”

“覃子朝。”江聞皓忽然低喊了聲,“你之前問我為什麼會來這兒對吧。”

他再次看向覃子朝,平靜地說,“我是被我爸扔了的。”

覃子朝站住。

“我媽死了,開始我也以為我爸跟我一樣心裏念着她,沒想到我媽才剛走沒兩年,他就又帶了個女人回來,說要跟她結婚。我是到那時才知道原來早在我媽最後的那段時間,他就已經跟這個女的好上了。她是我媽的管床護士。”

話及此處,江聞皓涼涼地揚了下唇:“結果從頭到尾都只有我一個人放不下我媽……後來江天城跟那個女人又生了個兒子,怪我總不給他老婆孩子好臉色,給他的幸福之家添堵,就找了個機會把我扔這兒來了。”

江聞皓頂頂腮幫,又從煙盒裏磕出支煙叼在嘴裏:“其實我都知道,江天城他自己也害怕面對我,怕我總跟他提我媽,怕我總提醒他現在的老婆是第三者,他不想見到我。”

火機“咔噠”點燃,煙草在微弱的光線下明滅跳動。

“我就想了,反正都到這一步橫豎也不能吃虧,就總找江天城要錢。三五萬的,等到存夠錢就捲款跑路。”

“你要去哪兒?”覃子朝皺起眉,聽到這兒忽然有些慌。

“沒想好。”江聞皓無所謂地聳聳肩,“可能找個合眼緣的城市或者國家開個酒吧咖啡館,要是生意賠了就隨便去個天橋底下賣唱吧,反正再也不回去了。”

這是江聞皓第一次向覃子朝透露家裏的事,先前看到他和江天城的相處模式,覃子朝便多少猜出了他們之間應該存在着矛盾,卻沒想到對方所經歷的遠比他想的要複雜。

也難怪江聞皓會為之前的事這麼生氣,畢竟他曾被最親的人當成是“麻煩”扔掉。

骨節分明有力的手探入江聞皓的發間揉了揉,將他的煙拿走,熄滅在一旁的空礦泉水瓶里。

江聞皓閉了閉眼:“說了別總摸我頭。”

“我不會丟掉你的。”覃子朝磁般的聲音從頭頂傳開,江聞皓聞言,眸底微恍了下。

覃子朝語氣沉緩:“我保證。”

……

被子裹了濕衣服也變潮了,覃子朝怕江聞皓感冒,就要他和自己一起湊合一晚,等明早再晾。

睡到半夜,江聞皓果然開始發燒,頭昏昏沉沉的像坐船一樣。鼻腔不通嗓子干疼,渾身忽冷忽熱的又酸又疼。

覃子朝被江聞皓翻身的動靜弄醒,覺得不對勁。他伸手探了探江聞皓的額頭,果然滾燙一片。

“哪兒不舒服小皓?”

江聞皓迷迷糊糊的聽到覃子朝在叫他,皺皺眉想睜開眼,卻發現眼皮根本睜不開。他呼吸不暢地半張開嘴,悶悶的“嗯…”了聲,吸了口氣,“嘶,頭疼…”

覃子朝迅速穿衣下床接了盆涼水,把毛巾浸濕擰乾,又回到床上將江聞皓的T恤推上去,幫他擦拭皮膚物理降溫。

就這樣反覆了不知多少次,江聞皓的眉頭總算稍稍有些舒展,看起來沒那麼難受了。

覃子朝舒了口氣,但也不敢完全放心下來。他按亮江聞皓的手機看了眼時間,決定天一亮就立刻送他去醫務室。結果發現江聞皓的手機沒鎖,屏幕就定格在一張放大的照片上——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在一個看起來很高檔的餐廳里,最右邊的男人是江天城,笑的很開心,鼻子上還放着一顆草莓。

“覃子朝…”

覃子朝趕忙放下手機:“我在。”

江聞皓像是燒迷糊了似的抬手在心臟的位置點了下:“我這裏,有點兒難受。”

覃子朝按亮枱燈,就見江聞皓的臉因為發燒變得通紅,大概是被光線刺激到,他的眼皮動了動總算掀開了,只是眸光顯得有些渙散,黑色的眼眸像是蒙了層水霧:

“那家餐廳的主廚是意大利人,紅酒燉牛肉的味道很好……”

覃子朝蹙眉,一時不太理解他在說什麼。

江聞皓又怔怔地看了覃子朝一會兒,聲音越來越低,“我小時候,也在我爸的鼻子上放草莓。”

覃子朝這才明白了江聞皓的話,他將他汗濕的頭髮捋向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溫聲哄着:“快睡吧。”

江聞皓也不知聽沒聽清覃子朝的話,但還是難得聽話地點了點頭。剛閉上眼想了想又再次睜開,嘴唇微微開合了下:“你別走。”

“嗯,不走。”覃子朝直接將濕毛巾掛在了床邊,幫江聞皓一下下撫摸着後背,直到感覺他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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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犬有什麼壞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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