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三十二號床的病人醒了!醫生!醫生!”

“醫生!”

“醫生!”

……

裹挾着微風的窗帘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護工急匆匆的拉上了,這個動作像是演練了無數遍,乾淨、利落、迅速。

整間病房瞬間被黑暗吞噬,溫末淺半瞌着眼,黑暗比強光更讓他感到舒適,他記得自己飾演的是一名沉睡了十年之久突然蘇醒的植物人。

可現在他全身上下每一處骨縫都叫囂着疼痛,他猛吸一口氧氣可依舊呼吸吃力,骨縫裏像藏着刀子,鼻子裏像塞了混泥土,難受至極。

他不相信自己的共情能力能有那麼好,好到飾演一名植物人就真的能夠感同身受。

他大腦意識模糊,甚至連多思考兩分鐘都做不到,整顆頭顱就像不斷充氣的氫氣球,隨時面臨爆炸的風險,本能意識告訴他要停止思考,不然真的會出事。

腦子裏嗡嗡嗡的想法被他強制性中斷,被擋在窗帘外的世界傳來小鳥“嘰嘰喳喳”的聲音,那聲音告訴他,他還活着並不是一名植物人,因為植物人沒有意識。

幸好……

他覺得自己有些搞笑,剛準備開口叫導演讓他起來緩緩在繼續,可一句完整的話語變成了不成調的悶哼聲,破碎在了他的嘴裏。

還真是見大鬼了!

他躺在白凈的病床上聽着懸挂在不遠處白牆上的鐘擺傳來的“嘀—嗒—嘀—嗒—”聲,哇!難以置信,他肯定是被鬼壓床了,因為他拍戲時總習慣性先觀察周圍環境,這鐘就像憑空出現的一樣。

他在心裏亂罵,是誰家的小鬼那麼不長眼敢上我身!這是他表哥教他的方法,雖然他不迷信但現在別無他法。

先罵在說。

突然他的亂罵聲被周圍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他想如果不是他的身體真的出現了什麼問題那就是他瘋了。

他眯着眼看着在自己眼前來回虛晃的白影,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那幾團白影的溫度和動作。他來不急思考為什麼這些白影在不經過他的同意的情況下就在他身上胡亂摸,就聽到了一些模模糊糊奇怪交談。

“生命體征正常,這可真是個奇迹。”

“我們已經通知陸先生,他肯定會很高興。”

“他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奇迹?

陸先生?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劇本里有這樣的台詞嗎?導演背着我改詞了?不可能!我才是主演!

可當護士將兩厘米的針頭插進他脆弱的的血管時,他不淡定了。

這不是演習是實戰!不是這個世界瘋了就是他瘋了!他真的變成了一名剛剛蘇醒且身體各方面機能都處於低水平的植物人!

他斜目盯着一滴一滴流進他身體裏的不明液體,腦袋“嗡——”的一聲。

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或者安慰現在有些悲慘的自己,他只能隨便找了個現象來解釋他目前的狀況,試圖以這種玄學來安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他想他應該是穿書了,因為穿書這個梗近些年最火。

但為什麼他沒有劇本呢?他想要麼是卡bug了要麼就是老天爺讓他隨便發揮。

那就隨便發揮吧!

“可…可……”溫末淺努力捋直舌頭,可還是不行。

“渴?”護工聞聲轉身去幫他端來了一杯溫開水,用棉簽沾濕他的泛白起皮的嘴唇。

他無力的任由護工操作,他很捋直舌頭大聲告訴護工不是渴,是可樂!他想喝可樂!他想壓壓驚!他想讓滋滋滋冒泡的可樂來刺激刺激他這年久失修的舌頭!

護工起身拉開了窗帘的一角,陽光肆無忌憚的照進灰白沒有一絲活氣的病房裏,唯獨沒有照射在溫末淺身上,畢竟植物人一開始無法適應強光,他可以理解。

他一直盯着那束並不刺眼的橙黃色光線,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被困到了一具病秧秧的身體裏,這具身體差勁到連盯這個簡單的動作都會感到吃力,他哽着一口氣瞥開視線接受了這個事實。

