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阿金像是怕郁宸再拒絕,這一次他捉郁宸的手捉得很快。
郁宸的手本來就比他的大。
他用兩隻手把郁宸的手攏起來,輕輕地吹他的傷口,似乎是為了讓安撫的效果變得好一點,他還模仿着風,小聲地發出了“呼~呼~”的聲音。
然後他看見郁宸睜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有好一會兒,郁宸都沒有說話。
阿金並沒有注意到郁宸在看着他,他專心致志地攏着郁宸的手:“吹一吹,呼~呼~”
郁宸忽然沉聲道:“去小房間,把門鎖上。”
阿金很珍惜郁宸大發慈悲和他聊天的時候。
他幾乎是立刻就仰起了臉:“你也去嗎?”
郁宸少有地給了他一點耐心,竟然回答了他:“我不去。”
阿金就皺了皺眉,繼續攏着郁宸的手,搖頭。
他攏得很緊,可是又不敢使勁,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抱着什麼寶貝。
阿金小聲說:“那我也不去。”
郁宸的耐心果然只有一丁點。
阿金說完,就看見郁宸的眉峰又蹙了起來。
阿金分不清郁宸這是又嫌棄自己了,還是他的病痛加重了。
阿金心想,他生病的時候老布魯斯都是哄着他睡覺的。
往往睡一覺,病就會好多了。
而且睡着的時候,就不會痛了。
如果郁宸睡著了,他就可以偷偷給郁宸包紮左手了。受傷流血很難受的,他前幾天腳疼的時候深有體會。更何況郁宸的左手傷得這麼長,這麼深呢。
阿金知道郁宸一旦聾啞病複發,幾乎不會再陪自己聊天了。
但他不覺得這有什麼關係,他就自說自話:
“生病的時候心情是很重要的,心情好了,傷口就好得快了。”
“睡眠也很重要,要好好休息呢。”
“這是我爺爺告訴我的。”
“對了,還要有人陪着。因為如果發燒了,得有人照顧。”
阿金絮絮叨叨:
“還可以聽聽故事,聽聽歌。緩解壓力。”
“爺爺很會講故事呢,可惜我記性不好,記不住……”
“不過我有學會搖籃曲。”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好主意,眼睛都亮了:“郁宸,我給你唱搖籃曲~”
阿金清了清嗓子:
“快安睡,小寶貝~”
“夜幕已低垂~”
“床頭佈滿玫瑰~”
“陪伴你入睡~”
“你很吵。”
阿金的歌聲停下,垂下眼小聲“哦”了下,不唱了。
*
郁宸的意識有些模糊。
手上的傷他從沒放在眼裏,摧毀着他的是附着在他精神力上的暗元素。
暗元素是獵殺者精神力的污染源。
污染比較輕的,犯病時頂多頭痛欲裂,再嚴重點頂多承受下粉身碎骨的痛楚。
沒有任何一個獵殺者像郁宸一樣,污染嚴重到連血液都慢慢變黑。
每次病發時,能自控還好,一旦污染殃及意識,他甚至會失去神智,對自己和周圍的一切造成無法預估的毀滅。
所以,在有可能會失去神智之前,他會用強行放血的方式,去釋放那些鬱積的黑血,以此來驅逐污染。
三天前放過一次血,他傷了元氣。
他能感覺到這一次余污的反噬很嚴重。
這次又放了一些。
他已經嚴重失血。
他不清楚這樣下去還能撐持多久。
眼皮越來越沉重,意識也混沌了很久,在平時,這麼久的時間他已經失去神智了。
可這次一反常態,他的精神力竟然抵抗住了那洶湧的暗潮。
隱隱約約間,他聽到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小聲說著什麼。
叫着郁宸郁宸,說了很久很久。
直到他的意識陷入了暗沉。
*
