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第七章】
傅家。
這裏已經空置了,沒有人居住,顯得空蕩蕩的。
宋泠之通知了家裏幾個保鏢過來幫忙找東西,沒想到阿金把樂樂也帶來了。
雪白的薩摩耶歡快的在宋泠之的腳邊打轉,蹭了幾根白色的狗毛,生生將大廳里陰冷的感覺驅散了幾分。
阿金欲哭無淚:“先生,我們回神的時候它就竄上車了,趕不下去。”
宋泠之:“沒事。”
他頗有興趣逗了逗狗子,“記不記得小凜的味道?去聞聞這裏有沒有他的手機。”
狗子傻樂。
傅家的別墅不小,找起來頗費時間。
這裏沒有安裝家用電梯,宋泠之就只在一樓轉,等了好一會,樓上還沒有找到手機。
徐伯心疼:“先生,去車裏等也行,小心感冒。”
宋泠之看了看四周,“這就是林雙的家,上次來,都沒好好看。”
林雙雖然跟他求婚了,但他一次也沒來過這裏,他們兩個都是很獨立的人,彼此也比較忙,求婚都很簡略。
徐伯默默無言。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阿金翻遍了整個宅子,都沒發現手機,“先生,只找到了一個寫着傅聽凜的布偶熊。”
宋泠之捏了捏自己被凍的僵冷的手指,把布偶熊接過來。
這隻熊看起來很舊了,熊的後背還用黑色的記號筆寫着‘傅聽凜’三個字,筆鋒稚嫩,似乎是在五六歲的時候寫的。
宅子都搬空了,布偶熊能留下,想必也是因為太破舊。
“回去吧。”
浪費了兩個多小時還是沒找到,宋泠之心裏並沒多失望,在車裏打了打布偶熊身上的土。
“徐伯,京市二中那邊,你留意着點。”
徐伯:“先生不是說不管嗎,都答應小凜了。”
宋泠之語氣淡淡:“是不管,我只是做些大人該做的事情。”
徐伯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明白。
他在宋家四五十年了,跟了三代人。
最清楚不過的,就是宋家人都固執而護短,尤其護崽子。
他心裏門清兒。
看來先生已經這個剛來宋家的小朋友納入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了。
——
這是傅聽凜渡過的,在學校最難熬的一天。
他長相好,性格冷淡,家世在A班也稱得上一句優越,在高一入校的時候,就成了全校矚目的存在。
傅聽凜從沒張揚過,但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種張揚。
無形之中,惹了不少人嫉妒。
一朝跌落,幸災樂禍的人毫不掩飾臉上的譏嘲,憐憫的目光讓他如芒在背。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和往常的不一樣。
搬完宿舍之後,谷飛鳴就回去上課了。
C班臨時加了一個座位,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
這個班傳言是最亂的一個班,但傅聽凜進來的時候,卻沒多少人抬頭,一部分人真情實感的擺爛,一部分人埋頭聽課。
甚至連老師都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繼續扯着嗓子講課。
傅聽凜心裏放鬆了點,他把書擺好,書包里還有許多遊戲模型。
先前家裏的事情都是他哥在管,再不然還有他爸爸,他只想當一個追求夢想的自由人,一門心思都在遊戲模型上,想做一款屬於自己的遊戲,所以從小到大成績都很差。
之前跟宋泠之說他要輟學,並不是一時衝動。
傅聽凜那時候是真心覺得,自己的成績,上不上其實都一樣。可是現在,這條被他放棄的路,幾乎就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他看了眼黑板上老師寫的公式,然後拿出了數學書,正襟危坐,第一次聽課這麼認真。
前面的小胖好奇,回頭看了一眼他,瞥見他攤開的數學書,頓感詫異。
“新來的同學,這節是物理課。”
傅聽凜:“……”
小胖同學眼睜睜看着他換了物理書之後,終於用一種看學渣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下,眼底又有種隱秘的欣喜。
他低聲詢問,好像特務接頭:“你物理和數學都考多少分?”
傅聽凜看着他,沒吭聲。
他心底很冷,下午在學校里,因為周圍人的態度而豎起來的尖刺仍舊警惕着周圍的一舉一動。
他甚至在猜測這個人嘴裏下一句會冒出什麼話來,比如“不是A班來的學生嗎,成績還那麼差”,再比如,“沒了傅家,不是連我們都比不上嗎”。
小胖同學瞭然,嘿嘿一笑:“是不是很低。”
他轉過頭去,胖乎乎的臉上閃過一抹堅定之色,比了個給自己加油的手勢,耶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太好了,周五月考,我在班裏的名次又得再升一名!”
傅聽凜:“……”
他微微錯愕,隨即面無表情地捏緊了手裏的筆。
盯着那個胖腦勺半天,傅聽凜緩緩吐出一口氣,他放棄了聽老師講課,拋開亂七八糟的雜念,自己把已經快學完了的物理書翻到第一頁,開始啃最開始的公式和定義。
可是很快,他就又有點煩心。
周五月考……
按照京市二中的規矩,每次月考成績,都需要班主任挨個電話通知家長,或者微信私聊。
他這個成績,宋先生如果知道了,會不會很失望。
傅聽凜扒出自己在A班的一張成績單。
語文:77
數學:21
英語:102
物理:6
化學:21
生物:91
政治:13
歷史:19
地理:45
傅聽凜從來沒在乎過考試,副科除了感興趣的生物學的很好,其餘的課本都是新的,甚至大部分只做了選擇題拉到。
語文跟英語沒寫過作文。
下周五他認真做的話,這兩科能提高的分數大概一共在五十分左右,文科多寫點字,突擊背一下,也能救一救。
可是剩下的……
他頭疼的看着個位數的物理、數學和化學。
這三科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救活的。
傅聽凜是走讀生,高一還不是很嚴,早晨七點半到校,一日三餐和午休都在學校解決,晚上上完晚自習之後,正常回家。
谷飛鳴找他一起吃晚餐的時候,傅聽凜腦子裏七轉八轉的都是物理公式,吃飯吃的很快,就想着回去繼續往下看,順便把課後題刷了,鞏固一下。
谷飛鳴人送外號樹懶,反應極慢,都快吃晚飯了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話傅聽凜好像一直沒在聽。
順着傅聽凜的視線看去,谷飛鳴納悶:“那些是一班的人,你看他們幹什麼。有好看的小姐姐嗎?”