視線流轉到了上空,灰白的天花板映滿了他的眼眶,眼眶裏頓時失去了流彩,他現在的心情不比這天花板好看多少。

“感覺還好嗎?”護工將棉簽扔進了垃圾桶,柔聲詢問。

溫末淺點頭。

他想他如果搖頭肯定還會被剛剛那群無情的醫生繼續檢查這裏檢查那裏,他可不喜歡別人在他身上亂來,那種感覺糟糕極了。

他就這樣躺在床上,聽着護工的絮絮叨叨。

根據護工的話語,他得出了幾點關鍵信息。

1:他已經躺了十年之久,無父無母是個孤兒。

2:有一名名叫陸知深的男人從他十歲就開始資助他,是名慈善家。

3:他已經和這個世界完全脫節了。

準確的說不是他,是原主。

他好累,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

陸知深急匆匆趕到醫院時額頭上的髮絲被汗水浸濕,身上的襯衫皺皺巴巴的沒有任何考究,躡手躡腳的蹲在溫末淺的病床前,生怕他的闖入會驚擾到床上熟睡的病人。

他蹲在病床前,目不轉睛的盯着病床上平穩呼吸白的快和被子融為一體的溫末淺,他不敢想像他睜眼時的模樣,但他想自己肯定會被驚到。

他隨意整理了下自己額頭上散落的幾根碎發,這狼狽的一面很少被人探究。

來時護工告訴他溫末淺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才蘇醒不到一小時就睡去了。

他溫柔的握住了溫末淺的右手,沒什麼溫度。

“很抱歉我遲到了,”陸知深小聲自言自語,尾音微微顫抖,“溫末淺你好,我叫陸知深。”

“很高興你能醒來。”

……

當溫末淺再次醒來時,窗戶邊多了個男人的模糊影子,男人在打電話。

“我下午來補拍,先拍男二的部分吧,我現在抽不開身。”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就像那滋滋滋不停冒泡的可樂,很有味道,很吸引人。

這是溫末淺對陸知深的第一印象。

溫末淺從今早得知的信息可以判斷出,此時此刻站在窗邊正在打電話的男人應該就是那名資助了他十年之久的慈善家。

他不知道男人為什麼要資助他十年之久,他狗血的猜測他應該是男人的私生子,因為某些原因他變成了植物人,而男人出於愧疚之情一直沒有放棄他。

但他的猜測在男人轉身時破碎了,太年輕了,看上去最多三十歲。

陸知深掛斷電話,轉身就看見了歪頭正盯着自己看的溫末淺,心頭一顫,先是不敢置信的瞳孔放大最後變成了勾起的嘴角。

他後悔自己幼稚的希望溫末淺一睜眼就能看到自己,而選擇在病房裏打電話。

他有些機械的走到他的床邊坐下,先是猝不及防的道歉,緊接着是溫柔的詢問:“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他的聲音轉變很快,剛才還像滋滋滋冒泡可樂的聲線現在變成了一汪泛着膩的糖水,很溫柔像是怕驚擾了剛剛蘇醒的柔弱小動物。

這句官方詢問溫末淺今天不知道已經聽了多少遍,本來有些不耐煩的心在面對這麼溫柔的男人時,他還是不厭其煩的點了頭,告訴他自己很好。

“醫生說可以帶你去院子裏適當的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你需要嗎?”陸知深實在是太溫柔紳士,溫末淺並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就點頭了。

他可以肯定陸知深是他這輩子遇到最溫柔的一個,不是表面的,他的溫柔是滲透進骨髓里的,讓人舒適安心不會感到虛假。

在得到溫末淺的允許后,陸知深很溫柔的幫他揉了下腿然後輕輕把他抱起,放在了事先準備好的輪椅上,還貼心的在他的腿上搭了一塊羊絨毛巾。他彎腰時一股清冽淡雅的木質香毫不猶豫的侵佔了溫末淺的鼻腔,直起腰時那股木質香並沒有就此消散,而是瀰漫在了溫末淺周圍的空氣中。

隨着空氣的流動那股木質香淡了許多,他悄悄嗅了下。這股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有什麼特別的魔力,成功安撫了他久久不能平息的心,他抬頭望着天上的那輪紅日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腿上的羊絨毛巾,這具身體不是一般的差。

陸知深在後面推着他,走在樹蔭下。

裹挾着陽光的微風吹拂着走在松樹蔭下的兩人。溫末淺懶洋洋的閉上了雙眼,感受着輪椅的移動,聽着身後的男人說:“醫生說一個星期後可以出院,我過幾日再來看你,你需要配合醫生做復健,你可以做到嗎?”

