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大典2
創世大典當天。
“殿下可以不去參加嗎？”觀眾席上，瑪門相當自然地坐到了貝利爾身邊，“殿下在天堂的生活真是自由，讓人羨慕。”
“自由嗎？”貝利爾反問，卻也沒有徹底否定瑪門的話，“與其他天使比起來，確實算得上自由吧。”
“私下裏，很多天使都認為吾神最喜愛的熾天使是路西菲爾殿下，第二喜歡的就是您了，”瑪門微笑，“大家都覺得吾神很縱容您。”
當初貝利爾主動要求卸去熾天使的職位，上帝非但沒有責罰他，反而保留了他作為熾天使的羽翼、力量和宮殿，讓其他天使依舊照常稱他為殿下。換句話說，貝利爾在沒有付出任何代價的情況下獲得了“清閑”的好處。
他平時的種種偷懶行為，若換作是其他天使，恐怕早就被關進禁閉塔反省了，然而諸位熾天使卻默許了貝利爾的行為，只要不做的太出格便不會管，這樣一致的態度反倒從側面表現出了上帝的態度。
天堂因此流傳起了“上帝喜愛貝利爾到了縱容的地步”的說法。
貝利爾聞言只是懶散地笑了笑，並不贊同瑪門的說法：“縱容和喜愛嗎？上帝早就不管我了，但那大概只是因為……算了，大典就要開始了，沒必要聊這些。”
他前方看去，御座上空空如也，上帝還沒神降，熾天使依次站到台上，看上去井然有序，唯獨少了最重要的那一位。
路西菲爾不在。
席上的天使已經開始小聲議論。
“路西菲爾殿下怎麼不在？”
“我曾聽米迦勒殿下說，路西菲爾殿下去休假了。”
“即使殿下之前去休假了，那今天也應該回來了啊。難道梅塔特隆殿下他們準備不管路西菲爾殿下，繼續進行大典嗎？這不合適吧？”
“為什麼不合適？創世大典本就是為了慶祝吾神創世而舉辦的，只要吾神會來參加不就可以了？雖然路西菲爾殿下不在這件事很可惜，但大典不應該因此耽擱。”
議論聲越來越多，漸漸出現爭吵的聲音。天使們分成兩派，一派認為“即使路西菲爾殿下不在也應該繼續進行創世大典”，另一派則認為“創世大典不能撇下路西菲爾殿下”。
“難道在你心裏，路西菲爾殿下比吾神還要重要嗎？”
最終一個天使不滿的質問聲傳到貝利爾和瑪門耳邊，瑪門先是感嘆了一句“殿下魅力真大”，隨後又問貝利爾：“殿下，您知道路西菲爾殿下為何不在嗎？”
不過他的問題沒能等到答案，上帝的身影轉眼間出現在御座之上，現場所有的天使無論內心是何種想法，此刻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跪下行禮。
神說：“開始吧。”
隨着上帝的話音落下，梅塔特隆向前邁出一步。由於路西菲爾的缺席，原本應該由熾天使長站在最前方帶領的隊伍換成了由梅塔特隆來帶領。上帝坐在高處的御座上，銀髮藍眸的天國宰相臉上帶着溫潤的笑容，正準備單膝跪下行禮，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嗓音突兀地出現在所有人的耳畔。
“為何天使一定要向你參拜？”
台下的眾天使皺眉，紛紛循着聲音的方向想要怒視這個不敬神的天使，卻在看清來者的一瞬間瞪大了雙眼。
“殿下……？”
“那是……殿下嗎？”
他們不可思議地低聲喃喃。
路西法一步步地走向最中央，不緊不慢的樣子就好像他本該在這時壓軸登場，兩側的天使下意識讓開了道路，路西法就這樣順利地來到了昔日同伴的面前。
他忽然有些感慨，十幾日之前他還特地向加百列和阿斯蒙蒂斯提出了幾條應對大典上突發情況的舉措，沒想到十幾日後，他卻成了最大的意外。
上帝沒有出手阻礙他的前進，看來祂也已經做出了決定，準備提前實行祂的計劃，而非再說出什麼不清醒的話——譬如那句“和吾回去”。
這樣一看，其實上帝說不定也很有幽默天賦。路西法漫不經心地想。