傅聽凜:“他們手上拿的什麼?”
谷飛鳴又看了一眼,更奇怪了:“小冊子,背單詞、背公式用的,他們一班學習壓力最緊張了,吃飯的時候背書都是基本操作。”
“哪裏有賣的?”
谷飛鳴一言難盡,“不至於吧你,你想買嗎。”
傅聽凜:“嗯。”
谷飛鳴:“行吧,學校隔壁街的書店就有賣的,幾塊錢一本。”
傅聽凜記在心裏,快速扒完碗裏的飯,然後起身。
“我吃完了,你自己慢吃。”
他還要回去上自習。
谷飛鳴看着他的背影良久不能回神,慢吞吞扒飯。
家裏出了那樣的事,還能快速從悲傷里抽出身,迅速改變學習態度抓住機會……這行動力妥妥的就是他爹說的潛力股,把他調離A班的年級主任才是瞎了眼吧。
可惜傅聽凜並沒有如願上成晚自習。
他們班的男生被叫了出去,年級主任張秋升一人給了他們一個鐵杴,把他們領到了操場上。
北風呼呼的掛着,雖然已經不下雪了,但是風很大,地上的雪沫被揚起,迷進眼睛裏,又冷又疼。
傅聽凜不知道要幹什麼,但是看周圍其他人似乎都是一副習慣了的表情,也就按捺住沒出聲。
張秋升:“放學前,你們把這一塊的雪處理乾淨。”
他伸手比劃了一下,樂呵呵的,“同學們加油干啊,就當每天晚上的放風了,操場上的雪處理完,下周你們就能正常上晚自習了。”
下周?
那他們這一周每天晚上都要來嗎?
張秋升沒有在這裏多留,他兀自搓着手走了,在操場邊上跺了跺腳,抖掉了雪沫。
等他走遠,周圍才傳來嘆氣的聲音。
“又是這樣……”
“哎,你戴手套沒有?”
“真打算干啊,我帶了試卷,但是天黑也看不見啊。”
“手機照着啊白痴。”
傅聽凜看了眼還在正常上自習的其他班級:“什麼意思,只有我們來掃雪嗎?”
小胖聽見了,聳聳肩:“是唄,一二三班好學生班級,但是三班偶爾也會被張禿子針對,AB班他惹不起,我們C班都是托關係花錢進來的,可不就是那個唯一的軟柿子。”
“你以前在A班當然不知道,等着吧,這雪兒掃不完,傻逼張禿子不會讓我們上自習的。”
傅聽凜:“學校和家長都不管嗎?”
小胖:“管啊,學校說,他們這是讓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覺得不行,可以從C班退學。家裏花了錢進來的,我們都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就習慣了。”
“……”傅聽凜沉默。
他拿着鐵杴去旁邊了,一下下開始鏟雪。
小胖有點驚奇,到他身邊:“還以為你會撂挑子不幹。”
畢竟是A班出來的。
小胖又想:“不過你家出事,你現在估計在親戚家住吧,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很正確的決定。”
“我叫龐東,以後就是一個班的了。”
“傅聽凜。”
“知道你,你別擔心不能融入C班,其實C班根本沒多少人在乎你,”龐東哈了口氣,抄着衣兜,“我們班擺爛的多,除了一半的人只在乎成績之外,其他都是浮雲。”
傅聽凜停下來:“你在安慰我?”
龐東:“切,誰費那閑工夫,我就是話多。看只有你一個老實人不偷懶幹活,忍不住說幾句。”
他擺擺手,看了眼傅聽凜的手,“明天記得戴個手套來,不然要得凍瘡了。”
大冬天,在外面凍了兩節課。
傅聽凜除了手冰冷麻木,身上卻熱的出汗。
等放了學,他去教室把物理書放在書包里,背上書包就去了隔壁街的書店買公式速記小冊子。
輔導資料這些東西向來種類奇多,每一種都號稱‘必刷題’、‘必背古詩’、‘題王’……而且還不便宜。
傅聽凜問了價格,然後還是只買了幾門理科的速記小冊子,以及一個新的日記本。
買完后,才騎着自己那輛停在學校門口許久的自行車回宋宅。
這輛深藍色的變速車是他爸爸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定製款,也是他上下學的交通工具。
傅家出事那天,有人直接把他從學校接走,這車也留在了這裏。
他習慣了自己上下學,就拒絕了宋先生專車接送的建議。
好在對比起來,京市二中離宋宅的距離更近。
等到了地方,傅聽凜把車一停,耳朵都凍透了。
大門一直敞開,一樓客廳的燈也全亮着,傅聽凜一邊捏着自己沒知覺的耳朵,一邊往裏走。
樂樂聽見聲音,撒歡沖了出來,汪汪的叫了兩聲。
傅聽凜蹲下擼了兩把狗頭。
今天一直壓着的各種情緒,忽的就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