他像卡了bug的機器,腦海了一直循環播放着同一句話: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能夠資助他十年之久,想來也是什麼公司總裁這一類的,很繁忙他能夠理解。

他感受到了輪椅的停止,他緩緩睜開眼,他想看看男人臉上的表情。可是這具身體連一個回眸的動作都完成不了,這種種不正常的表現讓他忘記了他是跆拳道黑帶這件事。幸好在他想強制性回眸時,男人走到他的身前,蹲下和他平視。

他徹底看清了男人長相,他在那個圈子見過的帥氣男人比吃過的大米還多,可當他看清眼前男人的長相時,忍不住在心裏感嘆了一句不進娛樂圈可惜了,但當霸道總裁也還行。

男人輪廓分明,劍眉星目,他的視線毫無保留的遊走在男人的優越的臉上,最後落在了男人那深邃的琥珀色瞳孔之中,那瞳孔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深深的吸引着他想繼續深入、探索、纏綿、淪陷……

他不禁想眼前的這個男人結婚了嗎?要是結婚了那實在是太可惜了。

“你一個人可以嗎?能做到嗎?”男人蹲在他面前又認真的詢問了一遍,他不明白男人的意思,這有什麼好再次確定的?

他可不是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小孩兒。

直到男人走後的第二天,他開始復健,他才明白男人的真正意思。

他吃力的撐着扶手架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每走一步腳底都會傳來穿心的疼。周圍的護士鼓勵着他,他感覺此時的自己和剛剛學會走路的嬰兒沒什麼區別。不!剛剛學走路的嬰兒絕對沒有他那麼痛。

他額頭上佈滿了大小不一的冷汗,太痛苦了。

復健完全部項目,他呆坐在病床上。陸先生說的過幾天到底是幾天啊?這都第四天了。

在這個快節奏的社會環境中,他第一次對時間有了概念。

他那像糊了一百層包漿紙的嗓子現在終於可以和別人正常交流,就是腿腳還有些不利索,站久了容易發抖疲軟。身體各方面機能都在一點點上升,他覺得自己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是個難題,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小淺,吃飯了。”

“好的,劉姨。”

劉姨就是陸知深請來照顧他的護工,人很好,對他像對待親生兒子一樣,雖然這裏面不乏有可憐的因素。

對了!他在護士姐姐們的聊天中得知陸知深真的是一名演員,果然,他那張臉不進娛樂圈就是暴殄天物。

演員很忙,因為溫末淺自己就是一名演員,算起來他們還是同行。

他每次發獃時腦海里總會跳出各種對這個世界的猜測,但最多的還是害怕陸知深會不要他。因為他聽劉姨說陸知深已經幫她把這個月的工資結算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他看著鐘錶上的日期:四月十一日

他還會來嗎?十年都堅持下來了,就不能在堅持堅持嗎?他在心裏祈禱。他知道自己這是在道德綁架,就他這種情況就算陸知深放棄他,也並不能代表什麼,畢竟沒誰可以照顧誰一輩子,就算是他也一樣。

拖着這副病怏怏的身體,連他自己都嫌棄,更何況陸知深呢?

吃完飯劉姨幫他打開了電視,他習慣性的調到了中央二台,因為陸知深演的電視劇會在每天中午十二點準時播出,他調到中央二台是廣告。

他抬頭看了眼時間,又快一點了。這個星期他已經因為發獃錯過了兩次陸知深的演出,幸好不是承諾並不需要計較他是否遵守。

他本來還在期待後面的劇情,他想知道陸知深飾演的腦腫瘤患者最後是否活下來了。

他發現陸知深的可塑性實在是太強了,比他想像的還要強,不愧是蟬聯兩屆影帝的存在。他相信影帝是每一位演員的畢生追求,他也不意外。

本來這次溫末淺飾演植物人就是奔着拿獎去的,現在獎沒拿到還落到了這般田地,老天這是在暗示什麼嗎?

溫末淺記得他以前拍戲時導演就經常說他長的太漂亮了很限制戲路,扮演有些角色容易齣戲。

但他發現那些條條框框在陸知深身上可以完全忽視。

陸知深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就像真的得了癌症一樣,他渙散渾濁的眼神和嘴角費力扯起的幅度,都在告訴觀眾他的病情已經開始惡化,可能就要到大結局了。

身為觀眾的溫末淺就算早已猜到結局,可還是想親眼見證陸知深飾演的夏青是以怎樣的結局離開這個世界的。是在夏日的清晨聽着微風、還是在冬日的走廊望着白雪,亦或者是在冰冷的病床上獨自等待死亡鐘聲的敲響?

但他錯過了。

廣告播放完后,中央二台就開始播放外國喜劇片了,他的情緒切換的很快,現在已經開始忍不住笑出了聲。

“看什麼呢?那麼開心。”

原來過幾日指的是第四天,他聞聲笑着回頭,陸知深手裏拎着一杯可樂。

看着那杯可樂和拎着可樂的人,他的內心開始剋制不住的滋滋滋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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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裝病美人攻略影帝翻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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