“殿下。”米迦勒低聲道，手裏已經握緊了長劍，“或者說，路西菲爾，你究竟想做什麼？”
比起神色嚴肅的幾位熾天使，路西法反倒笑了出來，他的聲音伴隨魔力清晰地傳到了恆星天每一個天使的耳中：“如你們所見，我已墮入地獄，捨棄了曾經被賜予的路西菲爾之名，更名為路西法，”
天堂一片寂靜。
路西法沒有理會身旁的熾天使，而是伸開羽翼，飛向空中，與坐在御座上的上帝平齊：“這並非是意外，選擇成為墮天使完全出於我自身意願。”
說話間他瞥向上帝，與神明的視線遙遙相撞。上帝一直在看着他，最終是路西法先側頭避開了視線，再次看向了下方的諸多天使。
……他並非在有意退讓，只是上帝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讓路西法頗感怪異。既然祂並未阻止自己來到現場，那便意味着祂準備按照自己即將說出口的新理由來讓第六次創世大典上發生的事在今日重現。
那麼，祂應該配合自己演戲才對。他說出不敬神的言論，煽動諸多天使跟隨他墮落，然後由神明開口定下自己的傲慢之罪，命令米迦勒等熾天使與自己發生戰鬥，推動事態的進一步惡化。本該如此。
可偏偏上帝閉口不言，一直在盯着他看，讓原本應當緊張的局勢頃刻間變得怪異了起來，路西法向下匆匆一瞥，就看到熾天使們的眼睛不約而同地在上帝和他之間來回打轉。
路西法穩住表情，繼續表演。
“因為我不願屈居於你之下，當一個任你擺佈的天國副君，也不願見你用虛假至極的七美德來苛求天使。”
“神明創造世界、創造生命的慈悲的確值得被歌頌，但這不代表神明有權操縱眾生的命運。”路西法看向諸多天使，看他們震驚地瞪大雙眼，“既然神明賜予眾生思考的能力，那又為何唯獨對天使施加種種限制，任由自己的喜惡剝奪去天使自由選擇的權利？”
路西法很清楚，天堂中有相當一部分內心裏不滿天堂戒律但又不敢下定決心墮天的天使，只不過現在還沒被發現，天堂的天使數量眾多，熾天使管理天堂時也不可能對着他們一個個地審問觀察，有的天使被發現后關入了禁閉塔，但更多的正隱藏在此刻的天使群中。
他既然要帶動天使跟他走，完成上帝設想的局面，那便不能僅憑突然且毫無鋪墊的“不甘屈服”與自身在天使間的威望，更要說些觸及到大多數天使自身利益的話。
就像另一個世界裏，第六次創世大典上的路西法之所以能帶走三分之一的天使，除了自身積累下來的威望讓天使替他感到憤怒外，還有天使不滿上帝偏愛人類的因素在。
“同為神明創造的生靈，為何凡間自在逍遙，而天堂卻要在眾多規矩與戒律之下如履薄冰地度日？讓天使遵循七美德不過是為了滿足你的一己私慾，而你並不在乎天使是否因此感到痛苦。”
眾天使嘩然。
路西法的視線對上上帝的金瞳，意思很明確：我都編了這麼多了，該你斥責我的不敬了。
上帝在他的注視下緩慢地眨了下眼，沒說話，好像思維飄向了遠方，和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處在同一個時空，只剩下眼睛還在看着他。
路西法：“……”
他閃身，下一刻就出現在了上帝面前。路西法的聲音傳遍整個廣場：“我不願再受你擺佈，也不願再看天使受你擺佈。自今日起，我將帶領願意追隨我的天使遠離天堂，追隨自由。”
他旋即壓低音量，半收攏的六翼幾乎要將他和上帝包裹在裏面，路西法直視上帝的金瞳，僅有他們能聽到的聲音里頗有些咬牙切齒：“你到底在想什麼？說話。”
上帝抿唇：“吾只是想再看看你。”今日一別，路西肯定再也不會主動和祂見面了。
“……”路西法閉了閉眼，“不是讓你說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