郁宸醒來的時候,左手有些癢。
低頭看見傷口被包紮好了。
餘光瞥到一個影子,側頭看去,就見阿金蜷縮着身子,披着他的那件外衣,趴在他身側的沙發上睡著了。
郁宸盯着阿金看了有兩三秒的時間,然後站起身去洗漱間。
他清楚地感知到他的身體產生了一些變化。
最大的變化是,精神力變輕鬆了。
從前他的精神力即使在不發病的時候,也是渾濁的,像是籠罩在陰雲之下的一片霧霾。
身體也無休止地承受着痛苦。
他不動聲色,只是因為他早已習慣。
可這次醒來后,身體的痛覺就減輕了,精神力也像被一場小雨沖洗過,比過往清澈許多。
郁宸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
撕開左手包紮,向尚未結痂但已止血的傷口看去。
果然看到傷口裏的血,呈現出一種健康的鮮紅色。
郁宸幾乎是立即就做出了判斷,他身上產生的變化,一定是和阿金有關的。
他知道阿金是一條亞雄性人魚。
亞雄性人魚數量太少,少到在人類對白星的探索里,沒有其沒有任何記載。
而此刻郁宸懷疑,亞雄性人魚的某些行為,可能存在着修復精神力的力量。
*
阿金揉着眼睛站起來的時候,就看見郁宸看着左手若有所思。
阿金看見他手上的紗布沒了,走過去仰起臉:“我昨天包了很久的……”
郁宸垂眸過來看他,片刻后,發號施令:“去做飯。”
阿金看了看郁宸光禿禿的左手,以為自己給他的包紮被嫌棄了。
懨懨地垂下頭,心想,郁宸真是有些難伺候。
一分鐘后,阿金從廚房出來:“廚房進不去人了。”
器具和食材躺了一地,碎的碎,髒的臟。
半小時后,阿金跟着郁宸出現在一樓的獵殺者食堂。
食堂頓時變成了安靜的殯堂。
此時正是飯店,獵殺者們有一大半的人都在這座食堂。
獵殺者們看着阿金給郁宸打飯,端飯,然後坐在郁宸身邊,和他一起吃飯。
連帶着看阿金的眼神都從前幾天的戲謔,變成了恐懼。
下午機械船迎來了戰後重建,首先修復重建的自然是三樓的貴賓區郁宸的屋子。
邁克說大概需要兩天的時間,所以這兩天,阿金都是跟着郁宸在飯堂吃的。
除了吃飯以外,阿金大多時候都抱着個大大的保溫杯,追在郁宸身後跑上跑下,提醒他喝水。
為了讓郁宸覺得他是個合格的僕從,他使盡渾身解數。
兩天過去,一些獵殺者在跟郁宸打招呼的時候,甚至也會對阿金脫帽致意了。
這讓阿金忍不住多想:那天在露台上的事情,是不是不會再發生了?
房屋重建好的那天,阿金心裏舒了一口氣。
不用跑來跑去了……
雖然現在對雙腿的掌控熟稔了很多,但仍然很容易累。
許是這幾天太過疲憊,伺候郁宸吃過午飯,他就團在沙發上小憩,哪知道很快就睡著了。
睡醒后郁宸不見了,阿金叫了幾聲沒有人答應。
坐起身,就看見郁宸的黑色手/槍竟然放在桌面上。
阿金看見過郁宸的槍/匣,裏邊放了太多槍,長的短的,粗的細的,眼花繚亂。
他心想,這把槍郁宸沒拿,也沒往匣子裏放,是不要了么?還是取出來忘記拿走了?
阿金給郁宸端咖啡的時候,在郁宸房間看見過人類的壁鍾。
他溜進去看了眼,現在是下午兩點半。
郁宸這幾天下午都會在放沙盤的議事廳開會,從兩點到五點。
他應該是開會去了,而且已離開了半小時。
阿金的心忽然砰砰跳起來。
這幾天他一直都在找機會偷偷去看看那些被抓進船艙的藍色人魚。
想不到這次不小心睡着,竟撞到了機會。
現在好多獵殺者都在跟着郁宸開會,外面應該沒多少人了。
這些日子獵殺者們對他特別忌憚,他出去的話,也不太可能再遇到上次那樣的危險。
更何況,桌上還有一把郁宸落下來的槍。
阿金猶豫了片刻,伸手拿過槍,把他裝在大衣口袋裏。兩點半到五點鐘,他有兩個半小時的時間。